32

兩小時的交際後,喻宜之跟着喻文泰走出宴會廳。

夜風吹起她的白裙,像一片蒙蒙的霧,她被裹挾其中,連面孔都是僵的。

喻文泰:“你保送清大的事,我剛才已經談好了,就學經濟,有前途。”

喻宜之輕輕“嗯”一聲。

因郁悶而微微側臉,卻瞥到一輛火紅摩托車停在角落。

喻宜之眉心跳了跳:“我肚子疼,還要去下洗手間。”

喻文泰皺眉:“我要趕回公司處理一個剛談定的合同,來不及了。”

“你先走吧,我打專車。”

喻文泰低頭看了眼表:“好吧,我會問曼秋你到家時間的。”

喻宜之點點頭,喻文泰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像那輛火紅機車跑過去。

黑色長發高高揚起,像一只張開翅膀的鳥。

漆月站在角落裏抽煙,猩紅的煙頭在夜色裏明明滅滅,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一個潔白的影子飄過來,少女軟軟的身子撞進了她懷裏,一把摟住她脖子。

漆月要伸出一只手攬住喻宜之的腰,才能阻止二人随着喻宜之帶來的沖力一起向身後灌木叢倒去。

另一只手把煙從唇間拿出來,以免燙到喻宜之那白淨的臉上,嘴裏問:“怎麽了?”

喻宜之把臉深深埋進她脖子裏,深深呼吸。

漆月在夜色中紅了耳朵,輕輕推了喻宜之兩下卻推不開:“你……幹嘛?”

“吸氧。”

“啊?”

“你身上有外面的風的味道。”喻宜之涼涼的鼻尖蹭在她溫熱的頸窩:“我剛在裏面要憋死了。”

******

抱了好一會兒喻宜之才放開漆月。

漆月有點不自在的咳一聲,低頭看一眼自己指間夾的煙,已經老長了。

喻宜之:“你怎麽在這?”

漆月答非所問:“剛才吃飽了麽?”

“啊?”

“那些冷餐。”

喻宜之搖搖頭。

漆月咧嘴:“那,烤豆腐吃麽?”

兩人一起跨上機車,漆月把頭盔遞給喻宜之,喻宜之戴上,頭盔裏傳來熟悉的她自己的洗發水味道。

喻宜之頓了頓。

漆月其實挺敏感:“怎麽?”

“這頭盔有其他人戴過麽?”

“有啊。”漆月懶聲道:“阿美阿玲阿晨阿涵……我女朋友那麽多的。”

喻宜之笑。

漆月發動車子,她緊緊俯在漆月背後,抱住漆月的腰。

車速快起來後風就很大,漆月在風中喊她的名字:“喻宜之!”

“嗯?”

“你說你不是一個膽小的人是吧?”

“我什麽時候說的?”喻宜之警覺起來:“你要幹嘛?”

漆月壞笑一聲:“你就是說過啊。”

她陡然加速,馬路不比山路,入了夜還是有車,漆月載着她在車河中左躲右閃,把所有車都遠遠甩在身後,惹來一片鳴笛。

喻宜之更緊抱住漆月的腰:“瘋了吧!”

漆月哈哈大笑。

喻宜之俯在漆月背後眼睛都不敢睜,這跟山路可不一樣,山路她知道什麽時候拐彎什麽時候該直行,可現在下一秒她就覺得漆月會撞上前車車尾。

漆月問:“要不要放你下來?”

喻宜之在風中喊:“不要!”

漆月笑得更狂:“那更快咯!”

喻宜之明顯覺得風更大了,她頭發被頭盔裏都被拂得淩亂,漆月:”老子腰都快被你掐斷了!”

就這樣騎了一會兒,喻宜之想象中那場心驚肉跳的車禍居然還沒發生,她在凜冽的風中睜眼,一開始幾乎睜不開似的,一張臉被夜風吹的越發涼。

可睜眼以後,就舍不得閉上了。

灰色的馬路在她們車下蜿蜒,可路邊的燈柱随着過快的車速,被連成了模糊一片,像舊電影裏的光影,只有舊膠片能拍出的那種模糊的效果,拉拉扯扯,連成一條時間的河。

她們穿行其中,每一片碎落的光都是星星的殘片,沒有過去,不問将來。

很久以後喻宜之回想起來,那都是她人生中難得自由的時刻。她漸漸适應了速度,把手從漆月腰上松開一點,再松一點,直到終于敢徹底放開、向着風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燈光在她指間流淌,過濾成一片一片星星的碎片。

漆月低頭看了那只瑩白的手一眼。

一直到車飙到老城區,漆月才把車速慢下來,停到一棟老城樓下的時候,兩人下車,喻宜之感到自己嘴唇都是麻的。

漆月沖她笑,一頭紅發被風吹得瘋子一樣,喻宜之伸手幫她理了理,跟着笑了。

漆月拽拽開口:“怎麽樣喻宜之,我就說吧。”

“壞事做多了,你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

漆月帶着喻宜之往老城門洞裏走,喻宜之靜靜跟在她身邊。

漆月瞥她一眼:“我發現你每次還真不問我帶你去哪。”

喻宜之:“不是吃烤豆腐嗎?”

漆月:“你還真相信這種連路燈都沒有的地方有烤豆腐攤?你都不怕的嗎?”

喻宜之也許想起上次漆月說她都不配合的話,淡漠着臉說了句:“我好怕啊。”

漆月:……

喻宜之還抓起她的手搖了兩搖:“真的好怕啊。”

漆月:“……信了信了。”

走了一段路,喻宜之輕輕“啊”一聲。

城門洞深處,真的有一個小小豆腐攤露了出來,一個燈罩都沒有最低瓦數的燈泡下,坐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拿一雙長長筷子,不停翻動着鐵網上小小的豆腐塊。

漆月帶着喻宜之過去:“葉婆婆。”

婆婆擡頭:“阿月,新女朋友啊?”

漆月搖搖頭:“不是,朋友。”

喻宜之心一跳,扭頭看向漆月。

漆月沒看她,微低着頭,平時或妩媚或狠戾的眉眼,這會兒在昏黃的光暈下意外顯出些溫柔的神色。

“朋友?你以前倒從沒帶朋友來過。”葉婆婆不禁對喻宜之多看兩眼:“長得真好看。”

她掩嘴小聲,假裝不讓漆月聽到:“你可比阿月以前那些女朋友長得都好看。”

喻宜之輕笑:“謝謝。”

漆月拉着喻宜之坐下,假意不滿:“婆婆,你怎麽背後說人壞話呢。”

葉婆婆:“我到這個年紀還不能說句大實話呀?本來就是嘛,你看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一個個小妖精似的。”

漆月輕輕嘁一聲。

喻宜之坐在她身邊,認認真真、沉沉靜靜的神色,燈光打在她黑發上浮出一圈光暈,像藏着一條小小的彩虹。

漆月在心裏嘀咕:葉婆婆你可不知道。

以前那些是妖精,這位可是魔鬼。

收買人心的那種。

她問喻宜之:“吃什麽?牛肉五花雞翅鴨腸……都沒有!只有豆腐哈哈哈!”

喻宜之很安靜,靜到周邊空氣都跟着寧谧下來,飄蕩着一些不知所謂的什麽,漆月想抓,那些東西就游走,可漆月低頭,那些東西又圍攏過來。

像喻宜之的香味一樣包圍着她。

喻宜之說:“就吃烤豆腐很好。”她仰漆一張臉,認認真真的神色:“婆婆,你怎麽在這沒什麽客人的地方擺攤呢?”

漆月哼一聲:“不懂行,葉婆婆哪愁客人?”

葉婆婆笑:“怎麽阿月沒跟你說?我和阿月奶奶是很年輕時候認識的,我賣烤豆腐,她賣花糕,後來她身體不好,就剩我一個了。我年輕的時候,生意是很好,後來年紀越來越大,人來的太多我也烤不動了,就是好多老客人惦記着我這口味,我就在這僻靜地方支個小攤,只給他們烤。”

葉婆婆快速翻動着豆腐,一個個比拇指沒大多少的豆腐塊滋滋作響,被烤到膨脹,圓鼓鼓的,然後被分別夾到喻宜之和漆月的小盤裏。

又端給她們一碗辣椒面。

喻宜之夾起一個放進嘴裏,漆月一聲“小心”已經說晚了,喻宜之立刻捂住嘴,臉都漲紅了——原來豆腐表面看着沒什麽,內裏卻是熱熱流心的包漿,沒充分散熱,流在舌尖滾燙。

葉婆婆都急了:“你這孩子真傻,怎麽不吐出來呢。”

她這小攤支得偏,附近連個賣冰水的都沒有。

漆月捏起喻宜之下巴:“張嘴。”

喻宜之粉唇微啓,長長睫毛上還沾着眼裏剛被燙出的水光。

漆月垂眸一瞬,定了定神,對着喻宜之嘴裏吹着。

呼吸在夜風中化為清涼,給嘴裏的燙傷帶來慰藉。

漆月放開喻宜之的下巴,明明喻宜之皮膚很涼,她指腹卻是滾燙。

喻宜之說:“漆月。”

漆月以為大小姐要說被燙傷了回去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并不想走,舊城樓下小小一個豆腐攤又成了只屬于她和喻宜之的世界,在這裏的時候,她只有喻宜之,喻宜之也只有她。

她扭頭,等待着喻宜之的宣判,喻宜之開口,沒說要走,而是:“好好吃啊!”

昏暗燈光下,喻宜之的黑眸亮亮的。

兩人坐了很久,吃了很多,一起離開的時候喻宜之終于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

“朋友。”

漆月我摸了根煙出來,懶懶“嗯”一聲:”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在學校當着其他人面,你得裝着跟我不熟。”

“為什麽?”

漆月吐出一口煙答得簡單:“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你不好,對我也不好。”

喻宜之也怕給漆月帶來麻煩:“好。”

她笑着對漆月伸出手:“朋友?”

漆月很嫌棄:“幹嘛啦。”

“握一下。”

漆月捏着她指尖晃了兩晃,又很快甩開了,喻宜之低頭,用另只手捏捏指尖剛被漆月捏過的地方。

“喻宜之你不是高冷女神嗎?你知道你現在笑得挺傻麽?”

喻宜之擡頭時還噙着笑意:“就挺開心的。”

“朋友什麽的,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過。”

漆月抽着煙看着天邊的月亮。

在心裏說:我也一樣。

******

周一漆月去學校的時候,大頭撲過來:“漆老板你要再不來學校的話,李大嘴就要到你家抓你了!”

“得了吧他怎麽會去舊城區。”漆月攬住大頭的肩:“周末他不是不怎麽晃蕩麽?他發現我不在了?”

“還不是為那什麽優秀高中評比的事,這不是快期末考了麽。”

“哦,對,我都忘了。”

大頭咧嘴:“忘了就忘了,本來跟我們致知樓關系不大。”

漆月攬着大頭往食堂走:“先陪老子買早飯去,餓死老子了。”

“想吃什麽?”

“菠蘿包吧。”

漆月擠到小賣部窗口,不一會兒又罵罵咧咧擠出來:“媽的,賣完了。”

身邊一陣竊竊私語:“看,是喻宜之哎。”

“她怎麽會在早飯時間來食堂?”

“肯定是家裏做飯阿姨生病了之類的呗。”

漆月循聲望去,喻宜之淡淡一張臉,連來食堂吃早飯都抱着一本書。

議論聲又啓:“都是人臉,人家怎麽那麽會長?現在我其他學校的同學都來找我打聽了,都知道我們學校有這麽個女神。”

“你別說,喻女神那張冷臉越看越有味道,人家那長相就适合高冷,要是哪天她沖我笑一下,我估計還吓得慌了。”

漆月低頭挑挑唇。

吓得慌麽?

其實并不。

喻宜之笑起來意外的和諧,嘴角微翹,幅度不大,像春風吹在一池湖水上,只有那麽一點淺淺的褶,卻讓整池湖水都生動起來。

臉透着一點點淡粉,像粉白的點點花瓣飄在湖上。

漆月擡頭的時候,喻宜之剛好擦過她身邊,眼睛并沒看她,一張臉還是淡淡冷冷的,留下一縷香。

“女神用什麽香水啊?”

“醉了醉了。”

漆月抱怨了小賣部幾句,也像完全沒看見喻宜之似的,攬着大頭往外走。

大頭瞟一眼喻宜之背影:“漆老板,你現在跟她沒什麽了吧?”

“說得好像老子跟她有過什麽似的。”

大頭欲言又止。

漆月在他頭上一拍:“別多想了,我跟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大頭輕聲:“嗯,你知道就好。”

出了食堂,喻宜之抱着書本往左,漆月懶懶散散攬着大頭往右。

一人通往格物樓的光明未來,一人通往致知樓的混沌世界。一人身後跟着無數仰慕者竊竊私語着“女神好美”,一個身後毀譽參半“漆老板跟妖精似的跟她談兩周也挺值”。

兩人漸行漸遠,劃出一條泾渭分明的線,分頭跟在兩人身後的人群中,沒有任何人會把她倆聯系在一起。

上課以後,漆月卻收到微信。

是那輪帶陰翳的月亮:“到格物樓頂來一下,不來你就死定了。”

漆月挑挑眉,站起來就往外面走,老師也不敢管她,只有大頭小聲問:“漆老板你去哪?”

漆月懶懶的:“尿尿。”

她游蕩到格物樓頂樓的時候,走廊邊站着一個纖長的人影,迎着風,長發向後飄揚。

漆月站在原地,如果眼睛能變做相機的取景框,她覺得這是很值得拍下來的一幕。

看了良久,才走過去,伸手。

喻宜之的背影美好的近乎虛幻,好像怎麽抓也抓不住。

喻宜之聽到腳步聲回頭,漆月挑唇抓住她飛揚的發尾:“喻宜之,你現在膽肥了你,敢學我說話。”

喻宜之一笑,漆月指尖發麻,垂手,喻宜之纏纏繞繞的長發就從她指尖散開了。

“找我幹嘛?”

“給你。”

喻宜之從校服口袋裏摸出一個面包遞給漆月,漆月眯眼:“我k,你為什麽能買到菠蘿包?不是說賣完了麽?”

喻宜之認真答:“這種每天很多人買的面包,學校小賣部不可能斷貨,說是沒有,多半是人很多的時候,新來一箱來不及拆而已。”

“那為什麽你去買她們就願意幫你拆了?”漆月一雙貓兒眼眯得更細,盯着喻宜之唇紅齒白一張臉:“你長得比我好看?”

她實在沒忍住在喻宜之臉上捏了一下。

喻宜之咧嘴,更多貝殼一樣的小牙齒露出來:“不是,她們都知道我是年級第一。”

“那跟小賣部賣貨有什麽關系?你是年級第一她們能賺更多錢?”

“賺不了更多,我還欠帳了。”喻宜之說:“我沒法用我飯卡買因為喻文泰會查,我跟她們說了一會兒你去還錢。”

漆月:“老子……”

還以為是喻宜之請她的呢,就說喻宜之怎麽有錢。

漆月更不滿了:“那她們幹嘛因為你是年級第一就只願意幫你拆箱?”

喻宜之的笑意像是被風吹淡,手指一下一下輕敲圍欄欄杆上:“因為學校也像個小社會,年級第一就意味着更高的地位,更光明的前途,更有可能讓她們在未來獲得一點小恩小惠,哪怕現在連那恩惠的影子都還看不見。”

一番話說得漆月一愣:“這麽現實的嗎?”

喻宜之很冷靜:“人都現實,無可厚非,這就是階層的力量,這就是為什麽很多人削尖腦袋都要爬到金字塔塔尖。”

漆月看着喻宜之的側影,分明美好的像個未經世事打磨的童話,跟她說起“永遠”這樣的詞也是毫不違和,可有時,漆月又覺得喻宜之甚至比她更成熟。

她有點搞不懂喻宜之:“你不用啊,你爸是喻文泰,你本來就在塔尖上。”

喻宜之又笑了下,轉開話題:“你不吃麽?”

“吃。”漆月撕開包裝袋。

菠蘿包入口,甜甜酥酥,喻宜之臉上的沉郁一閃而過,已随着卷土而來的笑意不留痕跡。

漆月大口咬着,沒什麽吃相,喻宜之笑意更深一點,難得眼睛都彎起來:“好吃嗎?”

“我k,你不會想跟我分吧?我可是沒吃早飯的人。”

“一點點就好。”

喻宜之伸手,輕輕揩過漆月唇角,沾過那裏的一點點奶酥,放進自己嘴裏。

漆月看兩眼,挪開視線。

“喻宜之。”

“嗯?”

“你其實知道我對你有好感對吧?”

“嗯。”

“不過你也知道,這種好感永遠不會發展成喜歡對吧?”

“為什麽?”

漆月笑一聲,腮幫子鼓鼓塞滿菠蘿包:“大小姐,不跟我談要跟我當朋友的,不是你嗎?”

喻宜之垂眸:“跟你談只有兩周。”

漆月點點頭:“嗯,跟我談只有兩周,我就是這種人,負不起責也不想負責,所以。”她伸手摸摸喻宜之的頭:“當朋友已經很好了,知道嗎?”

喻宜之長睫毛翩跹,低低的:“嗯。”

漆月把包裝袋團成一團,往樓梯轉角垃圾桶一擲,剛巧砸在拐角,彈了兩彈最終還是彈了出來,掉在地上像朵皺巴巴的花。

漆月罵聲“操”,大剌剌走過去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轉身,喻宜之還站在原地,背對着她,背影孤單單的,藍灰的天空一只白色的鳥飛過。

漆月很想張口叫她:“喻宜之。”

也很想向着她的背影跑過去。

然而嘴唇動兩動,最終還是沒叫出口,一個人順着樓梯走了。

******

快要期末考了,格物樓那邊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抱着書去食堂的不再只有喻宜之一個,有時晚飯時間,漆月和大頭他們鬧嚷嚷的進去,好幾次碰見喻宜之抱着書剛好出來。

兩人擦肩而過,就像兩個毫無牽連的陌生人。

期末考這事對致知樓毫無影響,漆月周末又逃了課,上午去摩托車行,下午趁天氣好在家洗衣服。

本來這層樓是有公用洗衣機的,但壞了,幾家人你說是我弄壞的、我說是你弄壞的,誰都不想出維修錢,就一直拖了下去。

冬天衣服厚,但漆月力氣算女生裏很大那種,她拿了大盆坐在走廊外,戴着耳機邊哼歌邊搓。

剛才漆紅玉趕她去學校複習期末考,她非說自己已經複習好了、不能再考更高分了要給其他同學留點面子,漆紅玉拗不過她,抵不過藥效去睡了。

其實漆月能看出漆紅玉的身體日漸衰敗,晚上皮膚癢的睡不着,整夜整夜傳來翻身和咳嗽聲,只有每天中午趁着剛吃完藥的藥效睡一會兒。

這時有人在樓下叫漆月的名字:“漆月。”

漆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怎麽會是喻宜之的聲音。

可是靜了一會兒那聲音再次響起:“漆月。”

漆月用濕漉漉的手一把扯下耳機,往樓下看,喻宜之一張白淨的臉凝成一個光斑,在榕樹下跟着樹葉光影一起晃動。

她手裏搬着厚厚一摞書:“下來幫我。”

漆月把手在衛衣上擦了兩擦,蹬蹬蹬下樓,接過喻宜之手裏的所有書:“這什麽啊?”

車只能開到老城區巷口,喻宜之抱着書走了一長段有點喘,卻又拿過漆月手裏一半的書:“補習資料。”

“啊?不會是李大嘴又給你布置任務了吧?”

“沒有,其實這次期末考試考的好不好沒什麽關系。”喻宜之搬着書有點喘:“但我想高考之前,把這些都給你慢慢講一遍。”

漆月皺眉:“喻宜之你是不是閑得慌?又來這扮聖母?我都說我不高考了。”

“你就當是我想在高考前把基礎知識再鞏固一遍吧。”冬日陽光下喻宜之的眸子亮亮的:“萬一到高考那一天,你的想法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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