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時間倒回一個半小時前,魏佳音被酒店裏的老人“科普”了一下飛迅有多有錢,腦子便開始轉了起來,心想:我們天天在這麽給地方伺候這些大爺,現在來了一個大爺中的大爺,這是不是該搏上一把?

但随即又想若是搏不成該怎麽辦?

魏佳音眼珠子轉了幾轉,然後轉身回呂濛身邊坐了下來,趴在呂濛耳朵邊把剛剛聽來的關于飛迅老總的事情,本來忙了一天累得不想說話的呂濛此時滿是驚奇的睜大眼睛說:“這麽有錢?”

魏佳音瞥了眼那些老人都在聚在門口附近沒人注意角落裏的她們,壓低聲音對呂濛說:“我說濛濛啊,你每天這麽幹活累不累?”

呂濛撇下嘴,嘟囔抱怨說:“累啊,怎麽不累,從早忙到晚有時還要加晚班,有時候回宿舍,肩膀都擡不起來。”

魏佳音和呂濛不是一個宿舍,但是兩人經常相互串門子,呂濛說的這些魏佳音當然也知道,所以她趁勢鼓動說:“濛濛,你想不想以後一輩子吃穿不愁,再也不用在這裏端盤子伺候人了?”

呂濛睜大了眼睛,說:“想啊,怎麽不想,可是哪有那種好事兒?”說到這裏,呂濛嘆了口氣,有些不開心的嘟嘴說,“以前我讀書的時候,爸媽要我多用功,我那時嫌累,現在……哎,早知道幹活這麽累啊,我當初就該好好讀書。”

魏佳音聽到呂濛這話,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心道:真是個傻子,讀書有什麽用,這個年頭,賺錢才是真道理。心裏這麽想,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仍舊笑着說:“現在想過去有什麽用,我和你說,那個飛迅的老總不是在樓上嗎?要不咱們上樓去?”

呂濛眨了眨眼,很是不解的說:“我們上樓有什麽用?”

魏佳音說:“想辦法認識下那位飛迅的老總呗,你想想看,人家那麽有錢,如果能想辦法搭上線,從指縫裏露出點兒也夠我們吃一輩子了,哪裏還用在這裏每天累得和狗一樣。”

呂濛聽了這話,有點兒心動,可是随即又有計分畏懼和猶豫,說:“這……這行嗎?頂樓現在都是老人,新人都不讓上去,再說了就算上去了,我們怎麽和人家搭上線啊,人家那麽有錢,要是萬一得罪了人家怎麽辦啊?”

魏佳音的腦袋其實滿聰明的,轉得快,剛才鼓動呂濛的時候就想出了一個點子,說:“咱們不用去頂樓,從頂樓下來轉角的有一個工具間,你去那裏,等到那老總下來的時候就能碰上了。”

魏佳音說了這麽長時間,呂濛總算抓到裏面的一個重點了,那就是——“我去,你不去嗎?”呂濛也有些疑惑的問道。

魏佳音一瞪眼說:“我又不像你一樣吃不了苦,再說我是在給你創造機會,又不是我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呂濛聽到“飛上枝頭變鳳凰”這句話,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以前總是租的那些小本的言情小說,裏面的那些老板都又有錢有帥氣,對女生還各種寵溺,瞬時臉就泛紅了,低頭羞澀讷讷不語。

魏佳音和呂濛混熟了,當然知道呂濛藏在宿舍裏的那些小本本,知道呂濛那一派夢幻的少女心,在心裏面魏佳音是頂看不上呂濛的那副蠢德行的,但是面上還是沒表現出來,接着鼓動說:“我這可是為你好,你要是不識好歹也就算了,你就接着在這裏賣苦力吧,反正你也知道你自己笨,李姐也不喜歡你,不像我以後有機會升領班,你幹再久也升不上領班,只能端盤子端到死。”

呂濛聽到這話,臉色開始發白,她也知道魏佳音說的是實話,她腦袋比魏佳音笨,反應也慢,還得罪了李姐,以後真的沒甚機會升上去。

魏佳音看到呂濛的臉色知道她已經動搖了,又立刻加碼道:“你知道下個星期的排班嗎?你可是連續三天都是全天還加晚班。”

呂濛一聽很是驚訝又很是生氣的叫說:“我怎麽又是這樣連續的班!?我這星期就是連三天了,下周還是!?這讓不讓人活了!?”

魏佳音冷哼一聲說:“不是章柳請假串休了嘛,一倒班就變成這樣了,梁哥他們都護着他,所以你就倒黴了。”

呂濛聽魏佳音這麽一說,心裏面各種情緒翻騰,有憤怒有不甘還有點兒委屈,咬着嘴唇不說話,半響才讷讷的說:“我們怎麽去搭線,而且要是……要是搞砸了會不會挨罰?”

魏佳音咬着唇壓抑住要裂開的笑容,說:“這你好好想想,就這一次,搏這一把,成了就翻身了,不成,大不了不在悅泰幹了,還是端盤子哪裏不能端啊!”

一聽說“不在悅泰幹了”,呂濛吓了一跳,心中又有些猶豫,她天生膽小,在悅泰幹的雖然累,但是也算是适應了,這時讓她冒着丢掉工作的風險去嘗試“飛上枝頭變鳳凰”,她還是有些猶豫的。

魏佳音一看呂濛又猶豫了,心中很是不耐,冷哼一聲,說:“我可是為了你好,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接着輪夜班端你的盤子吧,我看你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一輩子,這三個字觸動了呂濛,讓她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這段時間已經開始長繭開始變得粗糙的手,曾經她在學校的時候滿是少女的幻想,翻着一本本的小書,為了裏面男女動人的愛情而或是哭泣或是歡喜,那時她總是幻想着有一天會有一個有錢又帥氣還深情的白馬王子愛上自己,把自己帶出那一成不變的生活,再後來她的成績不好,又覺得讀書太累吵着要出來打工,但出來了才發現原來上班和上學雖然只差了一個字卻是那麽的不同,驟然踏入一個更殘忍的社會讓她惶恐不甘,而更讓她惶恐不安的是,隐約的,她可以預見,因為讀書時不努力,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學歷的她也許一輩子都會在這樣粗重的工作裏打轉,她整個人都會像她長了繭的雙手一樣漸漸粗糙然後衰老,然後……

後面的事情她不敢想下去了,因為也許她漸漸意識到,她的未來也許并沒有那麽多希望,并沒有那麽多不可預測的可以幻想的方向。

呂濛咬了咬牙,對魏佳音說:“行,咱們搏一搏,不過到底要怎麽做呢?”

魏佳音見呂濛真的下定決心了,心中高興的不得了,但是嘴上仍舊說:“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

呂濛哪裏有什麽辦法,她向來是一個沒什麽主見的人,在家聽父母的,出來打工,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悅泰,還遇到了魏佳音,平時都是魏佳音拿主意她聽話而已,這會兒魏佳音突然要她自己拿主意,她哪裏想得出來。

捏着衣角想了一會兒,呂濛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看過的一些小說裏的情節,說:“那我們這樣……”

聽着呂濛敘述她的想法,魏佳音咬着唇壓抑着嘴角的微笑,說:“行,我覺得這法子挺好的。”

在魏佳音的盤算裏,把呂濛推出去,不論最後結果如何,被罰的一定是呂濛,有好處了自己可以分一杯羹,怎麽算都是不虧的。

然後很多事情的殘忍之處就在于,人類社會很多時候是有等級的,站在低一點的等級的人,他們用盡所有愚蠢可笑甚或自作聰明的手段去求得向更高的階層伸出觸角觸碰更高階層階梯的可能,然後向上踏上幾步臺階,回頭去看這些可笑又可悲又有些可恨的掙紮時,一切卻都仿佛是一場笑話,當然也可能不是一場笑話,因為人家根本沒浪費那個精神回頭去看這些髒了鞋底的蝼蟻。

是什麽決定了人的高低貴賤?在通常的社會結構裏,決定這一切的是權力和金錢,有時也會是權力和金錢早就的不同身份地位賦予人的不同的眼界閱歷和智慧。

時間倒帶回現在,一個半小時後,魏佳音被崔尚志一腳踹倒,肋骨上一陣鑽心的疼痛,當即便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一堆人悅泰的人圍着崔尚昆和崔尚志不停的道歉,有的恨不得都跪下來了,旁邊的李總和盧總這會兒都氣得快發狂了,今天本來就是他們托了很久的關系做東請崔家兩兄弟,是求人家辦事兒,花了那麽多錢定悅泰頂層,結果現在這副樣子如何能不怒!

李總當時就差點兒蹦起來,高叫着:“你們經理呢!有這麽服務的嗎!操你媽,你們……”

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尚昆一擡手止住了,李總眨了眨那對小眼睛看向崔尚昆,只見崔尚昆随手扯過那給半蹲着給他擦衣服的服務員手裏的餐巾,擦了下自己肩上的水漬,說:“行了,沒什麽,誰還沒個手抖的時候,沒什麽。”

說完這話,崔尚昆對還氣呼呼的崔尚志皺了下眉頭,說:“別鬧了,今晚老爺子讓我們回家來着,別耽誤時間。”

這會兒崔尚志才想起來要回家去見老爺子這事兒,勉強收斂了下,看到二哥已經大步當前要進電梯裏,崔尚志也不好意思再拖延下去,掃了一眼圍着自己的這些悅泰的服務員,冷哼一聲快走幾步去追自己二哥了。

趴在地上的魏佳音和被扇懵了的呂濛,這會兒根本沒人有空去注意,當然,等一會兒大家有空去注意的時候,她們可能更希望大家都沒空吧。

出了悅泰,和李總、盧總告別,上了車,車子一路駛離悅泰酒樓,隐沒在夜色裏,最後連車燈的光芒都看不見了,帶着三個妹妹逛街回來的章柳靜靜的看着那離開的黑色瑪莎拉蒂,摸摸胸口還在輕微跳動的心髒,心想:所以,這一劫算是躲過了?

崔尚昆一行人離開了,悅泰的總經理這會兒卻是發狂了,所有悅泰的常務領導層都被叫道他的屋子裏,一通狂罵,經理指着窦姐的鼻子罵道:“眼睛瞎啦,這麽個貨色是怎麽收進來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他媽的讓我們成笑話了你知道了嗎!!!飛迅的,我們得罪的起嗎!!今天人家是不和我們計較,要是計較,我們都他媽的滾蛋吧!”

一貫很是強勢的窦姐這個時候就這麽一言不發的聽罵,半響回了一句說:“我就是看她還算老實……”

總經理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一個筆筒扔到窦姐腳下,罵道:“這叫老實!這叫蠢!其蠢如豬!”

接着總經理又把梁哥梁建國拎出來罵:“你怎麽管人的!怎麽讓她們混到上面的!我看你是最近皮緊了!整天都幹什麽去了!自己手底下的人盯不住!”

……

輪着圈的罵,最後輪到呂濛的時候,看着吓得發抖流淚的呂濛,那總經理倒是沒罵什麽,只是冷笑一聲,說:“這位做夢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大小姐,我們這裏廟小容不下你這位整天做白日夢的大佛,收拾你的東西,滾蛋吧。”

跟在梁哥身後的李姐掃了呂濛一眼,她不待見呂濛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她也早就不待見呂濛了,但是魏佳音她帶過一段時間,人勤快嘴也甜,倒是讓她很有好感,便開口問說:“那魏佳音呢?”

總經理冷笑了下,說:“一并走人吧!她那點兒小聰明,當別人眼睛都瞎看不出來啊,別人都傻就她一個人聰明啊,讓她收拾包裹,滾!”

吓得臉色有些蒼白的魏佳音此時有些急了,她對于悅泰這份工作倒是不是非常看重,但是現在離結工資還有斷時間,現在被趕走,那最後這個月的工資就打水漂了啊,而且離開悅泰,一時間她也找不到住的地方,住賓館她又住不起,難道要她露宿街頭?就算要走,好歹也要給她半個月的時間轉換啊。

魏佳音咬咬牙,上前一步,開口道:“老總,我真不是有心的,別趕我走……”腦子在飛速的轉,魏佳音忽然想到了什麽,急道,“老總,我知道頂樓圓頂裏的東西是誰偷的!是章柳!”魏佳音想要表個功,争取在留半個月,這就把腦中看到章柳去存錢的畫面翻出來了,情急之下就咬上章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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