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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件事,他們一大早就沒好臉色,板着臉一前一後的下樓去。
“早安。”梁允睿率先打招呼。
“爸早,媽早。”杜嘉玮垂着腦袋,表情殘留窘赧的微紅。
看在梁氏夫母的眼裏,完全誤以為那是小女孩變成女人後的嬌羞。
“嘉玮,昨晚睡得好嗎?”梁母關心的問。
“很好,謝謝媽關心。”杜嘉玮柔順的回答。
“應該的,我們現在是一家人啊。”梁母笑容可掬的說。
聽見她回答的梁允睿破不以為然的別過頭看她一眼,那模樣彷佛是在質疑她話裏的真實性。
心裏咕哝。鬼話連篇,哪裏睡得好了,他從來沒有睡眠質量這麽差過!
杜嘉玮也不甘示弱,挺起胸迎視他,給了他一個——不然你要我怎麽說的表情。
“今天有沒有計劃去哪裏走走?”梁父關心的問。
“我今天想要先進辦公室一趟,着手處理一些事情,免得星期一上班手忙腳亂。”
下個禮拜一,他将要正式進入集團工作,并擔任總經理一職。
雖然以前就多次以董事長特助的身分參與工作,累積了不少經驗,不過,這是他首次以接班人姿态擔任重要職務,他不想讓那些所謂的老臣以為他只是個銜金湯匙的小孩,沒有任何能耐,所以他想要盡快熟悉工作內容,表現出他獨當一面的領導能力。
杜嘉玮跟着裝忙,“我還要回去整理一些東西,順便幫我爸媽把東西寄到西雅圖。”
“喔。”梁氏夫妻互看一眼,覺得事有蹊跷。
兒子看起來明明就很累,瞧,那黑眼圈嚴重得連大陸國寶貓熊都比不上。而且昨晚才在房間裏打得火熱,照理兩個人現在應該是難舍難分才對,怎麽兒子一起床就責任感上身的說要進公司,實在太不符合邏輯。
“公司的事情不用急,倒是今天天氣那麽好,你應該帶嘉玮出去走走的。”梁父開口。
“嗯,那就等下午再看看吧!”梁允睿交差式的回答。
用完早餐,小兩口一出門,兩老就開始嘀咕起來。
“他們兩個是怎麽一回事?早上起床就一副要分道揚镳的樣子,難道是吵架了?”梁母提出疑問。
“不大可能吧!看得出來兒子昨晚很賣力,體力消耗不少,妳看他的黑眼圈,我說孩子的媽啊,趕快去中藥店買些藥材,好好的幫兒子補一補。”
“才一晚就這樣,會不會是以前縱欲過度,所以……”
“就算是以前種的因,現在也得趕緊補救,友正短期之內要把他的身體調養好,阿睿表現不好,嘉玮就會不幸福,我們的孫子也就會遙遙無期,事關重大,一定要謹慎才行。”
“我知道,我待會就親自去市場買只烏骨雞,再抓幾帖中藥,只要早晚喝一回,短期之內一定讓阿睿恢複年輕人的生龍活虎。”
“哈哈哈……那我也要吃一下。”
“不正經!”梁母嬌嗔的睨了老公一眼。
梁允睿忘了拿車鑰匙,才進門,就聽到父母拿他的體能狀況大作文章,甚至連杜嘉玮的幸福都拿出來說嘴。
縱使是自己的父母,話聽在梁允睿耳裏,還是覺得那是種莫大的羞辱,嚴重威脅到他身為男子漢的面子。
杜嘉玮的幸不幸福關他屁事,他會這麽累還不是因為她——
梁允睿抖動僵硬的臉部線條,搶在被父母發現前十分難堪的退了出來。
“咦,你不是說要回去拿車鑰匙?”杜嘉玮納悶的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
他表情難堪,悻悻然的說:“我看,我還是星期一再進公司好了。”那種情況下,他真的沒臉走進去。
“那你現在要做什麽?”
“彔家的床借我睡一下。”
“你該不會是得了嗜睡症吧?才剛起床又要睡,被豬附身也沒這麽誇張。算了,走吧!不要妨礙我打包東西就好。”
梁允睿真是恨不得把她的脖子一把扭斷。
虧她有臉說出妨礙這兩個字,他會睡眠不足,還不是因為昨天晚上有個該死的家夥不斷的妨礙他的睡眠,現在還膽敢在他面前振振有詞。
他真後悔,昨天為什麽要多事的把捕鼠器掃下床,要不然,早逮到一只超級大老鼠——喔,不,那根本可以被稱之為八爪章魚。
話說昨天晚上,他以為送走爸媽,自己總算可以好好的睡一覺。誰知道,旁邊那個不上道的床伴為了件該死的內衣竟然不停的翻來覆去,搞得他也不得安寧。
好不容易等她替自己找到解決的方法,這下好了,她痛快的呼呼大睡,手腳卻開始對他發出攻擊。
先是整個人蟲蛹似的黏在他身邊,把他擠得一點空間都沒有,接着,她視若生命的熊熊竟整個朝他的俊臉砸過來!
手勁之大,差點害他窒息身亡。他花了一番力氣,才把那只該死的熊給扔下床後,杜嘉玮轉而獸性大發,卑劣的對他毛手毛腳。
從來不知道她是八爪章魚投擡轉世,而且還力大如牛,又是徒手勒住他脖子、又是強行壓上他的肚子,他推也推不掉、甩也甩不開,好好一個夜晚,幾乎都花在跟她對抗。
最後,他絕望的放棄反抗,把自己當作活祭品,獻給她這只八爪章魚享用,才勉強換來那不到三個小時的寶貴睡眠。
暫時沒力氣跟她争辯,等他養足精神,她就死定了。
幾乎是一沾到床,梁允睿就沉沉的睡着了。
那些走動、整理的噪音,聽在他的耳裏,就像是一首叫人心安的催眠曲,讓他沒有絲毫抗拒的進入夢鄉。
兩個小時後,杜嘉玮整理出兩箱包裹後走到房間,正打算要喚醒他,“阿睿,你可不可以幫我……”下一秒,她遲疑了。
梁允睿睡着了,沉沉的呼吸聲,聽得出來他睡得很熟。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床沿,低頭望住眼前的男人。
他像個小男孩般的睡去,想要吵醒他的念頭不知不覺的消失了。
她很少有機會這樣看他,即使他們是打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大多時間她都被這家夥整得太慘了,以致和平共處的時間少得可憐。
好幾次,她被他惹得大哭,恨不得拿刀子将他千刀萬剮,可是,要不了多久,這天生道德感低落的家夥又會嘻皮笑臉的出現在她面前,若無其事的拉着她去吃烤布蕾,當作賠罪。
他很可惡、很惡劣,她從來不否認,可是,阿睿也有好的時候。
那是某個冬天的傍晚……
她打小就是溫順乖巧的小孩,成績一直也還不錯,循規蹈矩的就像是個模範生,大家都誇她聽明又漂亮,但是她心裏明白,比起阿睿,她實在差太多了。
阿睿賴得念書,因為他總有一堆歪理去嚷嚷青春太寶貴,把一輩子只有一次的青春歲月花在念書上頭,未免太不具有經濟效益,所以他總是很慷慨的拿去玩樂。
老天爺很寬厚他,每次只要考前應景的抱一下佛腳,他的成績就漂亮得讓人為之氣結。
她沒有阿睿的聰明,頑強的數學又是她的致命傻,那時也不知道為什麽,每天拚命用功就是想要打敗他。可叫人不服氣的是,阿睿不管交多少女朋友,花多少時間玩樂,他的功課依然好得令人羨慕,尤其數學成績更是永遠把她甩在後頭。
為了争一口氣,她決定去補習。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她丢三落四得厲害,離開教室才發現自己又是少了作業、又是忘了錢包,只好匆匆忙忙的跑回去。
好不容易離開學校,等她發現,自己落單了。
泰半的學生都離開了,整條小巷裏放眼只有她一個人。
心裏才剛覺得不安,她就被幾個中辍生纏住。
“同學,要不要跟我們出去兜風?”染着金發的家夥輕佻的說。
“請你們讓開好嗎?”她強作鎮定的說。
“欸,人家叫我們讓開耶。”少年們互看着讪笑起來,“靠,裝什麽好學生,瞧不起人啊!”
叼着香煙的他們對她擺出兇神惡煞的臉,先是扯過她的書包,把所有的書本都倒在路邊,接着還把她皮夾裏的錢搜括一空,最後,甚至心生歹念的想要欺負她。
“不要!”
她吓壞了,死命的掙紮,但根本無法抵抗這群惡徒,當身上的制服被扯開,她當場哭了出來——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完蛋之際,剛要去參加棒球隊訓練的阿睿出現了。
“住手,你們在幹什麽?”他渾身暴戾的朝那群混混大吼。
“阿睿!救我,阿睿……”她滿臉淚痕的求救。
赤脈貫睛,梁允睿咒罵一句髒話後,旋即抄起球棒發狂了似的沖過來。
阿睿從來就不是個可以被小看的家夥,平日吊兒郎當的嘻皮笑臉,可一旦發起狂來絕對是六親不認,就好像是一只脫柙的猛虎般不受控制。
果然,幾個中辍生當場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狼狽落荒而逃,要不是她及時拉住他,只怕阿睿還會追上去,直到把他們通通打到死為止。
“阿睿,不要打了,你會打死他們的,夠了,我沒事了……”
“放開,我一定要讓這群混蛋嘗到苦頭不可。”他殺氣騰騰的說。
“不要這樣,我拜托你啦!”臉色蒼白的她,緊緊的抓住他的衣服,渾身不住的顫抖。
打死他們,倒黴的還不是阿睿,再說,事情要是鬧上警局,爸媽一定會很擔心,她不想把事情鬧大。
“阿睿,我沒事了,真的。”
他忿忿不平的瞪了她一眼,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我馬上送妳回去,要不要報警,杜伯伯會判斷。”抓着她的手就要帶她回去。
眼淚落個沒完,她整個人都還在發抖,“不行,阿睿,我不能這樣回去,我衣服弄髒了,我不能這樣回家。”她可憐的哀求。
她制服的扣子被扯掉好幾顆,幸好當時是冬天,裏頭還多穿了幾件衣服。只是,這樣狼狽的回家,事情鐵定藏不住。
“杜嘉玮,妳是白癡喔,妳這種行為根本是在縱容那些壞人!”
她當然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吓壞的她,只想趕緊讓事情落幕,好假裝什麽都不曾發生過,日她真的吓壞了。
滿臉的淚痕,她苦苦哀求,“阿睿,拜托你啦。”
“靠,妳真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他臉色鐵青的臭罵她。
最後,他還是屈服了,把她帶去女朋友的家,趁着家裏沒大人,他幫她洗了制服,還幫她把扣子縫好,然後佯裝無事送她回家。
她沒去補習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了,就在她支支吾吾時,他出面頂罪,随口胡謅是他帶她逃課去玩耍,結果,惡魔轉性當好人的下場,卻是梁叔的一頓竹筍炒肉絲。
她滿臉歉疚的看着挨打的他,他卻只是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她以為阿睿一定在心裏恨透她了,誰知第二天,他若無其事的說要跟她一起去補習,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他就被甩了。
挨打的事情他沒啥在意,倒是失戀讓他很不痛快,這件事情讓他氣得牙癢癢的,成天吵着要她非得賠他一個女朋友不可。
結果吵歸吵,不到三天,他少爺馬上在補習班裏又追到新女友。
如果漂亮的女人叫禍水,那像梁允睿這樣的男人就應該是禍害了……
回憶,讓杜嘉玮露出微笑。
她替他蓋了被子,随手從書架上拿過一本書看了起來。
就說愛困是種威力強大的傳染病,不到半個小時,她手中的書頹然的掉落在地上,沒有誰的睡眠被驚擾,身為周公的信徒,這兩個果然特別虔誠。
只是,八爪章魚又被打出原形,這一次梁允睿沒再蠢得浪費睡眠時間,直接獻身當活祭品,任由她對自己又摟又抱。
誰叫杜嘉玮是他的青梅竹馬,不給點特權好像說不過去。
會議室裏,氣氛有些嚴肅。
半個月前,學成歸國的梁允睿,以着接班人姿态現身于總公司,剛坐上總經理的位置,便大刀闊斧的帶動革新,積極動作,企圖把受困肅條經濟的營業額逆勢拉高。
短短的時間內,他就展現了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但是,每個員工也都被操慘了。
身穿三件式西裝,俊酷挺拔的梁允睿快步的走進會議室,會議正式開始。
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放了不少民生用品,而這些就是“大家買”即将推出的自有品牌商品。
梁允睿不喜歡馬拉松會議,所以他嚴格要救每位同仁講重點,偏偏有人天生就愛廢話連篇。
“這包抽取式衛生紙,我們采用最頂級的天然紙漿,最有質感的設計,希望帶給消費者生活質量的提升……”負責開發新産品的經理滔滔不絕,明明是在做産品簡報卻搞得像在演講。
又是一堆令人聽到耳朵長繭的公關辭令,身為普羅大衆的消費者,他們對産品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東西好不好用、價錢便不便宜,要高級、氛圍,他們大可去百貨公司,還來大賣場幹麽?
“所以重點是?”梁允睿皺着眉不耐煩的問,不忘奉送一枚犀利的眼神。
“重點就是,這個産品應該……應該會大賣。”冷汗驟然滴下。
他冷哼一聲,眼中明顯有殺氣,“只是應該會大賣,那憑什麽當作我們的自有品牌?”
“對不起,總經理,是、是一定會大賣!”
大賣?一抹笑意融進梁允睿帶着殺氣的黑眸裏,他冷冷的掃過每個人後,徑自伸手抓過那包抽取式衛生紙樣品,以着泰然自若的姿态撕開包裝,結果——
包裝袋竟然當場爆破,衛生紙散了整個桌面都是。
會議室裏當場響起一陣抽氣聲,每個人莫不心驚膽顫的低下頭。
梁允睿也不急着發飙,手臂一年,把東西朝手邊掃去,又取來第二包抽取式衛生紙。
這一回,他刻意放輕手勁,盡可能輕巧的撕開包裝。
看到他順利的撕開包裝,每位與會的幹部,臉上不約而同的出現救贖的表情,誰知,惡夢馬上又來敲門。
他的測試才進行第一抽,衛生紙就整個卡死,他皺即強行一拉,幾乎有半包的衛生紙都被扯出來,整個桌子又是滿滿的衛生紙。
他當場臉色大變。
“張經理,這是他媽的什麽爛産品?包裝粗劣沒有質感,紙漿硬得跟石頭沒兩樣,要是消費者拿去擦屁股,你敢說十個裏面不會有九個受傷嗎?請用你的智慧大聲告訴我,這種東西還會大賣嗎?”
張經理說不出話來,額頭不斷的冒出冷汗。
梁允睿實在受不了這些唯唯諾諾卻老是不用腦袋的員工。
會議在他的暴怒聲中草草結束,他走回辦公室,秘書趕緊起身,“董事長在裏面等您。”
“嗯,我知道了。”
推開門,梁父就坐在他的皮椅上,像個老頑童似的玩着三百六十度的旋轉。
“阿睿啊,你又去吓員工了?”
“不,我是去被員工精神虐待。”
“哈哈哈……不要這麽嚴格,每個人的作事方式不一樣,有些人一慌就會手忙腳亂,慢慢來,給他們一點時間跟上你的步伐。”
阿睿是個被老天眷顧的孩子,他很聰明,能力也很好,不管做什麽事情,總是有辦法用最少的時間達成最大的效益,只是,賺錢嘛,少賺一點沒關系,他每天加班到那麽晚才回家,都快沒時間跟嘉玮培義感情了,這樣下去怎麽可以呢?
太座大人已經多次對他提出警告,要他不許把工作都塞給兒子,要不然到時候沒金孫,他就等着提頭回去見。
別過視線看兒子一眼,“今天又要加班嗎?”
“嗯,自有品牌的進度落後太多,還有些瑣碎的工作也還沒有補上……”
“一定要加班嗎?這樣嘉玮很可憐欸,都沒有人陪她吃晚餐。”
“有媽在家,她們可以一起用餐。”
“問題是,我今天晚上跟你媽有飯局,不能不走,如果你又留在公司加班,嘉玮好可憐,下班回家面對着一屋子的冷清,也不知道今天上班順不順利,沒有人聽她訴苦……”
梁允睿還沒有蠢到分辨不出這是老爸一口人在誇張事實,只是,腦海中突然想起早上的一段小插曲。
杜嘉玮早上摔倒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去看醫生,這讓他不大放心。
“我知道了,我會早點回去。”他應了老爸要求。
“不能忘記喔,一定要回去陪嘉玮吃飯喔!”
“好。”
有了他的答應,梁父一古腦的從椅子上跳起身,興高采烈的離開。
梁允睿坐下來後又開始工作,等到他再次擡起頭,天色已經晚了,他看看時間,旋即收拾東西起身下班。
當秘書到他步出辦公室,顯然被吓了一跳。
“總經理,今天……”不加班嗎?秘書的臉上寫着問號。
“下班。”
梁允睿從來就不想當工作狂,但是,那群效率低落的員工實在太讓他抓狂,毫無重點的會議也可以一開再開,他看不下去,所以他才決定花點時間來整治大家的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