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白蛇傳10

二郎神抓着許仙的手把蜘蛛吞了下去, 許仙吓得撲過去掰他的嘴, “你吃它幹什麽?我從地上撿起來的, 多髒啊!”

二郎神攤開手, 黑蜘蛛老老實實地待在他手心裏。“放心, 我根本就沒吃。”

許仙把黑蜘蛛放在地上,抓着二郎神的袖子擦擦手,“你說說你,怎麽那麽調皮?”

二郎神也在許仙的衣服上擦兩下手, “我的這件外袍不要了,你記得給我做新衣裳。”

“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就給你縫。”

二郎神環顧四周,牢房裏潮濕肮髒,蟲子老鼠滿地亂跑。“你這是何必呢?為了和縣太爺置氣, 你住到這裏來。”

許仙不在意地躺在稻草堆上,“姐夫這幾年在他手下不知道受了多少氣, 縣太爺必須親自給姐夫道歉,不然這事不算完。”

他擡起一只手撐着腦袋,“縣太爺肯定不會輕易就範,我已經打算好了,不管縣太爺請了誰來捉妖,我一定要把事情攪黃!讓他庫房裏的銀子都被偷光光!”

二郎神掐掐他的臉, “那也不用住在這裏, 我舍不得。”

許仙去摸他的手, 還沖他抛媚眼, “小哥哥既然舍不得我,過來跟我一起住呀!”

二郎神看到腳邊爬過的蟑螂,抓着許仙的手瞬移出牢房,把他扔進熱水池子裏。

許仙從水裏鑽出來,甩甩頭。這池子裏的水是引過來的溫泉水,底部和周邊是用青色大石塊圍起來的。此處綠植掩映,遮擋住了溫泉池子,是個泡澡消遣的好地方。

“這是哪兒啊?”許仙問。

二郎神遞給他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壺米酒,還有一盤櫻桃。“這裏是我剛建好的溫泉山莊,本打算過些日子帶你過來玩,沒想到今天就用上了。好好洗幹淨,不許把牢裏的虱子帶出來。”

許仙把濕衣服脫掉,吃了一顆櫻桃,沒敢碰米酒,他的歲數一直漲,不過酒量一直是老樣子。

許仙一口氣往嘴裏塞了好多顆櫻桃,腮幫子像倉鼠一樣鼓起來,“今天那個偷銀子的妖精,我覺得他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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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倚在池子邊,手裏握着酒杯潇灑極了,他問道:“你見過他?”

許仙把櫻桃核吐出去,皺眉搖了搖頭,“沒見過他,就是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很熟悉。一身青衣的蛇妖……他不會是白素貞的丫鬟小青吧!”

二郎神笑笑,“不必管他是誰,我只幫着你把姐夫的事情辦好就是了。至于白素貞……你也別理她,為了幫忙,難道你要娶她?”

許仙趴在池子邊笑,“你別擔心,要幫白素貞看破紅塵有好多辦法呢!大不了讓她跟七公主一樣,學着去養豬啊!一切情情愛愛的念頭在小花面前都是紙老虎。”

“紙老虎?怎麽講?”

“豬豬那麽可愛,養豬當然比談情說愛有前途啊!”

許仙洗完香香跟二郎神回家了,許嬌容正在指着李公甫的鼻子罵,嫌棄他連累了自己的弟弟。許仙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姐姐哄好。

李公甫以前單知道楊先生和小舅子有能耐,但他沒想到小舅子居然會捉妖。趁着許嬌容進廚房了,沒功夫罵他,李公甫湊到許仙身邊問:“漢文,你真的打不過那個妖精嗎?”

許仙點點頭,“人家練了幾百年,我才練了十幾年,怎麽可能打得過嘛!我師父是可以收了他的,不過我看縣太爺不尊重你,所以故意放跑了妖精。什麽時候縣太爺親自給你道歉,我就什麽時候去收妖!”

李公甫感動極了,他眨眨眼,把眼裏的潮氣都壓下去。“唉!是姐夫沒能耐,連累了你。”

“一家人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而且我也沒受什麽委屈啊!牢房關不住我的,縣太爺沒說放了我,我不是也從牢房裏出來了?”

李公甫感動地拍拍許仙的肩膀,“好弟弟!來,陪姐夫喝兩杯!”

許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喝酒……就……不用了吧?不年不節的喝什麽酒?”

二郎神笑着說:“難得你姐夫高興,你就喝幾杯吧!姐夫,我也陪你喝。”

李公甫高興極了,“好啊!好啊!嬌容!多炒幾個菜,我們三個喝兩杯!”

李公甫說了喝兩杯,許仙真的只喝了兩杯,第三杯剛倒好,許仙就倒在了二郎神的懷裏醉倒了。

二郎神笑着說:“看來許仙酒量不行,我先送他回房,一會兒咱們接着喝。”

把許仙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二郎神陪着李公甫喝了一會兒,大家就散了。

二郎神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估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他化成一道流光飛去了雙茶巷。

雙茶巷,財神廟對面的仇王府裏,白素貞正在訓斥小青,“小青,你怎麽這樣魯莽?若是傷了許相公可怎麽辦?”

小青不以為然,“那個許相公才不是什麽柔弱書生呢!他的靈符可厲害了!姐姐,我心裏有數,我怎麽會傷到你的恩人?”

白素貞又問:“那許相公有沒有認出你?”

“應該不會的!我遠遠看到了許相公,特意變幻成男人的模樣出現,他應該不會認出我的。”

白素貞焦急地說:“一切還是小心為上,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有些不安,總覺得報恩之事有了變故。”

小青噘嘴,“姐姐,你心裏的感覺先放在一邊。還是考慮考慮報恩的事吧!許相公是個修道之人,他肯定像那些臭道士一樣,天天嚷着斬妖除魔。你若是想報恩,他怎麽肯娶你嘛!”

白素貞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你說得有理,這樣一來,我成仙之日豈不是遙遙無期了?”

小青把垂在胸前的頭發纏在手指上玩,“要不……我去把許相公殺了,等他轉世投胎了,姐姐再找他報恩。”

白素貞戳戳她的額頭,“說什麽呢?你這是報恩還是結仇啊?”

“那姐姐你說應該怎麽辦嘛!”

白素貞把挂在牆上的那柄傘拿下來,愁眉不展,“許相公把傘留下來,我日日等,天天等,可是總不見他來取傘。他應該對我沒那個意思吧!”

小青看不得白素貞消沉的樣子,她說道:“姐姐未免想得太多,山不來就你,你便去就山喽!許相公不肯來,那咱們就去找他啊!我聽凡人們說了,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姐姐主動一點,不怕許仙不肯娶你。”

白素貞剛要說話,一道巨大的威壓把她和小青壓在地上。

二郎神在門口站了很久了,聽到小青的話,他再也忍不住了,從門外飛進了仇王府。

撩起袍子後擺,二郎神冷着一張臉坐在上首,白素貞和小青跪在下面。

“你們兩只小妖膽子不小,居然在這裏有商有量地算計許仙。”

白素貞沒認出二郎神是誰,但她明白,眼前的男子絕對不是凡間的妖怪。

她勉強跪直身體,“不知是哪位仙君駕臨?白素貞這廂有禮。我和妹妹小青都是一心向道的好妖,并不曾害人,還望仙君明察。”

小青道行低微,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被二郎神的壓得喘不上氣來,樣子狼狽極了。

二郎神問:“既然是好妖,為何要算計許仙?”

“仙君容秉,許仙與我有救命之恩,我受觀音菩薩點化,奉菩薩之命來杭州尋他。只是為了了卻這段塵緣,早日修成正果。并沒有設計要害他!”

“報恩的方式有許多種,你可以給許仙錢,可以給許仙名,為什麽非要自己嫁給他?”

白素貞擡頭說道:“回禀仙君,觀音大士的意思是這段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許才能報答。”

二郎神冷笑,“而你在報恩的過程中能體會凡人的七情六欲,若是能看破紅塵,斬斷塵緣,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上天做神仙了對吧?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會為許仙帶來什麽樣的痛苦?”

白素貞一臉茫然,“我會成為他的妻子,照顧他,保護他,我還會為他生一個孩子,延續他的血脈。仙君,我愛他還來不及,怎麽會害他!”

二郎神聽了她的話更不開心了,他冷哼一聲,“你一走了之,留下許仙一個人養孩子,這就是對他好嗎?恩愛的妻子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你覺得他會開心嗎?”

白素貞張口結舌,她自認能說會道,但是仙君問的問題,她卻答不出來。

“你們偷盜錢塘縣庫銀,連累他的姐夫挨打,害得他坐牢。你若是嫁給了他,是不是要害死他才甘心?”

白素貞驚訝地問:“什麽?許相公被關進牢裏?”

二郎神沖着後院伸手,一個小箱子從後院飛進二郎神手裏。

“庫銀我先帶走了。記住!許仙不是你成仙的道具,而且他也不喜歡你。想要成仙就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別總想着那些邪門歪道!”二郎神把白素貞手裏的傘收了回來,“這把傘也不是你的,不要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拿回了庫銀和許仙的傘,二郎神轉身離開,白素貞追出來喊道:“還請仙君留下名號!”

二郎神冷笑了一下,“說起來,咱們兩個倒是鄰居。我是灌江口二郎神,以後離許仙遠一點,不然觀音菩薩也護不住你!”

白素貞心中一震,她還想解釋,但二郎神已經飄然離開,消失在夜色中。白素貞轉回去,把小青扶了起來,“小青,你沒事吧?”

小青從地上爬起來,理理裙擺,“姐姐,我沒事。二郎神好可怕,他比觀音菩薩還厲害嗎?”

白素貞嘆氣,“誰更厲害一些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二郎神護着許仙,報恩的事還是別想了。”

小青怏怏地說:“姐姐,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二郎神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留下許仙一個人在凡間帶孩子,确實不太好。而且小孩子生來就沒有娘,想想也是蠻可憐的。”

白素貞捂臉,“我也覺得有點。這麽一想,我們不是去報恩,倒像是結仇去了。”

許仙并不知道二郎神故意把他灌醉,連夜去會情敵。一個神仙,連一把傘都不給情敵留下。許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早上起來後,洗了把臉就去了前廳。

許嬌容把竈上溫着的早飯給他端來,嘴裏抱怨道:“你說說你,不會喝酒就不要喝啊!兩杯就倒了,真是好酒量!”

許仙摸摸頭傻笑,“昨天姐夫高興嘛!哎?姐夫和師父都哪去了?”

“誰跟你似的,一覺睡到晌午。你姐夫早就去衙門裏上工去了,楊先生怕他吃虧,也跟着去了。”

“那我吃完了飯就去找他們。”許仙捧着粥碗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倒,許嬌容趕緊攔住,“你急什麽?楊先生已經說了,有他在,你不用着急。慢點吃,吃得太快傷身體呢!”

許仙喝了兩碗粥,幫姐姐收拾完碗筷就要走。

許嬌容說道:“怎麽就吃這麽點東西?一會兒你會餓肚子的!”

許仙竄到門口笑嘻嘻地說:“姐姐做的包子不好吃,我要去吃魯大叔家的素餡包子!”

許嬌容把抹布沖他扔過去,“臭小子!有本事以後都別回來吃飯!”

魯大叔信佛,他們家的小飯館只做素食,很多善男信女都喜歡去他家吃飯。他家的素餡包子是一絕,上次他給二郎神買過,二郎神都說好吃。

許仙叫來夥計,“勞煩你給來一籠屜香菇胡蘿蔔餡的包子,再來一屜南瓜桂花餡的甜包子,都要打包帶走。”

許仙是常客,夥計認識他,夥計說道:“許相公,香菇的包子有現成的,不過南瓜的包子還沒蒸熟,您要不要換成豆沙餡的?反正都是甜的。”

許仙說道:“不必換,你們慢慢來,我不急的。”

夥計說道:“好嘞!您放心,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就能行了。”

夥計忙着準備去了,許仙無聊地四處看。現在不是飯點,店裏沒有幾個客人,但是坐在門口的一個客人吸引住了許仙的目光。

這人是個和尚,他穿着湛藍色的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紫檀佛珠。他的面前放着一碗馄饨,那和尚小口小口的吃着,吃一口就眯眯眼,笑一笑,好像這馄饨是世間最好吃的食物。看他吃飯,吃飽了的人也會覺得香甜。

可能是許仙看他看得太久了,和尚又吃了幾顆馄饨,擡起頭看了許仙一眼。

許仙若無其事地扭過頭去,極力表現出我沒有在看你,我才不稀罕看你的冷傲模樣。

那和尚笑了一下,端着馄饨碗站在了許仙面前。

“阿彌陀佛,施主,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大師請坐。”許仙剛才只注意到和尚吃飯很香,沒注意到這和尚的樣貌。這下仔細一看,許仙暗暗贊了一聲。

這和尚非常年輕,也就二十多歲的模樣。他眼裏常常含着笑意,嘴角時時刻刻都在微微上挑。杏仁眼,高鼻梁,唇紅齒白,看起來很乖,很無害的樣子。估計女施主們會很喜歡他。

和尚問:“施主很喜歡這家飯館嗎?”

許仙點點頭,“恩,魯大叔家的飯菜好吃。”

和尚找到了同好,笑得眼睛彎起來,“貧僧也特別喜歡他家的馄饨,每次吃完都會很開心。不過嘛……我們佛門弟子講究四大皆空,貧僧總來這裏吃馄饨,別人會說我太重口腹之欲了。”

“我不知道四大皆空是什麽意思,不過我覺得你都四大皆空了,別人說的閑話也是空了呗!何必在意那麽多?”

和尚笑眯眯地說:“施主有慧根。”

許仙擺手,“我哪裏有什麽慧根?我就是臉皮厚而已,我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喜歡吃包子就吃包子。我就算一個人養活了一整條街的包子鋪,那也是我樂意,誰都管不着!”

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今日能在這裏遇見施主,聆聽施主一番話,貧僧覺得佛法上的許多滞澀之處都豁然開朗。施主,你與佛有緣,要不要出家,随貧僧修行?”

“哇!你們和尚發展信徒都這麽不講究嗎?大街上随便認識一個人就要拐回去做和尚,你們寺裏是不是缺壯勞力幹活啊?”

和尚哈哈大笑,“哈哈哈,施主真是風趣幽默。貧僧法海,您如果信不過我,可以去金山寺打聽打聽,貧僧可不是騙子,我們寺裏也不缺壯勞力。”

許仙仔細打量着法海,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懂愛的法海嗎?“我聽人說過,法海禪師是個老頭子吧?”

“貧僧今年七十歲整,只不過是長得年輕一些而已。”

許仙覺得神奇,和尚也有駐顏術嗎?

“我信了你是法海禪師,不過我不出家,我六根不淨,也做不到四大皆空。”

和尚問:“施主,皈依我佛,能普度衆生,功德無量。你為什麽不樂意呢?”

“不樂意就是不樂意,我的脾氣就是這麽驢,誰也不能逼着我做不喜歡的事情。您也不必再勸了!”

夥計這時過來了,兩屜包子用油紙包着,“許相公,您的包子。”

許仙付了錢,拎起包子就走。法海從店裏追了出來,“施主!施主留步!您确實有佛門有緣,貧僧并不曾騙你,你不要跑啊!”

許仙被他纏得不耐煩了,他轉過身來對法海說道:“大師,既然你要跟我探讨人生觀,價值觀還有世界觀,我不禁要問你一個問題。大師,您聽說過安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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