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媽們驚呼一聲,除了站在程昭最前方、被吐到的幾個往後退了退,左右兩邊的都趕緊扶住他,不斷的問他怎麽了,還有好心的幫他拍背。

被一群大媽圍繞,程昭的臉色越來越白,吐得也越來越厲害,仿佛要把胃液都吐出來一樣。

眼看着他不太對勁,沈執歡趕緊走過去,還沒問他怎麽了,程昭突然掙脫大媽們的束縛,雙腿無力的朝她走來,掙紮的樣子仿佛風一吹就能把人吹倒。

沈執歡本能的想躲,但看到他蒼白的臉色,還是往前一步把人接住了。沈執歡一米六八的個子不算低了,無奈程昭太高,只能躬着身子把她抱住,将全身的重量都卸在了她身上。

外人看來,仿佛寬肩窄腰的大帥逼在擁抱小姑娘,畫面簡直非常美好。

然而現實是,沈執歡差點被他壓跪下,但最終堅強的撐住了,拍了拍程昭的後背問:“你怎麽了?”

“不舒服……”聞着她身上淺淡的香味,程昭逐漸緩了過來。

他的呼吸比起平時重了些,又在她的耳邊,溫熱的風吹拂過來時,沈執歡半邊身體都麻了:“……你如果敢吐到我身上,或者在我身上擦嘴的話,我就跟你拼了。”

程昭默默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一臉緊張的小姑娘,沉默許久後緩緩道:“竟然被你發現了。”

沈執歡:“……”所以他動了哪個心思,吐在她身上還是用她衣服擦嘴?

正當她用死亡凝視盯着程昭時,突然看到他緊繃起來,下一秒有大媽熱情的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一瓶礦泉水:“這小夥子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呀,趕緊漱漱口,到旁邊坐着歇歇。”

說着話,就要把礦泉水往他手裏塞,程昭的表情愈發僵硬,似乎随時又要吐了一般,沈執歡趕緊從大媽手裏把水接過去,道了聲謝後帶他到人少的地方坐下。

她把礦泉水打開遞給程昭,在他漱口的時候從兜裏掏出紙巾,等他漱完便接過他手裏的水,又把紙巾遞給他。

“謝謝。”吐了太多次,程昭的聲音有些啞。

沈執歡看着他漸漸好起來的臉色,有些不解的開口:“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吐得這麽厲害?”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程昭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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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執歡擔憂:“确定沒事嗎?”

“沒事。”

“不行,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不放心。”沈執歡眉頭蹙了起來。

程昭看向她滿是憂慮的臉:“這麽擔心?”

“廢話,萬一是食物中毒怎麽辦,我跟你吃的是一樣的,”沈執歡越發真情實感,“還是查一下吧,如果是吃壞了,我還能早點治療。”

“……不是食物中毒。”

沈執歡不太相信:“你又不是醫生。”

程昭幽幽看她一眼:“你吃得比我多。”

……但是吐的人卻不是她所以證明不是食物的原因對嗎?沈執歡發現自己越來越能聽懂他話外的意思了,然而她表示一點也不想要這種能力。

健身器材附近的路燈依然明亮,小朋友們成群結隊的跑來跑去,大爺大媽們坐在一起聊天,說到興奮處猛然爆發一陣笑,接着又壓低了嗓音說話,仿佛在聊什麽神秘的大事。

沈執歡眼帶笑意的看着燈下的人們,仿佛在看一場充滿煙火氣的演出。程昭安靜許久,緩緩問了句:“這麽好看?”

“你不懂,”沈執歡掃了他一眼,路燈下的大爺大媽又哄笑起來,她的目光立刻轉向了他們,眼中盡是滿足,“對你來說最平凡普通的生活,或許就是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渴望。”

他們所在的角落不太亮,沈執歡在說這句話時,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仿佛是這個陰天的夜裏唯一的星星。

程昭剛要說話,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年輕母親的呼喚聲,接着一個正在路燈下玩耍的小男孩,歡呼着朝她跑去。

他把話咽了下去,靜了許久後淡淡道:“有點冷。”

“冷了啊,”沈執歡回神,笑了笑道,“那我們回家吧。”

程昭的指尖動了一下,半晌應了一聲:“嗯,回家。”

兩個人一同站了起來,沈執歡朝相熟的人們道完別,便跟他一起往最後一棟居民樓走。

回去的路上燈還是像擺設,四周黑乎乎一片,沈執歡啧了一聲,掏出手機照明,和程昭一同沿着路邊走:“剛遇到你那天我手機沒帶,回去的時候都快緊張死了。”

“為什麽緊張?”程昭跟她并排走。

沈執歡聳肩:“不知道啊,之前也有過沒帶手機的時候,但都沒那個時候緊張,”她說完頓了一下,再次幽幽開口,“現在想想,估計是不祥的預兆,否則我怎麽會遇到你。”

“沙發是我幫你賠的。”程昭提醒。

沈執歡斜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光顧着跟你說話,我也不會把沙發燒壞。”

“但你還是要被房東趕走,作為一個黑戶露宿街頭,被警察帶走,查出身份,遣送回家,再被爸媽混合毒打,”程昭說完停頓片刻,“這麽一說,我簡直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執歡:“……”好想反駁,可竟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被爸媽毒打倒不至于,但會被逼聯姻,最後的下場還不如被打一頓。

沈執歡安靜了,程昭卻忍不住撩閑:“不說話了?”

“說什麽?”

“我以為你會反駁。”程昭說完,就等着她開口。

沈執歡閑閑的看他一眼:“你說的有道理啊,我反駁什麽?救命恩人,你對我這麽好,我該怎麽回報?”她說完突然停下了腳步,玩味的看着他,“以身相許怎麽樣?我超甜的。”

世界黑暗,唯有她的眼睛有光。

程昭靜了片刻,餘光掃到什麽目光一凜,當即向前一步拉近了沈執歡的距離。沈執歡往後仰了一下,卻被他的大手托住了後腰。

“你、你幹嘛?”沈執歡一臉警惕。

程昭俯身低頭,竟是要吻上去。

沈執歡的表情從警惕到驚恐,就差罵人時,程昭在離她的唇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下:“噓,那些人來了。”

沈執歡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瞬間閉了嘴。

果然,程昭話音剛落,沈執歡便掃到有三個人往這邊走來,看身型就是前兩天一直在小區裏轉悠的那些人。她頓時緊張起來,總忍不住扭頭往那邊看,結果被程昭強行捧住了臉,迫使她只能對着他的臉,完全看不到那些人了。

程昭手上用了不小的力,把她臉上的肉都擠在了一起,如櫻桃一般的唇啾着,仿佛小鴨子一樣。沈執歡難受的動了動,他卻沒有松開點,她當即不滿的伸手,學着他捏自己的樣子捧住他的臉。

然而她忘了原本兩個人的唇之間就只有一厘米的距離,在她的嘴噘起來後,距離便更短了,所以她這一捏,程昭的唇被動的往前一些,結結實實的親在了她的唇上。

沈執歡:“……”

她瞬間松手,剛要往後退就聽到那些人走近了。

“媽的,那孫子到底藏哪了?不會早從這裏跑了吧?”

“不是沒可能啊,除非躲在誰家裏,否則按我們這個找法,早該把人找到了。”

“最好是沒躲在誰家,否則讓我知道了,我全都給弄死……”那人說完,目光掃到路邊程昭的背影,罵罵咧咧的嘀咕,“媽的親嘴不會賓館親去,省這點開房的錢是想燒給自己嗎……”

沈執歡怕怕地抱住了程昭的腰,心裏後悔得要死,覺得不該為了貪一時的便宜,讓自己陷入這種可能被打擊報複的危險中。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夥人身上,嘴唇有一下沒一下的掃過程昭的臉頰也不自知。

程昭垂下眼眸,肩膀僵硬得如同石塊。

“這人有點眼熟啊。”一個大漢說了句。

沈執歡瞬間屏住呼吸,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都在小區晃八百年了,看誰不眼熟?趕緊走,都快凍死了。”另一個人催促着,一夥人總算是離開了。

等他們走後,沈執歡趕緊推開程昭,一臉焦慮的來回踱步:“怎麽辦怎麽辦,他們要弄死我了,我還年輕不想死啊啊啊怎麽辦……”

“先回家。”程昭掃了她一眼,緩緩往前走。

沈執歡崩潰的跟上:“确定他們不會查監控吧?真的不會查吧?萬一知道是我把你藏起來了,我可怎麽辦啊……”

“我不會讓你有事。”

“你說得容易!”沈執歡欲哭無淚,“我就想好好活着,怎麽就這麽難呢?”

程昭停了下來:“後悔救我了?”

剛才有一瞬是後悔的,可對上他清冷的目光,突然又覺得,其實也沒那麽後悔。沈執歡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餘光突然掃到那些人折回來了,頓時什麽都不想了,拉着他就跑。

三個大漢沒想到自己暴露了,當即怒吼一聲:“給老子站住!”

沈執歡加快了速度,心想站住才是傻子。她拉着程昭想往家裏跑,在快進樓道時程昭察覺到她的想法,當即拉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沈執歡見他帶自己往小區外跑,當即喘着氣道:“這是小區後門,外面是工地,我們還是去人多的地方吧。”

程昭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繼續跑,沈執歡吸了大量的冷空氣,從喉嚨到肺管都是疼的,再不能張嘴說話,只能咬着牙跟着他跑。

一出小區後門,四周便更暗了,只有前方兩三棟還未建成的大樓,此刻亮着幽幽的光。根本無處可躲。沈執歡的體力快速流失,速度也慢了下來,後面的三個人緊追不放,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眼看着那些人越追越近,沈執歡都快吓哭了,程昭帶着她拐進一棟樓,到角落後突然停了下來,下一秒兜頭一件衣服蓋住了她的臉。

沈執歡懵了:“你……”

“站在這裏別動。”程昭的氣息不穩,聲音卻十分冷靜。

沈執歡愣了一下,掀開衣服就看到他出去了,她忙貼到窗邊,小心的往外看,只見夜色中程昭一腳踹翻一個大漢,反手躲過身後人的偷襲,折着對方的手一個過肩摔,将人砸在了第三人身上。

他的動作既兇悍又野性,眼神也冰冷有鋒芒,和平時那個古井不波的男人天差地別,沈執歡一時間都看愣了。

到底是以一敵三,程昭雖然初始占了上風,但慢慢的也體力不支了,沈執歡眼尖的看到他的衣服上出現一小片深漬,估計是傷口又裂開了。

她焦心的在樓裏走來走去,時不時往外看一眼,當看到有人去撿地上的廢棄板材時,她腦袋一空,目光飛速的在樓裏搜索,找到一截鋼筋後撿了起來,拿着就往外跑去。

她跑過去時,那人剛好舉起板材要砸程昭,沈執歡想也不想的給了他一棍,他一聲慘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

沈執歡顫着手舉着鋼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程昭蹙了蹙眉,将她手裏的東西奪了過去。有了武器傍身的他殺傷力更強,很快那些人就狼狽的跑了。

程昭等他們跑遠,扔了鋼筋走向沈執歡,眼神中的狠意還沒消散:“不是後悔救我了?誰讓你出來的?”

“……我怕你打不過他們,”沈執歡無助的看着他,眼角眉梢滿是可憐,“你又流血了,給我看看傷口。”

程昭頓了一下:“我沒事,你這樣貿然跑出來,他們會記住你的臉。”

沈執歡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剛才程昭為什麽要用衣服蓋住她的頭。一瞬間悔恨溢滿心口,她整個人都要不好了:“這怎麽辦,我會被他們報複嗎……”

程昭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朝她伸出一只手:“手機。”

沈執歡還在抖,聞言忙把手機掏給他,程昭一手将手機接過去,另一只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牽着她往前走,發完信息之後把手機裝進兜裏,這才緩緩道:“放心,你不會有事。”

明知道他這句話只是安慰她而已,但沈執歡心情還是稍微平靜了下來。兩個人穿過未完工的大樓,走進了一家網吧,程昭給她買了杯奶茶。

廉價的、甜得發膩的奶茶,熱騰騰的放在掌心裏,沈執歡喝了一口後,才感覺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程昭靜靜的坐在她身邊,突然感覺衣角被拉了一下,他擡頭看向她,只見她睜着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一臉認真的把奶茶遞給他:“吓壞了吧,你也喝一口吧。”

……也不知道是誰被吓壞了。程昭沉默一瞬,什麽都沒說的接過來,喝了一口後誠實道:“不好喝。”

“……不喜歡還給我。”沈執歡要拿回來。

程昭躲開她的手,默默又喝了兩口,這才還給她。沈執歡珍惜的喝着奶茶,等把奶茶喝完時,網吧門口出現了兩個相貌英俊的男人,程昭朝他們走了過去。

“老大!”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歡快的跟程昭打招呼。

沈執歡捧着空了的奶茶杯看着這兩人,只見這倆人二十四五左右,長得有五分相似,身高體型也都差不多,都是一米八多的大帥哥,然而呈現的氣質卻截然不同,牛仔外套明顯活潑點,而他旁邊穿風衣的那個則穩重得多。

三個身高腿長、長相俊朗的人聚在一起,仿佛自帶打光燈,沈執歡都感覺到偷看他們的人增多了。

三人說了些什麽,那兩人朝這邊看了過來,看到她後明顯愣了一下。

……她又不是長得多奇怪,幹什麽這麽看着她?沒等沈執歡疑惑完,程昭便朝她招了招手,她趕緊走了過去。

“這兩天先別回家了,跟我去酒店,等投标結束我給你重新租房。”程昭開口道。

沈執歡點了點頭,眼睛瞄一眼還在盯着她的兩人,默默往程昭背後躲了躲。

程昭沉默一瞬,平靜的看向對面兩人:“再看眼睛給你們戳瞎。”

牛仔外套迅速別開臉,一雙眼睛賊一樣往這邊瞟,風衣那位笑笑:“那些人肯定還會再回來,我們先回酒店吧。”

程昭點了點頭,在他們的注視下,牽着沈執歡往外走。風衣那位驚訝的低喃:“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了,一看你就沒什麽見識,”牛仔外套嗤了一聲,瞄了眼牽手離開的兩人後,頗為感慨道,“現在的化妝手段真神,完全看不出來啊。”

“……看出來什麽?”風衣那位皺眉。

牛仔外套啧啧兩聲往外走去,風衣那位只好跟上。

出了網吧門時,一陣涼風吹過,沈執歡精神了點,忙從他手中掙出來,程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四人開車往酒店去,風衣男開車,牛仔外套坐在副駕駛,沈執歡和程昭則在後座。路上,風衣那位溫和道:“你好,我叫彥槿。”

“沈執歡。”沈執歡通過後視鏡朝他點了點頭。

彥槿笑笑,又要介紹旁邊那位:“他是我雙胞胎哥哥,叫……”

“我的名字就沒必要說了吧?”牛仔外套不滿,接着扭頭朝沈執歡眨了一下眼睛,“叫我帥哥就好。”

話音剛落,程昭面無表情道:“他叫彥朱。”

豔豬,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沈執歡腦袋裏剛冒出兩個問號,彥朱便急了,打開手機輸入名字給她看:“不是那個豔也不是那個豬!我們跟彥槿名字合起來就是一種花,叫朱槿……”

“我沒有多想。”沈執歡無辜的打斷他的話。

彥朱頓了一下,懷疑的看着她:“真沒有?”

“真的沒有,你的名字很特別。”沈執歡肯定道。

不得不說她這張臉的欺騙性永遠都那麽足,彥朱看着她的眼睛,只一秒就信了她的話,十分感動的開口:“哥們你太好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取笑我的,以後你就是我親兄弟了。”

沈執歡:“……”她為什麽要當他親兄弟?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你別介意哈,”彥朱頗有興致的把她從頭打量到腳,“我也認識的有女裝大佬朋友,但他們很少有你這麽像女孩的,你是怎麽做到的?”

沈執歡:“……我本來就是女孩子。”

“啥?”彥朱驚訝一瞬,接着想到剛才程昭牽着她卻沒吐的樣子,立刻恍然大明白了,“懂了,做變性手術了是吧,現在性別是女的,難怪跟女生一模一樣……那你現在身份證上性別是啥?”

沈執歡:“?”

程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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