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牽手
這才想起現在的自己還需要使用單拐。雖然自己一個人沒什麽問題,但寧晚晚顯然是不放心他一個人黑燈瞎火地過去,陸雲晟點了點頭道:“好,一起去。”
寧晚晚家裏雖有手電筒,但沒有電池。沒有蠟燭的情況下,打火機也被寧景山随身帶走了。
更讓陸雲晟嘆氣的是,寧晚晚正充電的手機壓根沒充上啥電,現在還是打不開的狀态。
但僅憑着自己手機小小屏幕放出的光芒,陸雲晟仍是熟練的找到了電閘箱。家裏的電閘箱完全沒有問題,說明不是電路中的負荷過高引發斷路器過載保護從而引起跳閘。
用手機燈光照完電閘箱後,陸雲晟轉頭正要說什麽,卻見一直拉着自己衣袖的寧晚晚正蜷縮在他的背後用牙齒咬着右手的食指指腹。
幾乎懷疑自己看錯的陸雲晟連忙把手機照了過去,就見反應過來的寧晚晚顫顫巍巍地縮回手,有些尴尬地問:“雲哥哥,你看的怎麽樣了?是什麽問題啊?”
這一次,陸雲晟能清晰地感受到寧晚晚的音線帶着輕輕的顫抖。她似乎自己也控制不住一般,拉着他衣袖的這只手在發顫着,另一只手用力地扣着掌心。
七月的夜晚并不冷,那只有一種可能,寧晚晚在害怕,而且還很不安。
寧晚晚不安地時候喜歡掐手指和扣掌心,害怕的時候則喜歡咬食指。尤其是去醫院抽血吊鹽水必定會咬指腹。用寧晚晚的話來說,是用痛覺轉移自己恐慌害怕的注意力。
可是,現在的寧晚晚在害怕什麽呢?
“家裏的電閘箱沒問題,應該是外面的配電箱出了問題。我打電話聯系一下叔叔阿姨。”
陸雲晟說着,打電話給了寧景山,結果電話才剛打到一半就立刻沒電自動關機了。瞬間四周烏漆麻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态。
然後,他清晰地感覺到身後的少女下意識地貼近着自己。
“雲哥哥……爸爸媽媽大概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在客廳裏等他們嗎?”
他的衣服又被拉住了。
寧晚晚在……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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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晟不記得寧晚晚小時候怕過黑。她的膽子一向很大,還特喜歡看懸疑推理劇,從來沒見她怕成這個樣子。甚至睡覺時都讨厭有一點亮光,要完完全全的黑暗才能安心地睡下。
但現在,寧晚晚明晃晃地顯現出害怕和焦急的情緒。
“你怕黑?”陸雲晟有些奇怪地問。
“以前不怕的,但做了噩夢後,總會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伸手不見五指的,或者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會有些害怕……”
寧晚晚輕聲地說着。
前世,寧晚晚的确是不怕黑,膽子也很大。但那漫長的十年裏,她的身體融合于空氣中,她的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冰冷、單調、壓抑、無助……心裏漸漸地漫上了對黑暗的恐懼。
以至于現在身處在黑暗的環境裏時,就會勾起那時內心深處的恐懼,就會瞬間有一種不透氣的感覺,胸悶心慌和呼吸氣促。
所以晚上噩夢連連的那段時間,寧晚晚一直開着一盞小夜燈睡覺。現在雖然已經緩過來不少,但沒有防備的突然全黑仍是引發了她的焦慮和恐慌。尤其在空曠的客廳裏。
不安全感焦灼在胸口,就在一片黑什麽都看不見,手心因為緊張而濕濕出汗的時候,寧晚晚感覺到自己扣着指腹的右手被一只溫暖的大掌悄悄地握了住。
剛剛碰觸的時候,他的手只是輕輕地搭在她的手背上,但在感覺到她不安扣指腹的動作而握住的一瞬間,卻有着一股讓人心安的奇怪溫暖。
“你不是一個人在家,有我在……現在跟着我,去我的房間。”
那一刻,寧晚晚的心跳得飛快,下意識地依賴性地握緊了牽着自己的手。
她看不見陸雲晟的表情,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聽到耳邊“噠噠噠”傳來單拐輕輕敲擊地面探路的聲音,就那樣安安靜靜地任由着對方牽着自己朝着房間走去。
就像是以前害怕抽血時,雲哥哥牽住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緊張一樣,寧晚晚焦躁不安的心瞬間踏實了下來,就是在被牽住手後……那顆不可控制的心髒跳得速率有點快。
“刷——”前方傳來窗簾被拉開的聲音。
微弱的星光從室外灑了進來,勉勉強強有了一點能見度,就見陸雲晟打開了陽臺的門。
清風吹拂在臉上,寧晚晚被陸雲晟拉進了陽臺上。
“現在,好一點了嗎?”
才意識到雲哥哥所謂的回房間是想帶她來陽臺透氣……明明雲哥哥才是腿腳不便需要照顧的病人,剛才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雲哥哥使用着單拐……
“好很多了。”
寧晚晚吸吸鼻子,呼吸着新鮮空氣重新調整了心境。
“不,應該說……我不會再怕了。”她反手主動地握住陸雲晟想要抽回的手。
漫天的星光似是灑落在身上,飛揚的發絲仿若在空氣裏跳舞,她開心地搖了搖陸雲晟的手,一字一句道:“因為,有雲哥哥在。”
陸雲晟怔愣地望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
他想要收回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直到不遠處的星空突然盛開着一片五彩絢爛的煙花。
“雲哥哥!快看,有人在放煙花!”好久沒看見煙花的寧晚晚在聽到聲音的瞬間擡起頭,滿滿激動地指着天空道。
小時候,寧晚晚一直很向往放煙花,每年過年時最期待的就是放煙花。
不同于漸漸長大後就對煙花沒興趣的同齡人,寧晚晚在和陸雲晟相遇後,對每年的過年更是期待了起來。
所以現在,想到半年後能和雲哥哥一起放煙花,寧晚晚開心地說:“雲哥哥,再過半年,我們也可以一起放煙花啦!”
陸雲晟卻感受到了手指間空落落地殘留着餘溫。
2016年後,上水市就有了“禁燃令”,陸雲晟也已經十幾年沒有看見煙花了。
他卻在這一刻記起,曾經的曾經,在過年的時候,他一直和寧晚晚一起放煙花,一人兩根仙女棒在空中畫着圈,散發出耀眼的火花……
而現在,她轉過頭來望向自己,墨色的眼眸如星光般清澈,映着滿天散開的星火,蔓延着記憶裏燦爛的笑意。
那樣的明快,那樣的充滿着希望。
就像每年的那個時候一樣,夜空裏是明媚而燦爛的煙火,而與此同時,有同樣璀璨的煙花在他的心口,一道接着一道地盛開……
接到孩子們電話的寧景山和沈曼荷在十五分鐘內趕回了家。随後又過了半小時,家裏恢複了供電。
躺在床上的陸雲晟卻怔怔地望着剛才被寧晚晚反手握住的右手。
對于黑暗,他早已經習慣了,因為在舅舅家裏他經常被關在黑暗的房間裏。所以,能比常人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稍微看見一點。
所以,剛才看見寧晚晚又開始焦慮不安地扣起了手指,他就條件反射地伸手握住了她。
懷着這種奇怪複雜的情緒,陸雲晟這一晚做了一個夢。不是剛重生時不斷重複的噩夢,而是夢到了那段他最開心的日子……
甚至,他竟沒有發覺自己在做夢……以一種非常甜蜜幸福的情緒醒了過來。
醒來後恍惚地路過客廳時,就見寧晚晚整個人懶洋洋地坐在窗口角的瑜伽坐墊上。她穿着粉色的睡衣,就像一只慵懶的貓咪半阖着雙眼,拉伸着雙腿。
清晨的暖陽鋪滿窗臺和做着瑜伽的少女,陸雲晟覺得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
那是他曾經最傾心的盛夏,因為那是認識寧晚晚的盛夏。
昨夜的夢境漸漸與眼前的少女重合,那種甜到心尖的感覺如同琥珀色的蜂蜜充盈他的心髒,他兩手僵硬地垂在身側,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
雖然理智告訴着陸雲晟要和寧晚晚保持應有的距離,但再怎麽僵硬着自己,曾經喜歡多年的感情比想象中更加難以割舍,反而因為更多更多的回憶起過去,先前那些一直壓抑着的情緒,仿佛再也壓抑不住一般地與克制的情感交織着,随着胸口無法克制的心跳聲泉湧而出……在他混沌的大腦中漾開一圈一圈的波紋。
陸雲晟捂着心口覺得,自己可能又栽在寧晚晚這個坑裏了。
早上,寧晚晚難得起得最早。因為爸爸媽媽還沒起床,她等着粥煮好時,無聊地在客廳裏晃悠,順手拿起了媽媽買的瑜伽墊。
一天之際在于晨,在瑜伽墊上懶懶得伸個懶腰,她深深地呼吸一下,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揉着眼睛開始拉伸雙腿。她甚至還覺得背後有點癢,伸手往睡衣內撓了撓後背。
誰知,手正撓着後背呢,寧晚晚的眼角餘光瞥到了斜後方的……陸雲晟。
天了嚕?!她竟然在雲哥哥面前撓後背???而且穿着睡衣睡褲,雙腳一字開,頂着一頭被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寧晚晚連忙從瑜伽坐墊上跳了起來,就見對方在對上她的目光後,以光一般的速度避開了視線。
……!!!果然被嫌棄了!!!
寧晚晚突然回想起了那被大雨之日支配的噩夢!
雲哥哥怕不是個顏控吧?
吃粥的時候,寧晚晚收到了詩心悅的電話。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短信內容了。
想到好友這次特意打電話給自己,她猶豫了一下,朝陸雲晟問道:“雲哥哥……我那個最好的朋友想一起參加補習,你看……可以嗎?”
寧晚晚知道陸雲晟百分之一百會拒絕的。讓詩詩親耳聽到拒絕,她也就能死心了吧。
誰知,卻見陸雲晟想也不想地回道:“沒問題。”
是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走向。寧晚晚一時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怎麽愣着了,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他垂下眼簾,低沉的嗓音沙沙的,“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反正要幫你補習,不如就一起補習吧。”
他強調了兩次“最好的朋友”這五個字,希望寧晚晚未來能記得,哪些朋友是真正的死黨,哪些朋友是不應該交的。
寧晚晚依舊怔着,就聽到電話裏傳來詩心悅歡快的道謝聲。
詩心悅并不知道這位老師叫什麽名字,于是誤以為雲是姓氏,就跟着寧晚晚的稱呼道謝道:“謝謝雲老師!謝謝晚晚!日後就拜托你們了!”
“我叫陸雲晟。”陸雲晟微斂眉頭,一字一句地糾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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