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九歌難歌(一)
巴蜀之地自古以來多山密林,險峻難通,山林環環繞繞,竟在中央繞出了一塊平穩的腹地,是謂蜀中。蜀中人傑地靈,無論男男女女皆是出落得水靈靈,雖是性子不及江南人溫婉,但自有不少人好潑辣這一口。
九歌門就在蜀中這塊風水寶地之上,繞山傍水。進山之路頗為颠簸,差點沒将蘇瞻洛胃裏的隔夜飯倒出來,可馬車停在九歌門前之時,眼前的景致使得蘇瞻洛的滿腹怨言煙消雲散。
山如眉黛水如綢,漁歌聲聲繞城郭。誰家女兒眉眼動,惹紅少年臉皮薄。
“這景着實不錯,”薛子安大病初愈,下車活絡活絡腿腳,“就沖這景,吐個隔夜飯也值得來瞧瞧。”
酒久扶着樹幹幹嘔着,一邊嘔一邊道,“不行!老娘的肉夾馍不能出來!”
蘇瞻洛瞥他一眼,“剛到人家門口,張口就吐不吐的,像什麽樣子?”
這時候夏容沒工夫跟他們扯皮,一下馬車匆匆交代老奴,便閃了個沒影。晏亭在原地沉思半晌,便也擡腳跟上。
老奴足夠老了,冠了主子的姓夏,可知在家仆中還是有些地位的。夏管事引着衆人安排了住處,介紹了當地的風俗與玩處,又推出自己的孫子說可當向導帶衆人游玩,這才匆匆離去。
溫柳是個享福的,當即揚手将快與酒久吵起來的揚刀掀進自己的院子,稱自己要好好休整一番便大門一合,不管他人了。
夏管事的孫子名叫夏餘,是個機靈的,十三四的模樣卻不多高,精瘦精瘦的,那雙滴溜溜的眼珠子瞥見蘇瞻秋就挪不動步了。
“諸位貴人,現在日頭尚早,小奴領諸位在九歌門四處轉轉如何?”夏餘這話說得不錯,可眼珠子還時不時瞟着蘇瞻秋,惹得蘇瞻秋一腦門紮進蘇瞻洛的懷裏,留個後腦勺對他。
薛子安看得好笑,“那便有勞小兄弟了。”
九歌門繞水而建,搭得九曲回廊雖不如江南精致,但與遠處的山影、近處的花鳥交相輝映,比起江南的秀氣更多一分巧奪天工的趣味。
更何況,蜀中比起其他地方,更多一樣得天獨厚的長項。
“哥哥,那個是什麽啊?”蘇瞻秋拉着蘇瞻洛的袖子,兩只眼亮晶晶的。她手指所指之處,一個小熊模樣的動物正在竹林之中啃着竹竿,津津有味的模樣。
“那個啊,可是巴蜀獨有的!”夏餘昂起胸脯,“小妹妹,那個叫食鐵獸,平時一般吃竹子,但由于它時不時沖到百姓家裏舔鐵器,所以大家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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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瞻秋蹲在那黑白相間,憨态可掬的食鐵獸旁邊,瞧了有一陣,“哥哥,它好可愛啊!”
“你要不要上去摸一摸?”夏餘呵呵笑道,“這種動物很溫順的。”
蘇瞻秋眉頭皺了皺,想去又不敢去的模樣。
“嘿嘿,沒事兒,我帶妹妹過去吧。”夏餘說着,便小心翼翼地牽起蘇瞻秋的手往食鐵獸那處去了。
蘇瞻洛在原地臉色有點微妙,一旁的薛子安則哈哈大笑道,“你瞧瞧,這才多大的小崽子就這麽老道!阿洛啊,我瞧你是白活了這麽幾年,還不如人半大小子。”
蘇瞻洛瞥他一眼,“你比我大了幾歲吧?怎麽沒見你比我強到哪處?”
薛子安挑了挑眉,“阿洛啊,你這是在挑釁?”
後頭遠遠綴着的酒久瞅見自家主子臉上那抹奸笑,轉頭對碧蝶道,“不得了,主人這家夥又想出什麽壞法子,估計蘇公子又得倒了黴去……阿蝶?在聽嗎?”
“哦!”碧蝶回過神,将投在蘇瞻秋身上的那抹眼神收了回來。
果不其然,薛子安又開口道,“阿洛,我們去趟青樓,看看誰更能讨姑娘歡心,如何?”
蘇瞻洛耳根霎時便紅了,這紅還有蔓延至臉頰的趨勢。
“诶。”
不知何時,薛子安已經貼到蘇瞻洛耳邊,低低的一聲喚順耳爬入,霎時酥麻了他半邊身子。
蘇瞻洛剛要擡手推開,卻聽薛子安在他耳邊低語,“九歌門是大門派,門下弟子不說上前也有大幾百,我們這麽溜了一圈,你可有看見任何弟子?”
蘇瞻洛明白他說的都是正經事,可那低沉的嗓音離得太近,順道還伴着若有若無的氣息聲,盡數灌入耳中,又癢又麻不說,直教他腦裏将薛子安幾句話蕩來蕩去,嗡嗡作響。
薛子安見他快熟透的耳垂,無聲地勾了勾唇角,面上不正經,可吐出的話卻是一句比一句正經,“九歌門門主與門主夫人剛死,又在拂雲醫莊折了個大弟子,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這九歌門不可能跟現在這般安靜地快成了墳場。”
蘇瞻洛聽得暈暈乎乎,“嗯,所以……”
“所以啊,”薛子安越湊越近,“我們須得上下好好查探一番,這門派裏頭究竟出了何事,否則晚上睡覺都不踏實。”
竹林悉悉索索,薛子安瞥了一眼,又看那紅透的耳尖心癢難耐,忍不住輕輕咬了一口。這下竹林的聲音停了,留下兩個看食鐵獸而歸的小孩兒在原地幹瞪眼。
蘇瞻秋最先反應過來,當機立斷抓起夏餘的手,“走,我們再去看看別的食鐵獸。”
夏餘被小姑娘又軟又白的手裹着,高興地都快上了天,轉臉就把這茬抛在腦後。
蘇瞻洛看着兩個活蹦亂跳跑遠的小身影,眼睛一眯,刷拉一聲身後的利劍便出了鞘,锃亮锃亮地映着他不知因為怒還是因為羞而通紅的臉。
薛子安忙不疊地避着劍,這人被激惱了,用的是劍刃,招招帶陰風,毫不留情,加之前陣子通了內功,武藝進階不少,比起劍來威力不容小觑。
“主人啊,你這可是應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哪!”酒久攀在最近的一棵大樹上吹着涼風。
薛子安難得的沒跟她鬥嘴,“碧蝶,跟着兩個小孩兒去。”
“是。”碧蝶領命而去。蘇瞻洛知道他是擔心兩個小孩兒出事,便狠狠瞪他一眼,收起了劍。
“哎,蘇公子不能這麽心軟,”酒久躍下那棵樹,“對待登徒子就要心狠手辣,旨在斬草除根,方能造福一方!”
“酒久,”薛子安陰測測地笑着,“我有辦法讓你之前吃的肉夾馍吐出來,要不要一試?”
酒久臉色一變,身法一晃,又回到了樹上。
蘇瞻洛則看着那棵樹若有所思,“薛子安,你們都是屬猴的嗎?一個兩個都愛上樹上屋頂。”
“……”
三人在九歌門尋了半天,才終于在後院一大塊荒地找到了本該存在的九歌門弟子。
這塊荒地上用木頭簡易地搭了百來座屋子,以供九歌門五六百弟子住宿,夏容在其中跑來跑去,忙得腳不沾地,晏亭在一旁診脈,還有許多郎中打扮的人,半晌對那年紀輕輕的弟子搖了搖頭,那弟子便頂着一臉菜色,拖着步子回去了。
“濃重的藥味,”蘇瞻洛擰緊了眉頭,“看這架勢,莫不是九歌門上下大規模染上了瘟疫?”
“不可能是瘟疫這種極強傳染性的疾病,”薛子安摸着下巴道,“否則不可能這麽簡陋,連點阻隔措施都不做。”
“那将所有人移到後院,秘密治療做什麽?”
“九歌門在武林上淵源頗深,資格老意味着樹敵多,”薛子安道,“若是這麽大規模地重病,自然是不能讓外人知曉引得仇人乘虛而入。”
“到底是何重病?”蘇瞻洛擰着眉。
“想知道,我們可以去他們棄屍之處瞧瞧,”薛子安指了指不遠處陳屍的荒地,“只不過……”
他話音方落,一道人影猛地掠過下方荒地,薛子安帶蘇瞻洛隐蔽的這棵樹位置較高,因此才沒與那人撞了個滿懷,還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身法極快,因此并未驚動底下的人,但人影掠過的時候,蘇瞻洛注意到晏亭的眼皮擡了擡,但僅僅一瞬便放下了,讓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走了眼。
“我們繞過去罷。”薛子安悄聲道。
“連你的功夫掠過去,晏亭都能發現麽?”蘇瞻洛問。
他這麽一問,薛子安笑眯眯的臉上就隐隐浮上了些陰骘,“非也,晏亭功夫不錯,但還不到此地步,我提議繞過去是因為能找個更好的角度。”
“角度?”
到了陳屍的荒地蘇瞻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個雪青袍子的人正在屍堆上翻翻找找,旁邊還立着一個藏青衣袍的人,正在驗什麽的模樣。
角度正好,既不會被人發現,亦不會看不清臉。
那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門一合他人勿擾的溫柳與揚刀!
溫柳穿金戴銀,一副貴公子氣派,嬌滴滴地很,卻沒想到他竟然肯親自蹲下身查看屍體?
“他們在做什麽?”蘇瞻洛微訝。
“驗屍。”薛子安悠悠一笑,“你瞧,那些屍體上可有些設麽印記?”
蘇瞻洛仔細望了望,心底一沉,“梅花印。”
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來者功力當是不淺,落地無聲,依溫柳的功力怕是難以察覺。
來者一身樸素衣袍,不是別人,正是九歌門夏管事。而夏管事見到溫柳第一眼,便撩開袍子跪了下來。
“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食鐵獸就是大熊貓辣~萌萌噠的國寶……我查了查網看到有不少稱呼,本文架空就随手用了一個比較好記的嘿嘿
三十兒辣~吃好吃的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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