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張洋是第二天一早接到林牧言電話的。
林牧言在電話中反複強調曲溪并沒有生命危險, 只是受了些外傷,讓他不要着急。張洋也不是好騙的,張口就讓曲溪接電話,如果只是外傷的話, 對方不至于連個電話都不能接吧?
林牧言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張洋也沒心思和他糾纏,連行李都沒帶直接去了機場。李等一大早就備好了車等在樓下, 機票也買好了, 顯然林牧言在給張洋打電話之前先知會了他的助手。
一路上張洋都冷着臉,一句話也沒說過。
李等是被林牧言囑咐過的, 所以全程很識趣的保持了沉默。
曲溪昨晚已經從劇組所在地的醫院, 轉到了臨近的L市中心醫院,一來這裏醫療條件更好, 二來交通各方面也更便捷。林牧言已經連夜聯系了所有這方面的人脈,随時等着情況有變的話,便将人轉到B市, 因為B市彙集了全國最頂尖的醫療資源。
張洋趕來醫院的時候林牧言早已等在了門口,他昨晚一夜都沒有合過眼,這會兒氣色也差的要命。張洋一看林牧言的臉色,心中便不由一沉,如果只是無足輕重的外傷,林牧言不可能緊張成這樣。
“人在哪兒?”張洋第一句話便問。
“ICU”林牧言道。
張洋聞言腳步不由一頓,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微微抖了一下。林牧言見狀忙道:“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已經做過了全面的檢查, 确實只是外傷……”
“外傷需要進ICU?”張洋并沒有發怒,聲音近乎平靜的道。
“他頭部受到了撞擊,眼睛……可能有些問題,醫生的判斷可能是腦震蕩引起的休克,所以需要觀察。”林牧言道:“目前……生命體征很穩定,除了觀察沒有別的辦法,只要人醒過來就沒事了……”
如果醒不過來呢?
張洋沒問,林牧言自然也不可能提。
ICU病區這會兒還沒到探視時間,所以走廊上很安靜,基本沒有什麽人。兩人從電梯出來,張洋擰着眉看了一眼走廊拐角,那裏蹲着一個中年男人,待走近了之後張洋聽到了那人隐忍的哭泣聲。
一個中年男人,如果不是面臨生死別離,何至于會在這裏崩潰?通常情況下,住進ICU的病人,家屬都會有一種下意識的自覺,做好某種不太樂觀的準備。張洋生平第一次對那種所謂的“家屬心情”有了感同身受的體會。
林牧言也看到了那個哭泣的男人背影,不過他只是皺了皺眉,而後便拉着張洋快步往前走。這種時候,安慰是無濟于事的,就連身邊的張洋他都不知該怎麽寬慰呢,只能盡量讓語氣平靜道:“下午三點才能探視,不過這會兒你可以隔着玻璃看一眼。”
說是看一眼,可張洋真到了病區外頭往裏一看,一整排病床上三三兩兩的躺着各種危重病人,幾乎每個身上都插着管子,或者連着呼吸機,饒是他對曲溪那樣熟悉,一眼望去也沒有認出來到底哪個才是他要找的人。
“右邊倒數第二張床是曲溪。”林牧言隔着并不清晰的玻璃牆指了指。
張洋艱難的将目光轉過去,便見少年陷在一堆儀器中間,面上帶着氧氣罩,根本分辨不出樣子。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和其他病人相比,至少曲溪身上沒有插那些複雜的管子。即便如此,只看了一眼張洋眼睛也驟然紅了。
這時,突然有病人的監測儀器報警,醫生們迅速進入搶救狀态。
即便知道不是曲溪,但張洋的心還是急促的跳了幾下,緊張的面色都變了。
好在這時一個護士過來,将林牧言和張洋請出了病區。
坐在病區外的走廊上,張洋腦海中一片空白,方才醫生們搶救的畫面不斷在他面前重複,即便知道被搶救的人并不是曲溪,但他的心髒依舊忍不住揪得難受。
“醫生怎麽說?”良久,張洋終于開口問道。
“初步判斷并沒有造成腦損傷,因為撞擊的時候受力的是額頭和眼眶部位,如果腦部有很嚴重的損傷,儀器是可以檢測出來的。”林牧言道:“昨晚送到醫院的時候,連ICU都沒有進,只處理了外傷。但是兩個小時候後……他突然出現了呼吸驟停的跡象,醫生進行了搶救,可是最終還是找不出原因。”
林牧言怕當地醫院小耽誤了病情,于是聯系了臨近的L市中心醫院。可惜即便是這裏的醫生,也找不出曲溪心跳驟停的原因,所以只能把人安排在ICU,然後進行觀察。
“他……”張洋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啞了,他輕咳了兩聲,這才再次開口問道:“昨天到底怎麽回事?”
“做揚沙的舞美弄錯了方向,導致威亞也跟着失控了,曲溪……沒做任何防護措施的撞到了樹上。”林牧言道:“有關的人我都讓人暫時控制住了,他們的背景和牽扯都已經找人在查了,如果證明是意外,也就罷了,否則……你想怎麽處理都依你。”
良久,張洋終于應了一聲。
“我沒事,你去處理後續的事情吧。”張洋道:“他最怕拖人後腿,如果醒來後知道因為自己耽誤了拍攝進度,又要自責了。”
林牧言聞言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他确實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林牧言又找李等交待了一些細節,而後便返回了攝制組。
張洋則在病區外一直等到探視時間。
在探視之前,醫生又朝張洋複述了一遍病情,和林牧言轉述的差不多。
進了監護室,張洋才得以看清曲溪現在的樣子,少年額頭和眼眶附近由于受到撞擊都腫了起來,鼻子和臉頰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擦傷,露出的脖頸處一片淤青,此外還有縫了針的外傷。
張洋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有些鼻酸,心疼得不得了,偏偏這會兒他連碰都不敢碰對方,只能隔着防護服輕輕握着少年的手。
他從來沒像現在這麽後悔過,後悔那天離開劇組去見張繼,如果他沒有離開,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他記得出事當天,曲溪臨開機前還和他通過話,少年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就是想看你一眼……
而他呢,因為張繼的幾句挑撥,竟然還自尋煩惱的借酒澆愁。
現在想來,他昨天去酒吧的時候,應該正是曲溪出事的時候。
另一邊,林牧言回酒店補了個覺,不過他也只睡了兩個小時就被人叫醒了。他的助理和制片人一起來了,同行的還有劇組舞美組的組長和武術指導。
昨晚林牧言在醫院的時候,這些人一刻也沒閑着,把出事時涉及到的那個舞美和武行查了個底兒掉。混劇組的人一般都是長期合作,尤其是各個組的人,基本上都是師父帶徒弟的模式,所以黏性很大,彼此之間也都很了解。
組裏的幾個武行都是武指親自帶出來的,小夥子們十六七就跟着他,到現在都六七年的交情了。昨晚出事後,武指連夜把幾個人都折騰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說起來,事情的起因本來就是舞美的失誤,确實也怪不到武行的身上。
舞美組就比較麻煩了,出事兒的舞美早就吓破了膽,自己沒等別人問,先提出要求檢查了設備,發現現場的風機和道具被人動了手腳。而風機平時存放的地點是庫房,道具涉及到的人也十分複雜,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沒那麽簡單了。
道具組、場務組乃至制片組都會接觸到道具。而這幾個組涉及到的人員是最多且最雜的,尤其是場務組,很多時候甚至會根據現場的需要在當地臨時找人,要想查出他們中是誰動了手腳,簡直是大海撈針。
“開機前,沒有檢查道具和設備嗎?”林牧言有些煩躁的問道。
“依照慣例,前一天晚上調試過風機,當時還是好的。”舞美組的組長道。
林牧言聞言目光一沉,開口道:“那就讓制片組一個一個的查,從昨晚到出事,每一個有可能接觸過庫房的人,全部都查一遍。尤其是場務組,臨時找來的場工都調查一下背景,怎麽進的組,都查清楚。”
制片人倒是個仔細的人,聞言開口道:“已經在查了,昨晚你叮囑的及時,我提前找基地的保安幫了忙,在沒有結論之前,誰也不會離開攝制組。”
“這幾天,組裏其他人都借機休息一下吧,事情搞清楚之前不可能繼續開機。”林牧言對制片人道:“醫院那邊我還得去盯着,組裏的事情你就多費費心吧。”
制片人道:“今天來找你,一是把目前的情況告訴你,還有一個問題想聽聽你的意見。這次的事情很明顯是蓄意傷害,而非意外,你看要不要報/警?”
“你先查吧,等有了結論再說。”林牧言道。畢竟劇組的水太深,即便是警/方介入,也未必就比他們自己人更有效率。而且他隐約覺得,這件事情背後恐怕不是某個心血來潮的小喽啰在搞鬼,就怕是有人幕後指使。
而幕後的人是誰,倒也不難懷疑。
曲溪入行時間太短,得罪的人半只手也數的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晚一點會有二更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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