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被虐待的老攻11

單俊平張大了嘴巴, 顯然沒想到這個妓子竟然會越俎代庖地指揮他做事!

雖然對方溫文如玉,說話極為客氣, 并沒有一丁點令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但就是因為對方俨然一種将軍夫人的語調,氣質太過平靜自然, 儀态大方,才會讓單俊平覺得心驚。

——我滴乖乖,将軍這是哪兒找的這麽一個妙人?!

“咳咳。”單俊平盯着顧言之多看了一會兒, 其實也沒有多看幾眼, 就聽見了他家殿下的咳嗽聲。

跟在将軍身邊久經沙場、鞍前馬後的,他家将軍放個屁單俊平都知道是什麽味兒的,這會兒又哪裏不懂他的意思?

單俊平連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說:“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顧言之又說:“還得勞煩将軍安排一下, 着人收拾下這裏的污跡。”

“是。”單俊平下意識用領命的口吻回複, 完事又猛地覺得不妥。

——這不過是個妓子而已,為何他嘴裏吐出的話落在自己耳朵裏卻有種軍令如山的感覺?那種用上位者的姿态吐出話的感覺實在讓人心驚。

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妓子?

“看什麽呢?還不快點滾出去。”床上姜欽忍無可忍,被看的顧言之沒什麽反應, 他卻當先炸了毛。

說完,便又有氣無力地趴回去了。

他是真的流血過多, 這會兒開始覺得頭暈目眩了。

顧言之向他嘴裏塞了顆回血的大補丸,姜欽想也沒想就吞了,趴在那裏的樣子像只蟄伏的兇猛幼獸,雖然虛弱但給人的感覺依舊危險,偏偏又顯得十分可憐又十足乖巧。

單俊平忙不疊退了出去,只是覺得今日在殿下卧房裏看見的這一幕有些驚悚。

待出得房門, 其餘兩名武将湊了上來,争先恐後地問他裏面的情況。單俊平諱莫如深,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沒搞明白今次帶個人回來,殿下怎麽就變了個模樣。

不過脫離了那滿是血腥的房間,稍微呼吸了下新鮮空氣,單俊平很快又想開了。

他比姜欽大了整整十歲,但論起上陣殺敵、武功謀略,對方的能力卻統統遠在自己之上。所以完全沒什麽可擔心的,殿下總有自己的主見。

單俊平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拍了拍其餘兩人的肩膀道:“殿下沒事,咱們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至于那位……妓子,他以後還是少惹為妙。

屋內待顧言之将姜欽的傷口清理好重新包紮上以後,被派進來收拾房間的人也全都退了出去。

室中擺放了個味道清淡雅致的香爐,将原本滿室的血腥蓋過。

姜欽原本一陣陣頭腦發暈昏昏欲睡,但一想到青年就坐在他身邊的床榻上,便總想忍着不睡。

不是害怕自己一覺醒來青年就不見了。

而是單純不舍得睡去而已。

進度條咻咻咻地蹿到臨近百分之四十的位置上終于穩定下來了,想不到這小孩兒這麽容易滿足……顧言之心情有些複雜地拍了拍姜欽,摸小貓兒一樣,嘴裏卻極度無奈而又暴躁地道:“快點睡吧,你現在需要休息。”

姜欽依舊趴在那裏側臉瞅他,長長的睫毛小刷子似的掃來掃去,就是不将眼睛閉上。

顧言之幹脆盤膝坐到床上,問他:“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麽?”

他聲音很輕,在四周床帏落下遮住了外室陽光的昏暗小空間當中,又輕又暖的,叫聽到的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陣歡欣喜悅。

“我是指你的前世……還有今生,都是怎麽過的?”

姜欽眨了眨眼睛,那眼中就跟徒生萬卷山河似的,他喘氣略粗,回蕩在這一方小室當中更顯得四周靜谧無聲,安靜美好。

其實上一世他活的時間很長,遠比顧言之所設想的還要長。

從宜國逃了出來,被扔進段昌嶺中也沒有死,反回來馳騁疆場,戮戰八方,曾率大軍千裏奔襲攻城略地,也曾匹馬守孤城,長河落日,馬革裹屍。

後來重新回到宮中蟄伏數年,于宣志門前逼宮請皇上退位,成為大昌歷史上第一個明目張膽謀反篡位的帝王。

但姜欽絲毫不在意外界和史官的評價。

為了鞏固皇位,他殺兄弑父,以嚴法治天下,主張開疆拓土,曾數次禦駕親征,将大昌的版圖擴大到歷史上絕無僅有的規模,但因為即位以來手段狠辣不通情面,反而引起滿朝文武的不滿,更有幾位言官先後撞死于盤龍柱上。

雖勵精圖治卻不得好報,姜欽卻猶不知悔,不為所動,甚至萬人唾罵也一無所覺。

他總覺得內心空蕩蕩的,擁有的越多就越是不知道如何能夠覺得快樂。

沒有快樂,也相對的,就沒有那些痛苦和哀愁。

他不喜食色,不喜鋪張華麗,精雕玉琢,甚至終生征戰在外,無妻無子。

仔細體味,似乎只有縱橫殺戮、血染山河能夠讓他稍稍覺得有一絲絲的快樂。

又或者只是偶爾,僅是偶爾,他腦海中忽然現出一張淡漠別致的面容之時,心緒也會稍覺寧靜。

淡是清寡淺淡的淡,漠是嚴肅冷漠的漠,別致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別致。

可每每想起之時,他從不允許那張面容在自己的腦海中多做停留。

因為他知道那個人早在自己離開宜國後的沒兩年,就被人發現吊死在了鳳城郡守府中。

有人說宋仁賢是敗于權勢之争,他那個做皇後的姐姐已經死了,他一個草包勉強獨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把自己吊死,一了百了。

但姜欽卻總覺得那才是屬于青年的歸路。

也許離開才是青年真正想要的……

事實上上一世戎馬一生,忙得緊,他也沒有很想他。

只是在英雄遲暮、垂垂老矣之時,回光返照間,姜欽的心頭忽然間爆發出了一陣沒頂的憤怒。

他恍然明白毀了自己一生的不是先帝,那些不受寵的記憶只是激勵他勇敢和成長的基石而已,其後幾十年的空虛、孤寂和索然無味才是他最大的敵人!

而這些無疑是那個叫宋仁賢的變态狗.官帶給他的!

顧言之:“……”

他終于理解姜欽這種既嗜血殘忍又淡薄沉迷作死的性子是哪裏來的了。

小孩兒早年被原主虐待受了不小的影響,可能精神已經變得極度敏感,異于常人。後來又在自己身邊兒待了幾年,被自己的厭世情緒感染,就導致他成長成了日後既兇殘又淡漠沒有所好的性子。

其實也怪可憐的。

但姜欽的可憐之處遠不止這些。

畢竟是空洞地穿越了無數個世界的人,姜欽的感受顧言之其實全都明白。

每天都活在極度的空虛和痛苦之中,但仍舊建功立業,開創先河史詩,臨死之前回想一生戎馬,所有大哭大悲大喜大樂都嘗過,無牽無挂亦沒有遺憾,這樣的生命走過一遭倒也還算有趣。

但如果要人再重頭來一次,帶着上一世的空虛乏味,這際遇就不是那麽美了。

甚至可以說是倒黴透頂。

後來姜欽就帶着這種恨念重生了。

重生回到流落在外、但還沒被他親兄弟派來的人打成重傷的時候,他其實是第一時間就跑去找宋仁賢的。

可惜他眼見的卻只是一個不折不扣,沒有一點兒內涵內容的纨绔。

叫人覺得分外……陌生。

除了陌生,姜欽看不到任何一點兒令自己懷念的,記憶中青年雲淡風輕的影子。

那時候他渾身烏黑衣不蔽體,跟京城中流竄在街巷之中的小叫花子別無二致。

那時候的宋仁賢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少年,卻已經學會沉溺聲色犬馬,流連戲場賭坊,整日不學無術,被他那群狐朋狗友捧上天。

那天宋仁賢在京城最大的賭坊門前看見他,還給了他一貫銅錢。

不是看他可憐,是因為錢對那時候的宋公子來說還稱不上重要,而用一點小錢就可以換取朋友的吹捧和小叫花子的崇拜,宋仁賢給錢給的很樂呵。

他腰身筆直地将那罐銅錢擲于地上,神色高高在上,姜欽看得分明,他眼中只有春風得意,看自己的目光猶為陌生,很明顯他不記得自己了。

而自己看他,也完全沒有記憶中的那種感覺。

陌生的感覺甚至讓姜欽覺得心涼。

他以為重生以後就能在宋仁賢身上找到慰藉,但甫一對上他那雙尚未長開的稚嫩容顏和那一雙輕浮無物的桃花眼,姜欽覺得也許這一世自己也找不到任何安慰了。

但沒想多年以後他兵臨城下,與青年遙遙相望,稍微對視了一眼過後,那種早已陌生的心髒跳動的感覺竟然回來了!

再後來諸多糾纏,時至今日,姜欽也搞不懂他對青年是抱着的是什麽樣的感情。

但他只知道只要這樣的青年留在他身邊,心裏眼裏都只有他一人,他便會覺得開心、快樂,甚至是滿足。

所以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綁,他也要将青年綁在他身邊!

顧言之:“……”

好吧,原來不止自己穿成了個變态,老攻也是個變态,他都已經可以預見到日後兩個人雞飛狗跳的日子了。

不過有啥辦法,既然攤上了這麽一個人……他也只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了。

“你找到了從段昌嶺直奔宜國鳳城的方法,即便多此一舉地攻打了鳳城,按說哪怕為了安撫軍心你爹也不會打你。”顧言之說,知道小孩兒的心結不在他這個所謂的父皇身上,他說起話來完全沒有顧忌:“所以殿下您到底是怎麽挨了這頓板子的?”

姜欽輕笑,深邃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無所謂地說:“可能是殿前頂撞吧。不知道,我那時候心裏煩得很。”

顧言之覺得自己更無辜了:“所以這也是我的鍋喽?”

姜欽也挺委屈:“你早告訴我你是認識我的,沒把我當做別人,我至于這麽煩嗎我?”

那不是你不叫我說嗎!還說什麽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其實不也還是個慫貨。

顧言之氣,轉念又一想能叫無所謂生死的六殿下煩躁成這個樣子,他腦袋裏到底是腦補了什麽可怕的東西?!顧言之震驚。

姜欽這時候已經嘟囔着回答了他的問題:“害我以為你已經找到了相好的了。老子單身了兩輩子都沒一個相好兒,你這個沒良心的……”

“……”

“你會留在我身邊嗎?”

“……會。”

“別離開我。”

“好。”

“不許離開我。”

“……”

姜欽說到後來腦子便不清楚了,他斷斷續續地說,絮絮叨叨,最後就沒有了聲息,徹底睡着了。

顧言之扯開絲被,動作輕柔地給他蓋上。

随後他改坐為躺,幹脆在青年的身側躺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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