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告訴我

張洋快速的看了林牧言一眼,與對方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便匆匆追了出去。

肖童在林牧言手上重重一拍,吼道:“放開!”

林牧言忙松手,肖童一臉暴躁的整理了一下襯衣,發覺有兩枚扣子都不見了。

“年輕人打架很正常,我和張洋上學那會兒也老是打架。”林牧言開口道。

“說得好像你自己很老似得。”肖童看也不看他,兀自在地上撿扣子,這時林牧言伸出一只手,手裏正好有一枚扣子。

“謝謝。”肖童拿過扣子轉身就走,然後瞥了一眼地上曲溪扔下的劇本。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撿了起來,還順手拍了拍上頭的灰塵,而後徑直出了訓練教室。林牧言二話不說,像塊磁石似得粘了過去,假裝不經意的問道:“你想演哪個角色?”

“破劇本,我一個想演的角色都沒有。”肖童口是心非的賭氣道。

林牧言也不惱,反倒認真的開口道:“宦官的角色的确不适合你。”

“不是說了不能提那個詞兒嗎?你剛才在門口偷聽沒聽到?”肖童暴躁的道。

“好好好……”林牧言忙投降道:“你們年輕人厲害,惹不起,不提了。”

電梯到了,肖童跨了進去,林牧言在電梯外頭一臉笑意的看着他,顯然是怕繼續惹惱了對方,沒打算繼續跟着。沒想到電梯門即将關上的剎那,肖童突然伸手一擋,問道:“那我适合哪個角色?”

林牧言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嬉皮笑臉的進了電梯。

另一邊,曲溪像個暴躁的沒頭蒼蠅,也不管方向見着路就走。張洋還是第一次見少年發怒,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但是任由對方這麽離開他又放心不下,所以只能寸步不離的跟在對方身後。

“你跟着我幹什麽?”曲溪頭也不回的道。

“……順路。”張洋道。

曲溪突然停住腳步,望着險些撞上自己的張洋,開口問道:“這是我的錯嗎?”少年雙目依舊帶着沒有散去的紅意,倒不像是氣的,直給人感覺他心裏受了莫大的委屈。

“這不是你的錯。”張洋忙道。

“這就是我的錯。”曲溪開口道。

少年說罷又轉身朝前走,張洋只得繼續提步跟上。

“我就是……”曲溪一句話沒說完,突然頓住了腳步,而後沒有回頭,只低聲問道:“你歧視太監嗎?”

“我……”張洋剛才回答錯了一題,所以這題不敢那麽篤定了,心道既然曲溪說自己歧視,不管對錯先順着對方的話說呗,于是開口道:“我也歧視。”

少年聞言沉默了許久,張洋見他沒有繼續朝前走,心道這次總算是回答對了吧!雖然他搞不懂曲溪好端端為啥和太監過不去,但是為了安撫對方的情緒,他只好自以為正确的繼續開口道:“你想歧視誰就歧視誰,都依你,誰反駁就揍他。”

站在車來車往的路邊,曲溪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了,他突然意識到,即便已經擁有了完整的身體,他也無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面對自己的過去。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毫無芥蒂面對那個身份,可他自己偏偏就過不了那一關。

況且,他不相信會有人在面對太監的時候,像面對正常人一樣。

即便表面再無分彼此,內心深處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芥蒂和隔閡。

“我想回學校。”曲溪依舊沒有回頭,聲音卻平靜了許多。

“我送你吧。”張洋道。

少年轉身朝張洋輕輕一笑,開口道:“不用,我自己坐車。”張洋聞言沒再繼續堅持,曲溪是成年人,而且和他連朋友的地步都算不上,過多幹涉對方的生活,到底有些不妥。

曲溪說罷朝張洋揮了揮手,轉身朝馬路對面走去。與此同時張洋目光一滞,繼而聽到了尖銳的剎車聲,他來不及多想,伸手扯住少年的手臂重重地将人往自己身邊一帶,一輛車拉着長長的剎車痕貼着曲溪的身體擦了過去。

由于張洋用的力道太大,兩人都摔在了地上。曲溪整個人倒是沒摔着,因為他身體下頭是張洋的身體。張洋縱使摔在了地上,一只手依舊死死的抓着曲溪的手臂,而他力氣出奇的大,曲溪甚至懷疑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掐斷了。他擡頭望向張洋,不由一怔,對方緊擰着眉頭,目光帶着尚未來得及退去的驚懼,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沒人教過你過馬路之前要看紅綠燈嗎?”張洋沉聲問道。

曲溪十分真誠的搖了搖頭:“這個……真沒人教過。”

張洋聞言不由有些怒從心起,他只當少年到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擡杠,哪裏知道曲溪是真的沒學過交通規則。方才那一剎那閃過心頭的恐懼他還記憶猶新,而這種恐懼此刻驟然轉化成了怒氣,他只恨不得當場抓着曲溪就教訓一頓。

“那我現在就教教你!”張洋拉着少年起身,卻見方才那輛車的司機遠遠跑了過來。

“你們沒事吧?”開車的司機顯然也吓得夠嗆,這會兒停穩了車忙過來詢問。

“沒事,你走吧。”張洋依舊拉着曲溪,朝司機道。

“可是你受傷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司機問道。

曲溪聞言一怔,這才發覺張洋的手肘方才不慎磕傷了,半只胳膊上都沾滿了血,看上去有點觸目驚心。他盯着張洋受傷的手臂,只覺得瞬間便開始心悸,而後耳朵開始出現持續的轟鳴聲,目光也漸漸模糊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曲溪感覺到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開了視線。少年雙目有些失焦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對方一臉焦急的說着什麽,可他腦海裏只有耳鳴,什麽都聽不見。片刻後他眼前一黑,一頭栽到了張洋懷裏。

不久之後曲溪才知道,這叫暈血。

但是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暈血,從前在宮裏他真沒少見過血,甚至重生之後無數次的噩夢裏,也都充斥着大量的血/腥和恐懼。每當雷雨夜的時候,他回到那把匕首旁邊,肚子上甚至都會持續朝外冒着血,身上更是鮮血淋漓。

那個時候不暈,怎麽現在會暈?

唯一的解釋可能就是,暈血的人不是他,是這幅身體原來的主人。

曲溪醒來的時候,正躺在醫院裏,病房裏空無一人,但是透過房門能看到外頭的走廊上人來人往。他起身出門,不遠處張洋正打着電話,看見少年醒了之後,匆匆交待了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醒了?頭還暈嗎?”張洋問道。

曲溪搖了搖頭,而後看向張洋手臂,發現已經包紮好了,而且對方已經換了衣服,如今半點血跡也看不到。

“沒事的話我們可以走了。”張洋開口道。

“對不起。”曲溪突然開口道:“如果不是我無理取鬧,也不會害你受傷。”

張洋聞言不由一怔,他經過這一番折騰,沒來得及發的脾氣也早已慢慢消了,而且思來想去這事兒也不能怪曲溪。于是他開口道:“年輕人一言不合就開打是常态,不能說是無理取鬧。至于我的傷,算是意外,就更與你無關了。”

“你還安慰我,這讓我覺得更慚愧了。”曲溪道。

“所以……你是先學交規,還是先回去和你的小夥伴和好?”張洋挑眉問道。

曲溪一怔,終于後知後覺的笑了。他走了幾步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上,而後順手擦了擦身邊的座位,示意張洋坐。張洋走到他身邊坐下,開口道:“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少年聞言面上閃過一絲茫然,他這一生還從來都沒有過朋友呢。

他甚至不知道什麽樣的關系才能算朋友,方圓算嗎?肖童算嗎?

見少年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張洋繼續道:“如果你有找不到人說卻又憋得難受的話,或許可以試着告訴我。”念及少年此前的種種表現,再聯系今天少年突然發飙的事情,張洋十分确定,曲溪正被某件事情困擾着,或者說是被某種難以克服的心理問題困擾着。

亦或是,兩者兼有。

“如果你現在不想說,我可以等,只要你想說了,随時都可以找我。”張洋道。

“說了你也不會信的。”曲溪開口道。

“你沒試過,怎麽會知道?”張洋轉頭看他,目光帶着令人安心的篤定。

那一個瞬間,曲溪心中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把一切都告訴對方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少年……你的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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