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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姝覺得自己應該聽懂這句話了,可反複在嘴裏念幾遍,她卻又糊塗上了。
什麽叫陛下從禦辇上掉下來了?
堂堂一國皇帝,居然能從日常所坐的步辇上掉下來,這件事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實在令人費解。
蘇果看李令姝站在那發呆,心裏頭着急,便上前提醒:“娘娘,且得去迎一迎陛下。”
李令姝心中一驚,這才回過神來,忙說:“張大福快先過去伺候,看陛下那是否需要人手,直接從坤和宮抽調過去。”
皇帝是來坤和宮的路上出事的,就算這事擺明了說跟她沒有半分關系,可這是古代,李令姝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她只覺得心跳特別厲害,撲通撲通的,似乎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李令姝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蘇果,咱們過去。”
蘇果看她不慌亂,心裏也便安穩下來,她沒讓李令姝換出門穿的短靴,就跟她一起往宮外快步行去。
有時候,規矩不能死守,可有時候,規矩卻頂天重要。
李令姝穿着單薄的繡花鞋,也顧不上體面,一路往宮巷前飛快走去。
前方的宮巷轉角處,聽起來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宮中最忌諱這樣的人聲,宮人們日常在宮巷裏穿行,就連咳嗽都要拼命捂着嘴,能鬧出這般動靜,事情一定不小。
李令姝心中一緊,腳下更快,幾乎都要跑起來。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宮巷之中灑下,照得李令姝眼睛微痛,她使勁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克制不住要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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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這具身體的記憶占了上風,那種對未來的恐怖壓倒了一切,李令姝低下頭,用力摸了一把臉。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她在心裏默念,不停告訴自己,你需要冷靜。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李令姝卻覺得好似走了許久。
待到了轉角處,轉眼便是新景。
此刻光影交替,黑白交織,就連朱紅宮牆都失去顏色,映入李令姝眼簾的,卻是清灰人群中的那一抹刺目血色。
那血色如同蜿蜒的岩漿,慢慢爬過青石板路的縫隙,往李令姝眼底蔓延過來。
李令姝的心直往下沉。
她站在巷子口,沒有湊上前去,眼睛卻是不停地張望。
停在邊上的步辇有點像是人力轎,結實的木架上是黃花梨圈椅,扶手處镂空浮雕的龍頭在熱鬧裏靜靜垂望。
跟電視劇裏看到的很像,李令姝回憶起看過的那些片段,估算了一下步辇離地的高度,心裏越發覺得怪異。
不過一人多高的步辇,人摔下來,就能摔得滿地是血?
再說,他又不是旁的什麽人。
他是這個大越朝的真龍天子,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更何況,這一隊出行儀架裏裏外外足有小二十人,身邊還跟着乾元宮秉筆太監,皇帝跟前最忠心的楚逢年年大伴。
樁樁件件,都透着這件事的詭異。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金烏西斜,似就要歸家去也。
李令姝站在巷口,一步都不敢往前湊。
她心裏翻江倒海,腦中亂成一團,根本不知要如何行事。
就在這時,她宮中的管事黃門張大福看到了她,就要過來請安。
不知道為何,李令姝下意識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張大福愣了一下。
李令姝深吸口氣,沖他招了招手,比了一下坤和宮的方向。
那個意思,竟是叫他回去。
張大福沒有任何猶豫,悄悄從人群中退出來,輕手輕腳跟上了往回撤的李令姝。
一路上,主仆三人都沒說話。
等回到坤和宮中,李令姝直接進了寝殿裏,蘇果和張大福對視一眼,也一起默默跟了進去。
李令姝自顧自坐到貴妃榻上,低頭沉思起來。
或許是剛才那一抹鮮血刺激,她突然想起許多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事。
這些都是小李令姝不曾關注的,若不是遇到事,李令姝是絕對想不起來的。
當今聖上,其實不是太後娘娘的親子。
是在他母妃過世之後,才被記入當時的皇後娘娘膝下,成了中宮養子。
李令姝剛才就是想到這個,才讓她的人跟着回來了。
而張大福和蘇果的表現,也很令李令姝欣慰。
其實有些宮鬥劇的表現是很有細節性錯誤的。
就比如什麽宮女太監背叛主子,相互陷害之類的事,宮中肯定也會有,但真的不是太多。
蘇果和張大福被撥來坤和宮,就是她李令姝的人,一旦李令姝有任何差錯,首當其沖就是身邊這些近身伺候的宮人。
她們若要背叛李令姝,坑的其實是自己。
因此,李令姝對蘇果才多了幾分信任,當然不是什麽荒唐的清分,只是因為她們兩個位置在這裏,主仆關系就是一切的根源。
她手裏捏着這些人的命罷了。
在明白這一點之後,李令姝略微松了口氣,卻又懸起心來。
因為,她也可能成為別人手裏的人偶。
蘇果和張大福看李令姝垂眸不予,以為她是吓着了,慌張不知如何是好。
張大福剛才湊得近,事情看得也略清楚,便就出聲安慰:“娘娘莫怕,年大伴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乾元宮也派了車架來,這就能把陛下接回去安置。”
李令姝擡起頭,認真看着他。
“你把陛下的情景仔細說清楚。”
一聽這話,張大福的臉也白了。
“娘娘,小的就是這麽一說,您就那麽随便一聽,可萬萬不要過心。”
李令姝頓時就明白,她的新婚夫婿,年輕的皇帝陛下這是遭了難。
“你說。”
張大福頓了頓,低聲道:“小的過去的時候,瞧見陛下頭上的白玉冠已經碎了,陛下閉着眼,頭上破了個大洞,流了好多血。”
李令姝忍不住抽了口氣,緩和過來卻問:“人……有事嗎?”
這一看就事很大,可張大福卻明白娘娘問的不是這個。
他不敢張口,只敢對李令姝比口型:“還有氣。”
李令姝驀地松了口氣。
只要還有氣,就還沒到那最糟糕的地步。
可她心裏明白,陛下兇多吉少,她又能有什麽好日子?這麽想着,眼睛卻又不自覺紅了,瞧着可憐極了。
蘇果嘆了口氣:“娘娘剛叫咱們回來是對的,剛才那情形,若是叫人知道咱們瞧見了,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在宮裏,好好坐在步辇上出門都能出這麽大的差錯,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誰都說不清楚。
但人人心裏都有一杆秤,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判斷,陛下如此,難道真是運道不好?
三個人這麽對望着發呆,就聽外面突然傳來蟠桃的嗓音:“娘娘,太後娘娘有請。”
李令姝猛地攥起手,安撫地看了一眼張大福,便讓蘇果扶着她起身。
她今日穿着打扮很是得體,素淨清麗,頭上發髻簡單,卻簪了一對彩寶鳳簪,大方裏帶着些威儀。
蘇果很會打扮人,這樣一看,她就不像是剛滿十六的少女,有些皇後娘娘的意味了。
李令姝捏了捏蘇果的手,兩個人便就這麽踏出寝宮。
外面,蟠桃一臉陰郁,看着聯袂而來的主仆二人,臉上瞧不出什麽端倪。
“這會兒工夫,太後娘娘怎麽會請臣妾過去?”李令姝問。
她現在也看出來了,這蟠桃應該就是太後的人,她防着她,她盯着她。
蟠桃說話的用詞很講究,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誤,可她那語氣,卻怎麽都無法令人喜歡。
“回禀娘娘,太後娘娘要請您去哪裏,是太後娘娘的事,娘娘只要去便是了。”
她這麽說着,便往後退了一步:“娘娘受累,請吧。”
現在皇帝成了那個樣子,宮裏最大的就是太後,李令姝哪怕作為皇後也得聽她的,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不過,太後也不可能明目張膽拿她如何。
李令姝心裏略定,擡腳就往前走。
蟠桃一直垂着眼,目光在她略有些髒的繡花鞋上瞧了一眼,便收了回去。
李令姝原本以為太後是在慈寧宮等着她的。
卻不料走到剛才那個巷子口,她還克制着沒往那邊看呢,蟠桃就冷冷提醒:“娘娘,太後娘娘在乾元宮,娘娘可別走錯了。”
李令姝的腳步頓住了。
這會兒永壽巷裏面安安靜靜的,剛才的人聲都消散開來,若非要說的話,便只有風在巷子裏寂寥地刮着,卻也并不刺耳。
亂糟糟的人群,被遺落在邊上的步辇,還有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皇帝陛下,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李令姝淺淺吸了口氣,就這麽大大方方轉過身來,淡淡往巷子裏看了一眼。
“娘娘怎麽會去乾元宮?可是陛下要召見我?”李令姝就這麽問。
剛才坤和宮前院的宮人,除了似乎不在宮內的蟠桃,人人都瞧見她出了宮,那個來通傳的小黃門也知道這一切,可李令姝卻就敢假裝不知。
蟠桃面上冷冷的,被她這麽一問,只說:“娘娘無需多言,到了就知道了。”
李令姝就不再說話了。
一行人就這麽走過長壽巷。
青石板路上還有些幽深的血漬,四個人卻都仿佛沒瞧見,就這麽目不斜視踩了過去。
李令姝心想:陛下到底怎麽了?
此時的坤和宮西側殿裏,一只鵝黃色的小身影突然睜開眼睛。
它眨眨眼睛,疑惑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爪爪,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疑惑,且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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