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等石頭進了府, 高銘派人收拾出一間屋子來專門擺放,标配四個丫鬟,兩兩輪休, 好生看管。

高俅聽說兒子被皇帝賞賜了禦物,滿懷期待的進了屋子,見兒子正拿着綢緞擦着一塊大石頭。

而這塊石頭,他怎麽這麽眼熟, 好像在艮岳裏見過。

一問果不其然, 這就是官家賞賜給他們的。

高俅悵然,叮囑兒子, “築球比賽, 你們一千萬不要出岔子, 官家這是将心血都賞給你們了。”

高銘擡眼看這塊巨石,嘆道:“嗯!我感受到了官家期待的重量。”

稍晚些時候,楊戬親自帶着官家賞賜的補品來到高家, 又一陣吹捧, 将高銘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要不是高銘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都要飄起來了。

高俅見了補品叮囑高銘:“這些都是好東西,你一定記得吃。”

高銘心想, 可能這些補品真的不錯吧, 畢竟官家趙佶無論是妃子數量, 還是子女數量都是佼佼者, 現在他還有精力外出會李師師,堪稱鐵腰子。

有他這個活廣告, 這補品怎麽看怎麽有效,高銘颔首:“我會吃的。”

官家給燕青的宅子, 很快也到位了,地點絕佳,他要隔三差五接受召見,進宮踢球。

至于官家對燕青怎麽個安排,高銘現在還猜不出來,就憑他對球友的擡舉,讓燕青只在教坊當個小小的蹴鞠手,不像趙佶的做派。

燕青喬遷之喜,高銘命人幫他搬家,受邀請在他的宅子裏轉了一圈,順便吃了頓酒才離開。

燕青将高銘送出門,分別前,他萬般感慨的道:“小乙有今日,全賴衙內擡舉。日後有用得到小乙的地方,盡管說來。”

燕青已經知道那日官家到蹴鞠場,是高銘臨時給他加賽,才讓他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沒有高銘給他創造條件,就沒他今日。

高銘一聽,這機會不就來了麽,便将燕青拉到一旁道:“你是盧員外的左右手,所以有些事,我就不瞞你了,其實我這裏有一樁福事想送給盧員外。”

高銘便将功德碑的事說了一遍,他吹得天花亂墜,基本上獲得一塊功德碑是祖宗八代至高無上的榮耀,“廟裏功德碑上的人被當代人傳頌,被後世人敬仰是肯定的。而且我相信還會有考據派的文人研究每位善人的生平,無論是幾百年還是上千年,盧員外的大名都會被人記起。”

燕青伶俐,自然懂高銘的意思,“多謝衙內給員外這個機會,小乙先替員外謝過衙內。一會便修書回大名府告知員外。”

“這件事還在籌備中,不知大名府有幾個名額,若是只有一個,更要保密,到時候必然你争我奪。不要給員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高銘朝燕青來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燕青鄭重點頭,“這個放心,小乙絕不會洩密。”

高銘又叮囑了燕青好好休息,準備接下來的比賽,才坐着轎子回到了府中。

一轉眼,花式蹴鞠比賽已經到了八強,大半個東京都為之震動。

個別沒錢買進場票,也沒撈到一棵樹爬爬的,竟然拿出了高跷踩,想要看場內的比賽。

這還了得,萬一倒了,發生踩踏可就麻煩了。

高銘派人在路口盤查,踩高跷的一律不許放進來。

而燕青那邊可就慘了,不知是誰洩露了他的住址,每天都有人蹲在胡同外面等他,燕青騎馬去賽場,他們就騎馬,燕青坐轎子,他們就在轎子旁邊跟着跑。

不過燕青八面玲珑,從不激化矛盾,對比其他幾個跟尾随者起沖突的球員,更彰顯了燕青的可貴。

就在這樣高漲的人氣中,燕青毫無懸念的奪得了第一屆蹴鞠白打比賽的魁首。

獎牌黃金打造,頒獎人乃是開封府的滕府尹。

一開始滕府尹是拒絕的,畢竟身為一個官員跑出來抛頭露面是不太好的,但架不住高衙內死纏爛打,他又不敢觸怒高俅,只能硬着頭皮來了,但保證不穿官服,只着常服。

但萬萬沒想到,他一登上鋪着紅毯的高臺,就看到官家光明正大的坐在下面。

一下子心理壓力就沒了,官家都與民同樂,自己還拿什麽架子,立刻放開了,侃侃而談,先誇燕青,再吹這場比賽的意義,從我大宋臣民身體素質康健吹到我大宋國泰民安,生活富足,最後以還是官家統治有方結束。

非常完美。

在這樣的高度中,第一界蹴鞠花式比賽順利落幕。

比賽雖然結束,但熱度卻不減,坊間每天都有新的八卦流出,什麽燕青身後有太尉府,其實被內定魁首啦,樂和頻繁出入各種飯局,幾個文人的聚會上都有他的身影啦,某某球員和人打架被扭送開封啦。

但熱鬧都是別人的,高銘跟慕容彥澤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新一輪忙碌中。

慕容彥澤将他一處莊園抵押出,從銀樓借錢做了啓動資金。

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畢竟如果築球比賽辦成了,可以獲得利可太大了,事關前途,他很能豁出去。

要建造大的球場,場地是關鍵,好地皮早就有主了,剩下的地點不是偏僻就是高低不平。

連續跑了好多天,才敲定了一處地點,沒大毛病,就是有點坑窪,需要拉土來填。

地點敲定後,其餘的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當然首先要蓋廟宇,供奉禦賜太湖石,再借勢頭去融資。

錢到位,事情就好辦多了,沒多久,一座寺廟便拔地而起。

雖然達官貴人沉迷道教,但民間信仰比較多樣,尤其據說這還是塊有來歷的石頭。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有傳聞稱這塊石頭,其實它是女娲補天遺漏下來的五彩石,頗有法力,拜一拜,福壽安康。

還傳聞它要收集九十九位大善人的功德,等返回天界的時候,按照善行多少嘉獎。

至于消息是誰放出的,時遷表示,他就是聽從高衙內吩咐在茶館随便那麽一說,沒想到就流傳開來了。

等了一個月讓消息傳播,很快第一筆融資就上門來了,正是盧俊義,正确來說是盧俊義派來的大管家李固。

李固是燕青領來的,畢竟憑借李固的地位是見不到高銘的,于是先到東京找了燕青,讓他從中間穿線搭橋。

燕青念着舊日主仆情,大大替盧俊義美言,高銘表示一切都好說,功德碑肯定有盧員外一塊。

盧俊義是個實誠人,這次就讓李固把捐助的銀兩拉來了,非常直接。

高銘掀起車上的苫布,見裏面是若幹個箱子,他微微颔首,“放心,有我和燕青在,你回去告訴員外,此事板上釘釘,不會有任何岔子。盧員外若是遇到什麽麻煩,直管來東京告訴我,我倒要看看哪個惡人敢找盧善人的麻煩。”

李固一聽,喜上眉梢,千恩萬謝,“有衙內這句話,我家主人一顆心就踏實了。”

可高銘知道,這個管家李固可不是個好東西,告發盧俊義私通梁山,霸占他家産老婆。

把盧俊義坑到牢裏不說,還買通牢子和押送差役要在路上結果盧俊義。

雖然現在燕青在官家面前當紅人,盧俊義肯定比以前安全,但有這樣人品的家夥在旁邊,總歸是個隐患。

高銘決定做一把好人,盧俊義就是個單純的土豪,比起梁山那些個打家劫舍,殺人不眨眼的強盜來說,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甚至有點傻白甜。

這種力量朝廷不争取,就要被敵人騙去。

于是高銘叫人清點了下銀兩數後,在給盧俊義的回信中故意少寫了五百兩,叫他核對。

盧俊義收到信,十分納悶,這錢都是有數目的,怎麽高衙內少收到五百兩?

像高衙內那種人肯定不缺那五百兩銀子花,唯一可能扣留銀子的只能是李固。

但李固畢竟跟了他許多年,起先盧俊義沒有發作,繼續看那封信,就見高衙內繼續寫道,聽府上的李管家說令夫人賈氏頗有顏色,不知其可有姊妹。

這盧俊義不能不發作了,高衙內獨好別人老婆,人盡皆知,他師弟林沖就是因為這個,被發配的。

血淋淋的前例擺在跟前,李固這不是給自己惹禍嗎?想叫他步師弟後塵嗎?

盧俊義立馬叫李固卷鋪蓋滾蛋,又把自己娘子送回娘家躲避。

然後戰戰兢兢的回複高衙內:不要聽李固這厮胡說,我娘子乃我發妻,歲數已大且并無姊妹。

信送出去後,忐忑的等待回複,沒多久,來自東京的信便送到了。

高衙內只讓他物色好文人寫碑文,等寫好了,在三個月內送到東京。

旁的一個字沒題。

盧俊義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老婆保住了。

——

與熱度不減的蹴鞠比賽比,武舉就顯得不為人所關注,悄無聲息的舉行着。

高銘答應花榮前去觀賽,便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比賽當天到了現場。

慕容彥澤聽說高銘要“曠工”,也跟來看熱鬧,畢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放假就要一齊放。

武舉現場雖然不對外開放,但素來有旁觀的,因為考試具有觀賞性,每年都少不了達官顯貴現場觀摩。

高銘和慕容彥澤想進去易如反掌,只需打聲招呼,只是沒想到,進場後居然碰到了燕青,原來他聽說花榮今日考試,便也過來看看。

高銘不知燕青走了誰的門路進來的,他現在頗得皇帝器重,有人願意幫他也不奇怪。

對武舉來說,考場就是校場,一塊由桐油澆灌好的光潔如鏡的場地,最适合跑馬。

高銘在來之前已經打聽好了,今天先比三個項目,分別是歩射、騎射、馬槍。

歩射要射一百五十步以外的靶子,射九箭,中三箭為及格線,低于這個标準,直接判定不合格。

高銘不知花榮的比賽次序,在校場旁的棚子裏站着幹等,與燕青和慕容彥澤閑聊。

燕青道:“盧員外前幾日派人送信來問,碑文用的石料,是他來準備,還是東京這邊提供。”

高銘聽燕青對盧俊義的稱呼,已經從主人變成了盧員外,猜到他可能已經被調到皇帝身邊了,不再是盧俊義的小厮,“這個啊,你說呢,慕容?”

慕容彥澤道:“這個,要看盧員外的意思,他若是有上等的好石料,可以運到東京來,這邊提供的,不能盡善盡美。”

燕青回道:“慕容公子的意思,小乙記住了,不日就回禀盧員外。”

這時就聽身後有人提醒道:“是郓王殿下。”

高銘忙轉身一看,就見郓王趙楷帶着一衆人朝這邊走來。

校場四周都是供遮陽的棚子,趙楷特意朝這邊來,高銘覺得弄不好八成是朝他來的。

果不其然,趙楷一走近,就朝高銘笑道:“這次認得本王是誰了嗎?”

高銘笑了笑,伸手在耳後搔了搔,故意表現出尴尬的模樣,“殿下的樣子,永生不會再忘,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有眼無珠,以後出門不敢不帶眼珠子了。”

慕容彥澤一聽,就知道高銘和趙楷鬧出過誤會,低聲道:“怎麽我不在你身旁,你就闖禍?!”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成麽。”高銘低聲反駁。

趙楷見他倆鬥嘴,笑着搖了搖頭,繼而看向燕青,“看來你跟高銘他們的确很熟悉,也在這裏。”

燕青道:“小乙确實跟衙內他們認識,但今日來,也是為了給一個朋友助陣。”

趙楷問道:“哪個朋友?”

慕容彥澤嘴快,“花榮,高銘和我過來這邊,也是為了此人。”

趙楷笑道:“你們的朋友?那本王也要好好看看。”

旁邊的随從搬來椅子,叫趙楷落座,衆人站定,一起看着場內。

說話間,考官上場,唱了考生的名字,十個人出列,站在一條直線外,對準幾十步外的靶子。

高銘見沒有花榮,意興闌珊。

入秋以來,天氣轉涼,但高銘還是熱得慌,一個勁兒的扇扇子,弄得站在他旁邊的慕容彥澤都躲開了,“你是不是穿多了?這天氣扇什麽扇子。”

高銘反問他,“你不熱嗎?”

慕容彥澤咧嘴,“不熱。”然後想起了什麽,低聲對高銘道:“是不是官家賜給你的補藥吃多了?有句話叫做虛不受補,你悠着點。”

高銘不置可否,轉移話題,“看考試吧。”

這群考生的水平參差不齊,甚至有一箭都沒射中的,當即就被判了不合格,拎弓回家去了。

如此射了幾組,終于上場的考生中,看到了花榮的身影。

他一上來,周遭圍觀的都竊竊私語,“那人是誰?”“聽說是國子監的武學生,叫花榮。”

長得好看就是有優勢,到哪裏都惹眼,想不被注意都難。

趙楷也聽到了議論,問高銘和慕容,“那個穿月白色衣裳的就是你們的朋友?”見他倆點頭,趙楷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

對于花榮這樣的高手,射步箭就跟玩一樣,閉着眼睛都能射中。

果然,連發九箭,箭箭中靶心,成為這一組裏唯一一個全中的考生。

趙楷見狀,雖然沒有開口表揚,但看表情,也是很看中這樣的人才。

大宋是他們老趙家的,國家有這樣的人才,作為皇子替他父皇高興。

考完歩射,花榮等着下一輪騎射考試,暫時得了空隙,可以休息一下。

他順着校場周圍的過道,繞着來到高銘他們跟前,先笑道:“垛子神必然不會保佑我了。”

高銘也走上前,胳膊搭在圍欄上笑道:“是啊,別想了,又紮了人家九個窟窿。”

慕容彥澤聽不懂兩人之間的梗,便道:“花榮,這是郓王殿下。”提醒花榮參見,不要失禮。

花榮早就注意到了這人,只是不知是誰,現在知道是郓王,便行了禮數。

趙楷客氣的示意他平身,轉而問高銘:“你們聊的垛子神是什麽,本王怎麽沒聽過。”

高銘沒辦法,只好将笑話又講了一遍,逗得第一次聽這個笑話的都笑開了。

現在這個梗大家都知道就沒趣了,再者花榮馬上就要準備下一場騎射,便道:“殿下、慕容公子、衙內、小乙,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高銘笑眯眯的道:“你去吧,我就在這裏看着。”

花榮笑着重重點頭,轉身離開。

騎射比歩射有看頭,因為加了馬匹這個不穩定因素,這就導致馬術不精的人,或射偏或墜馬。

趙楷忽然想起了什麽,笑問高銘,“本王那兩匹馬,你不是借給你這位朋友了吧?”

錯了,不是借是送,高銘也不遮掩,“……我、我又不會騎馬,炖了,據說也不好吃,我覺得物盡其用,贈予能夠駕馭它,讓它發揮應有能力的人,也不算暴殄天物,您說呢。”

趙楷嘴角噙着一絲笑意,“你一開始買海東青,不是也要送他吧?”

“嗯……實不相瞞,是的。”

趙楷別有深意的一笑,沒再說什麽。

慕容彥澤卻不滿了,用手肘怼高銘,“我為你辦了這麽多事,你連個針尖都沒給我買過,卻給花榮買海東青,你還有良心麽你。”

高銘心道,你沒救過我,也不去造反,給你買什麽海東青。

這時燕青解圍,“快看,花公子上場了。”

就見一隊考生騎着馬匹依次列開,等考官一聲令下,打馬奔馳向前,在馬背上紛紛開弓,齊齊放箭,箭矢如流星一般齊發。

花榮本就眉目如畫,長得俊美,此時騎馬開弓,更添英氣,真真宛如畫中飛出來的天神一般。

高銘目不轉睛的看向他,腦海裏閃過一行字:帥,太帥了,大丈夫當如此!

這時,忽然聽燕青驚道:“衙內,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高銘回過神來,忽然覺得鼻子一股熱流,就見衣襟和地上有點點血跡,他用指尖一碰,沾了一指的殷紅。

流鼻血了。

燕青和慕容彥澤趕緊給他掏帕子,幫他止血。

高銘暗暗叫苦,都是那皇帝賜的破補品害的,藥勁兒太大,他前幾天吃就覺得不對勁,他爹還說沒問題,這不,吃的都流鼻血了。

燕青擔心的道:“衙內,不如趕緊回去吧。”

高銘捂着鼻子悶聲道:“沒事,我既然答應了花榮,怎麽着也得把考試看完。”

慕容顏澤哼笑道:“你還真是夠義氣啊。”

卻不想這時就聽趙楷笑道:“花榮騎射雖好看,可你未免太激動了,還是盡早歸家去吧。”

高銘莫名其妙,他流鼻血和花榮有什麽關系?!搞不懂趙楷腦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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