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吳悾睡到自然醒，下意識地側過臉看窗外，卻是看到山根到鼻尖，再到唇部與下巴，一道很完美的線條。屋裏很暗，窗戶只拉了一道薄薄的紗簾，透出很淡的光亮。那道線條的這一側是黑暗，另一側便是光亮，吳悾雖然睡醒了，可腦袋還是有些迷糊，目光不由地落在那邊緣。

雖然吳悾只是側了一下臉，韓煜還是感覺到了，他遲緩地擡手，眼睛還沒睜開就摩挲向被子邊緣。

吳悾混沌的思維，終于從那道美麗的線條裏掙脫出來，飛快地抓住韓煜的手腕。這是哪裏？這是誰？他為什麽在這裏？吳悾很茫然，一點都想不起有關這一處地方的片段。

韓煜被吳悾這麽一抓，立馬就清醒過來，他微微支起身：“空……吳悾？”

吳悾立馬皺眉，韓煜支起身的時候帶進一小道風，他瞬間感覺到自己身上什麽都沒穿。不過，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舒服，那就說明并沒有發生什麽。他抱着被子微微坐起：“怎麽回事？”

韓煜點了一下枕旁床頭櫃，房間一下子亮起來。吳悾身上什麽都沒穿，而韓煜卻是穿得很齊全，只是眼下有些憔悴。韓煜起身下去從榻上拿過一件睡袍，披到他身上。

“你喝醉了就喜歡糾着人喝酒？”韓煜看着他道。

吳悾腦穴上青筋一跳，他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看着睡袍。

“幹淨的，沒人穿過。”韓煜道。

吳悾這才緩緩穿上，衣襟湊近的時候果然沒有什麽味道。他将衣帶系了一下，轉而看了一下手表，還有時間。他道：“我昨天灌你了？”

韓煜點點頭，就坐他身旁，卻保持一定距離。

“那也是因為你捉弄了我。”吳悾道，“你明知道我不吃芥末，為什麽在蝦上蘸那麽多醬汁？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帶芥末和不帶芥末的醬汁，你肯定分得清。”

“嗯，”韓煜點頭承認，“我就是想逗逗你，沒想到……會這樣。”

“那就兩平了。”吳悾道，“我的衣服呢？”

“被你……撕破了。”韓煜道。

吳悾：“……”

Advertisement

韓煜道：“你武力值實在太強，我覺得我已經是挺強壯的了，壓根都制不住你。”

吳悾：“……”他才發現韓煜的下巴上有一道紅痕，在心裏不免拍額，這又是做了什麽？

吳悾的神色雖然沒有變化，可韓煜還是捕捉到他瞳孔猛一收縮。韓煜道：“你從沒和別人睡一起過，對吧？”

“我！！！”吳悾一下子躍起，站到地上氣得說不出話。

“不是這個意思，”韓煜失笑，立馬道，“我的意思是，你睡覺時脾氣太大了，一般人招架不住。”

“我……”吳悾好容易緩下來，略皺一下眉，“就是不喜歡睡覺時被打斷。”特別是醉酒的時候。

“嗯，我已經知道了。”韓煜道。

“你……是不是被我打了？”吳悾遲疑地看向他的下巴。

韓煜從側臉摸到下巴：“原來你知道。”

“不是，”吳悾微微偏開臉，“上大學的時候，舍友曾被我揮出去過。”他頓了一下道，“當時我睡上面，他直接就摔下去了。”

“還好，我沒這麽弱。”韓煜笑了一下。

吳悾又看了他一眼：“過來給我看看。”

韓煜往他那兒挪了兩步，跪坐在床沿。

吳悾捏着他的下巴，撫過那道紅痕，還好，只是擦破點皮。他很快想起他摸側臉的動作，便捏着他的下巴偏了偏，再看他的側臉。側臉上什麽痕跡都沒有，大概一晚上已經消了。他正想對他說聲對不起，對上韓煜的眼睛之後，他一下子咽下了話。韓煜的眼睛正望着他，沒有偏移，沒有躲閃，很沉迷，很歡喜。

韓煜知道吳悾終于能夠靜下來看他眼裏的愛慕了，便笑了一下，湊上去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見吳悾的瞳孔瞬間睜大，有些懵，韓煜便停頓了一下又湊上去含住他的嘴唇。

吳悾的确是懵了。在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很多。比如，韓煜的嘴唇很軟。比如，韓煜其實長得挺好看的，湊這麽近都不見瑕疵。再比如，韓煜親他，他不覺得惡心。可是，韓煜是男人！吳悾一拳砸到面前人的肚子上，韓煜只悶哼了一下，并沒有痛苦的表情。

“嘶！”吳悾一下子捂住手，恨不得甩一甩。

“怎麽樣？”韓煜趕緊握住他的手，輕輕揉捏。

“你肚子是什麽做的！”吳悾朝他腹部看了一眼，神色有好奇也有不滿。

“不好意思，應激反應。”韓煜見他看向自己的腹部，便只手拉開睡袍敞開了由着他看。

“嘿！比阿璟的腹肌還厲害！”吳悾忘記了手上的疼痛，伸手按了按道，“你們琴行老師的身材怎麽都那麽好，不是都一直坐着上課嗎？”

“不是，你什麽時候看過濮顧璟的腹肌？”韓煜挑眉。

“洗澡……”吳悾說一半才覺得他口氣不對，便仰頭道，“游泳的時候看，洗澡的時候也看，怎麽，你腦子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韓煜氣勢登時弱下，這一瞬間他甚至在想，什麽時候有了欺軟怕硬的毛病？看到他軟乎乎，就想逗一逗。看到他一仰頭，一挑眉，就習慣性地退讓，讓得心甘情願，讓得絲毫脾氣都沒有。韓煜對着吳悾翻動的嘴唇疑惑，明明面前的人與漂亮一點都不搭邊，可他就是覺得這人很是……豐富多彩，挺有意思！哎喲卧槽！從沒發現自己是個抖M！

吳悾見這人緊盯着他的嘴唇，才想起來剛剛與這人接過吻！他臉一偏，往後退了一步：“我昨晚是不是沒刷牙？”他的舌尖在嘴裏掃過，好似還有酒精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發酵之後的味道，奇奇怪怪的，難以描述的不舒服。

“嗯？”韓煜頓了一下道，“你昨天都睡着了，稍微驚動一下就揮掌，我要怎麽幫你刷牙？對了，澡也沒洗成。”

“這樣你還親得下去？！”吳悾不可思議。

“我不嫌棄你。”韓煜道。

吳悾翻了個白眼，轉身去尋洗手間。竟然這麽久沒刷牙，簡直夠了！

韓煜一笑，比起他的吻，吳悾更嫌棄自己沒刷牙？那麽，他還是蠻有希望的吧？韓煜也走進洗手間，替他從櫃裏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出來：“洗漱好之後洗個澡，我去看看幫你準備的衣服。”

“我的衣服難不成都撕光了？”吳悾不信。

“自然是不可能的。”韓煜道，“襯衫是扯掉了，但是其他衣服也該洗洗再穿了。”

“不是，我衣服昨天才穿的，能有什麽髒的？”吳悾不理解。昨天他雖然醉了，可是并沒有醉到嘔得一塌糊塗，只是睡覺而已。衣服怎麽可能會弄髒，再則，現在是冬天。

“吃飯喝酒什麽的，衣服上總會沾染上味道。”韓煜攤手道，“都已經拿出去洗了。”

吳悾定定地看着他，随後迅速地将他翻轉了個方向，一掌推出去。他飛快地鎖了門，站在洗手池面前深吸一口氣。借衣服，還衣服，又得接觸！那幫損友竟然放心把他交給這笑面虎？他摸了摸臉，雖然沒濮顧璟那麽妖精，可好歹長得眉目清澈。他們這是對他的臉太過放心了，還是對韓煜那家夥太放心了？

吳悾洗完澡，看着那件浴袍，只得認命地再穿上。他走出去的時候，韓煜正握着一杯茶水等他，見他走出來，便沖一旁擡了擡下巴。吳悾一看旁邊榻上的衣服，剛想拉開浴袍，眼睛便對上韓煜，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吳悾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解開浴袍甩到他頭上：“不許動！”

“OK。”韓煜果真在吳悾的浴袍下一動不動。

吳悾拿了起襯衫，看了一下尺碼，倒是挺合适，就開始往身上穿。衣服上身的時候，吳悾還特意聞了一下，很幹淨的味道。他道：“衣服是你的？”

“衣服是我的，但沒有穿過。”韓煜依舊在浴袍之下，沒有掀開，“前兩天剛買，洗幹淨的。”幸好，吳悾身材也他差不多。

吳悾翻了一條秋褲往上穿：“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人，是不穿秋褲的。”

“我是什麽樣的人？”韓煜道。

吳悾手下一頓，随後繼續穿，并不答他。

“我的确是不穿……秋褲，可我看見你是穿秋褲的。”韓煜失笑，“那條褲子，是我讓人去買了連夜清洗烘幹出來的。”現在，從裏到外穿的都是他買的了。

吳悾不再說話，穿戴整齊之後才站到韓煜面前，揭開他頭上的浴袍：“謝謝……你這……”他才看到韓煜捏着的茶杯裏只剩一半水，另一半都潑到了他腿上，濕掉的一攤上還沾了兩三片茶葉，他探手小心地揭開浴袍，随後稍是一松。

韓煜仰頭看着吳悾，他的眼睛裏有鄭重，也有愧疚，卻唯獨沒有心疼，或擔憂。他以醫生的眼睛在看他的患處，并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意料之中的失望。他站起身，一笑：“沒事，不太燙。幸好不是咖啡，咖啡這麽一潑的話，我得重新洗澡。”

“你當時怎麽……”吳悾皺眉。坐得紋絲不動，連哼都沒哼一聲。

“你讓我別動的，”韓煜道，“我若是一跳起來，你怕是以為我要偷看。其實，你全身上下我都已經看過了……”最後一句說得很輕很輕，可還是被吳悾聽到了。

“禽獸！”吳悾瞪。

“你睡在我旁邊，我除了給你蓋被子什麽都沒碰，我已經夠柳下惠了！”韓煜無奈道。

吳悾：“……”

“趕緊下樓用早餐，你今天要不要上班？”韓煜道。

“要……”吳悾一偏頭，随後出門了。

韓煜等他出去之後，就脫掉了浴袍，拿了醫藥箱出來。還沒開始塗，吳悾又轉回來了。

“我……”吳悾正要說什麽，就看到韓煜只穿了內褲，腳踩在榻上準備塗藥，他頓時就沒說下去。

“早餐已經擺在桌上了，你下去就可以吃了。”韓煜道。

吳悾本來是想直接就走的，早餐随便在食堂買一點就成。見他這樣子，他就沒說得下去。他道：“塗藥這麽簡單，你可以搞定的吧？”

“嗯。”韓煜點頭。他看着吳悾轉身離開，不禁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材這麽好，竟然看都不看一眼？果然是直男？很快，他想起吳悾曾贊過的濮顧璟的身材，他的身材不如濮顧璟？他挑眉，改日一起游泳的時候一定要看看！

吳悾一口氣跑到樓下，眼前似乎還有韓煜那一直一曲的兩條大長腿。剛才韓煜穿着浴袍倒是沒往下看，那腿型堪稱完美！

“你好，餐廳在左手邊。”

吳悾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一跳，他轉身往左邊走去，并沒有太過留意身旁的人。

韓煜穿好衣服下樓的時候，吳悾吃得差不多了。韓煜擡手看了一下時間，讓人裝了幾樣點心就準備走了。

“你每天早餐都這麽一桌子？”吳悾遲疑地問了一句。

“差不多。”韓煜點頭。

吳悾：“……”不知道的還以為要開個自助餐參會。

韓煜打開門，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才有些明白：“放心吳醫生，那些早餐都是吃掉的，不會直接扔去垃圾桶的。”

吳悾偏過頭，随後問他：“我的車還在飯店那兒是吧？”

“現在快七點半了，你來得及去取車再去醫院嗎？”韓煜道。

“來不及……”吳悾道。

“車子就先放那兒，”韓煜道，“下班時候我去接你，送你去拿車。”

“韓老板，我搭同事順風車過去取車也很方便，不勞煩您跑來跑去。”吳悾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好吧……”韓煜還想着趁接他下班的機會邀他一起吃晚飯，如此也就泡湯了。他失笑，來日方長，怕什麽。沒有晚飯，還有歸還衣服這一檔事，之後還能再聚餐，打球游泳什麽的。不急，不急……

韓煜送完吳悾，到琴行八點還沒到。前臺見老板這麽早過來，還有些驚訝的。他前腳進，濮顧璟後腳也到了。

“啧啧啧……”韓煜看着濮顧璟滿臉的春意，就撇過頭直走進去，堅決不吃狗糧。

“老板！”濮顧璟這才想起被算計的吳悾，立馬三兩步奔過去，“吳悾怎麽樣了？”

“上班。”韓煜推開辦公室門。

“昨天沒……發生什麽……吧？”濮顧璟關上門之後，才問他。

“能發生什麽？”韓煜見他這麽擔心的模樣，不免嘆了一氣，“擦個臉擦個手都不讓人碰，唔……以後不能讓他碰酒。”

“平時喝點酒也沒事，”濮顧璟道，“昨天一口悶了，所以會醉。”

“這樣啊，我說酒量怎麽這麽差，敢情是因為喝太快？”韓煜一笑。

“老板，”濮顧璟想了一下道，“吳悾很直的，我想……要不您別浪費時間了。”

“不浪費時間，我覺得挺有意思的。”韓煜道，轉而一皺眉，“不是，你是替我擔心呢，還是擔心他？”

“當然是擔心……他……”濮顧璟還是如實道。

“哦？”韓煜笑，一點都不生氣，“看來我在你眼裏還是挺高大威猛，無堅不摧的？為了你心目中的形象，我都不能放棄。吳醫生遲早會被我拿下的，什麽都不用擔心。”

濮顧璟：“……”

“倒是你，”韓煜朝他中下斷打量了一下，“走路姿勢都不對了，年輕人，注意節制啊！”

“哪裏……不對了……”濮顧璟往後退了一步，聲音也跟着矮了下去。初次的确是不好受，可做完之後唐森也給他上過藥，早晨起來好像也沒那麽糟，只是微微有些異樣而已。

韓煜也沒有多說，只道：“今天就不要跑一萬五了，別逞強。”

濮顧璟扶額，忘記要跑步打卡這回事了！以後怎麽辦！每次都逃這一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