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她停下腳步,轉身,仔細一打量……

沒有影子。

是鬼無疑。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阿飄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一擡頭,對上了她的目光,極為腼腆地笑了一下,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哈,看到你手上的奶茶是我最喜歡的搭配,沒忍住,就跟過來了。我就看看,沒別的意思。”

阿飄嘴上說着沒有其他意思,但是兩個眼珠子差點粘到塑料杯上了,顯然,這是一個重度奶茶控。

林夏直接将奶茶遞過去,“給你喝吧。”

年紀輕輕地死掉已經夠可憐了。

死了之後連一杯奶茶都喝不上,更加可憐。

雖然喝不了奶茶,但是仍然頑強地住在奶茶一條街上,天天聞着茶香,簡直就是慘上加慘。

阿飄愣了一下,感激涕零地說,“謝謝你啊,不過……唉,我喝不了。”

“為什麽?”林夏奇道,“你們可以觸碰陽間的東西吧?”

否則的話,阿飄就沒有辦法站在水泥地面上了。

“碰是可以碰,但是我們吃不進肚子裏去的。”阿飄滿心遺憾。

林夏“哦”了一聲,把奶茶收了回來,再一看,阿飄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盯着杯子瞧了,但是臉上的表情……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同情心泛濫。

“那要怎樣才能喝到呢?燒給你嗎?”她問。

可是怎麽燒奶茶呢?直接倒進火裏嗎?

那阿飄呆住了。

這個小姐姐也太好心了吧。

“太感謝了,可是,真的不用了,唉,沒關系的……”

“說一下吧,”林夏道,“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喝奶茶。”

買它的目的,是為了借機跟老板搭讪。

阿飄想了想,嗫嚅道:“聽說,玄學大師們都會畫一種陰陽互通符。”

眼前這個小姐姐的靈氣充沛,八成是一個玄門中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表現得有點像一個菜鳥。

林夏僵了一下。

畫符這種事情,原主會,她可不會。

“還有其他辦法嗎?”她又問。

“還有就是使用曼殊沙花了。”阿飄道,“這個東西能夠溝通陰陽兩界。”

“不過,”他不抱希望地加了一句,“這種花長在三途河邊,連見都難得一見,何況是摘……當然,聽說也沒什麽可看的,就是紅花石蒜的陰間版本而已。”

林夏臉上繃得緊緊的,心裏卻在樂哈哈。

摘花這種事情,對于她來講,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過,保險起見,她還是要确認一下。

“那個曼殊沙華,是無主的吧?”

“啊?應該……是的吧。”

“那就好。”林夏很滿意,“等着,我現在就去摘花。”

阿飄呆滞。

什麽意思?怎麽摘?她不會是要去一趟三途河邊吧?

他大驚,趕緊制止,“等一下啊……”

但是林夏已經拎着奶茶和零食,一溜煙兒地跑進小區了。

阿飄:“……”

跟過去也不是,不跟過去也不是,算了,他還是原地等待吧。

林夏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屋裏。

藍母叫道:“一心,該吃飯了。”

“哦,等一下,媽。”

林夏一頭紮進了卧室。

她從來沒有用過探囊取物手,不知道使用的時候會不會有什麽異乎尋常的反應,于是決定關起門來幹活。

“系統,”她緊急呼叫,“我要抓一個陰間的東西,怎麽抓?”

“靠意念。”

“具體步驟?”

“一想二看三抓。”

林夏在腦子裏面默念:曼殊沙華,曼殊沙華,曼殊沙華……

突然,眼前一花,景色為之一變。

她不再置身于藍一心的極簡主義卧室,而是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空間。

空間很大,無邊無際,如同曠野一般。

但是頭頂的天空并不高,濃重如墨的黑雲緩緩流動,像是随時都會壓下來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至于地面上……

張牙舞爪的曼殊沙華從腳邊蔓延開去,伸向無窮無盡的曠野。

模樣嘛,和網上搜到的差不多,但是顏色更加濃烈鮮豔,透着一股妖異的紅色。

遠處,依稀有水在流動……不曉得是不是三途河。

她好奇心發作,想要過去看看,一擡腳,感覺不對。她這才發現,雙足深陷于泥土之中,竟是不能移動。

難道,陰司重地,并不歡迎外來之人?

她還是快點回去吧。

林夏習慣性地伸出右手,去摘腳邊的花,不料手指竟然穿過花莖,如同穿過幻影,一無所獲。

她一愣,這才想到,用錯手了,遂改為伸出左手,碰到花莖的那一剎那,花朵自動脫落,掉到她的手上。

頓時,一股陰寒之氣順着掌心,鑽入體內。

她冷得一哆嗦,心裏忐忑起來,這個鬼玩意兒不曉得有沒有副作用。

但是已經答應過人家了,當然不能食言。

林夏忍着陰寒侵體,集中注意力回想自家卧室……

下一刻,眼前一花,她已經回來了。

她立即撲到窗邊,拉開窗簾。

頓時,燦爛的陽光争先恐後地湧了起來。

滿室生輝。

掌心的那一丁點陰寒之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夏一手拎奶茶,一手拿花,沖出房間。

藍母和藍父同時叫道:“一心,吃飯了。”

“知道了,爸,媽,你們先吃吧。我出去一下,有點事情。”

藍父藍母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動筷子,而是把桌上的菜一一蓋上。

林夏沖到小區門口。

阿飄正在老老實實地等她。

這個時候正是中午,大家都回去吃飯了,小區門口沒人,他一個鬼站在那裏,顯得好生孤單。

林夏拿出曼殊沙華。

“啊!這……這是……這居然真的是……”

阿飄立馬給跪了!

這種濃郁而又強大的陰寒之氣……只有陰間才能出産,可見這花正版無疑,絕對不是在小區裏面随便摘一朵來冒充的。

她用了多少時間?

二十分鐘不到吧,也就是自己發一會兒小呆的時間,她就在陰間走了一個來回……

對此,他只想說:“大師的法力居然如此高深,得有百年修行了吧?看不出來啊,保養得真好。”

林夏:“……不,我只有十八歲。”

“不會吧,”他大驚,“和我一樣。”

“嗯。”

“那您是……您是怎麽修煉的?能不能透露一下啊?”一說到這裏,阿飄突然想起了一個速成的修煉法子,忍不住問,“難道是……雙修?”

林夏木着一張臉,“你還想不想喝奶茶?”

“想,想,想,當然想!大師別生氣哈,我就是瞎說的。”

看在他剛成年的份上,林夏也不計較,直接問,“曼殊沙華怎麽用?塞進奶茶裏面嗎?”

“別別,千萬別,”阿票趕緊道,“那裏頭的陰氣太重,我承受不住的。您就撕下一丁點花瓣,放到杯子上就行。”

林夏照做,撕了指甲蓋大小的花瓣,剛一放到杯子上,那花瓣便消失不見,緊接着,整個杯子連同奶茶散發出微微的黑氣。

阿飄接過奶茶,立馬揭開杯子上的小蓋子,将杯子傾斜四十五度,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

上層的芝士和下層的四季青茶湯同時湧入他的嘴裏,濃郁的奶味和微苦的茶味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中間還夾雜着略鹹的碧根果碎末,味道簡直絕了!

阿飄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真心實意地說:“大師,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吩咐!”

林夏搖搖頭,“不用,一杯奶茶而已。”

“不,對于我來說,它簡直就是一杯續命湯……當然,我現在沒命了,可是,請不要懷疑它對于我的重要意義。”

他的目光炯炯,“大師的大恩大德,我一定要報答。”

林夏想了想,問:“你有錢嗎?”

你只要把奶茶錢付了,就算是報答了。

這杯奶茶好貴的,十七塊錢呢。她現在是窮人,吃父母的,住父母的,買的時候還有點心疼。

阿飄的眼神黯淡下來,“沒有。”

他不但沒有人民幣,連陰司的冥幣都沒有。

身為一個孤魂野鬼,他從來沒有收到過一張紙錢。

林夏從他的神情當中,猜到一二,便道:“我剛來這裏不久,什麽都不了解。這樣吧,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算是報答了。”

阿飄高興起來,“行啊,大師。您盡管問吧,我要是知道呢,我就直接告訴您,要是不知道呢,我就去打聽一下。不是我吹,這條街上的鬼,還沒有我不認識的。”

林夏點點頭。

這話她信。

這位仁兄死了之後還惦記着奶茶,而且不忘把自己收拾幹淨,可見生前是一個努力生活的人,死了之後也是一個熱愛生活的鬼。這種鬼一定不會放棄社交的。

“先說說你叫什麽名字吧。”

阿飄尴尬地咳了一聲,“那個,我忘了。”

林夏:“……”

“我死了以後,沒有人點香燭引我回去,也沒有人給我燒紙錢,更沒人拜祭我,所以時間一長,生前的事情,大多不記得了。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死的那一天剛好十八歲。”他進一步解釋。

聽起來更可憐了。

“那其他人,不,其他鬼叫你什麽?”

阿飄笑了一下,“他們都叫我四季青。因為我喜歡喝四季青奶茶。”

“……我叫林夏。”

“哦,林大師。”

“叫名字就可以了。”

“不行,對于玄學大師,我們一向很尊重的。”四季青堅持。

萬一将來雙方杠上了,看在他們态度好的份上,說不定大師會手下留情。

林夏也就由他了。

“我其實就想問一下,這條街上什麽生意好做啊?”

四季青奇道:“林大師,您為什麽要做生意啊?”

“……大師也要恰飯的嘛。”

“就做您的本行嘛,算命、改運、看風水,還有捉鬼……不,這個就算了。”

林夏鄙視:“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宣揚封建迷信活動呢。不,我不幹。”

四季青一想,“……說得也是哈,現在的人都是唯物主義者了。就算遇到玄學的事兒,也會往科學方面扯,你們的老本行确實不好做……我想想……啊,有了,林大師,您要不要考慮賣奶茶啊?”

林夏一臉你特麽在逗我的表情。

這條街上的奶茶店還不夠多麽?

四季青忙道:“不是賣給人,是賣給鬼,專門賣給鬼的。反正您有曼殊沙華嘛。一朵就能用好久呢,放心,那玩意兒不會謝的。”

林夏驚訝了:“除了你以外,其他鬼也有類似的喜好?”

“當然,”四季青很肯定,“一個人生前和死後的愛好差別不大,要不然銀杏路也不會有這麽多鬼來逛街了。”

林夏心中一動。

好像有道理哈。

雖然人的市場已經飽和了,但是鬼的市場,還是一片藍海,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這時,小區門口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了,見一個女孩子在自言自語,難免有些好奇,走路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朝這邊靠攏。

林夏深感講話不便,就和四季青揮手道別,回家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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