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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蘆笙抱着床上坐着的寶兒，急的滿頭大汗。

他從來沒有哄過人，自從把他從大院帶回來，便一直哭，再哭下去，人可不是要哭壞了。

他擦着寶兒臉蛋上的眼淚，走到阿寶面前，拍拍手，在床前笑，道：“寶兒，寶兒，哥哥給你唱歌好不好，寶兒乖，寶兒笑，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嗚……阿母……嗚……”阿寶轉過頭去，躺在床上，面對着牆壁。

榮蘆笙像洩了氣的皮球，他脫掉鞋子，爬到床上，躺下來，抱着嗚咽的阿寶，把他摟在自己的懷裏，讓他面向自己，輕輕的，連續不斷的拍着他的背，傷心的眼神透露出來，呢喃道：“哭吧，哭出來了就痛快了。”

說着，哼起了兒歌。

瑾兒乖，瑾兒笑，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寶兒乖，寶兒笑，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他把懷裏嗚咽的阿寶緊緊的抱住，把他的頭按在懷裏，嘴唇貼在阿寶額頭上，許久才放開，笑道：“寶兒，你知道嗎？我以前不聽話，父親一拿戒尺打我，我就可勁兒的哭，哭的比你現在還委屈，我哭呀，母親就會唱歌給我聽，就唱瑾兒乖，瑾兒笑，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他抹了抹酸澀的眼睛，手放在阿寶的後背拍了拍。

他輕輕的唱，輕輕的拍，不知過了多久。

“後來呢？”阿寶擡起頭，臉上挂着淚水看向他。

“後來？”見阿寶轉移注意力了，他邊擦幹阿寶的臉蛋，邊笑道：“後來，我就不哭了，我娘就會帶我去看戲。”

“看什麽戲？”阿寶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手臂摟在他的腰上，蒙蒙的聲音從榮蘆笙的懷裏傳出來。

“霸王別姬，貴妃醉酒，寶兒看過沒？”

懷裏的阿寶搖了搖頭。

“那我們出去看戲好不好？就看霸王別姬。”榮蘆笙問道。

“好。”阿寶的臉在他胸口蹭了蹭。

京城最出名的戲班子，是牡丹園，裏面有兩個有名的勾臉武生和花衫。

勾臉武生趙信唱霸王出名，也只唱霸王，花衫林英雲反串旦角，唱虞姬出名，也只唱虞姬，他們搭檔唱了十幾年了。

趙信是林英雲的師兄。

梨園，戲臺子下面坐滿了人，人聲鼎沸。

“哎呦，榮少爺，來了？前面的兩個位置早為你們留好了，這邊請。”阿寶看了眼為他們引路的老頭，臉瘦的只剩皮包骨頭，高挺的鷹鈎鼻下有兩嘬小胡須。

榮蘆笙緊緊握着阿寶的手，在人擠人的群衆中穿梭，怕阿寶被擠散在人群中，不時回過頭看看他。

他們走到第一排的位置，中間正好有空餘的兩個座位。

阿寶轉頭向身後望了望，門口被擠的密不透光，人頭攢動，兩邊二樓的回廊上站滿了人，有壞小子正站在樓上往下面的頭頂吐口水，他從沒有見過那麽多人。

京劇開始了，唱的是霸王烏江虞姬自刎。先出來的武生趙信，臉上勾了花面臉譜，他右手擡至胸前，邁着臺步，咿咿呀呀的走到戲臺另一邊，一轉身，身後護背旗的彩帶飄揚。

梨園裏喧鬧聲，調笑聲嗡嗡的吵得阿寶皺了皺眉頭。

今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困孤于垓下糧草俱盡，又無救兵。

縱能闖出重圍，也無面目去見江東父老。哎呀！妃子！

虞姬穿着黃色女蟒宮裝，披雲肩，邁着臺步上場，舉手到眉邊，拱手到胸前。

虞姬跪在項羽身前：大王！

項羽扶住虞姬：據孤看來，今日是你我分別之日了！

【西皮散板】十數載恩情愛相親相依，今日裏一旦間就要分離！

……

阿寶目不轉睛的看着臺上表演，他不知道他們在演什麽，只是被傳神的眼神動作深深的吸引住，一動不動。

項羽仰嘆：唉！想俺項羽呵！【山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雲手如抱月，指手到鼻間，豎以蘭花指：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淚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憂如何？

……

臺下靜悄悄的，只有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

項羽驚恐勸誡：妃子你……你不可尋此

虞姬奪劍自刎：罷！

項羽撲向虞姬：啊！哎呀！

“雲英！”随着趙信喊了一句，臺下的人從戲中走出來，只見林雲英的手邊，劍上沾着血，汩汩鮮血從他的脖頸流出來，淌到阿寶的面前。

一雙溫熱的手剪斷了阿寶的視線。

臺下鬧哄哄的，人一窩蜂的湧了上去，林雲英自殺了！有人這樣喊了一句。

榮蘆笙抱起他，捂着他的眼睛把他帶出了梨園。

出來時，落日餘晖。

街邊的小攤販收起了攤貨。

榮蘆笙一時有些悵惘，紅極一時的霸王別姬，別姬沒了，霸王和誰唱。他更惱，本想帶阿寶散心，誰知道讓他遇到這種事。

他看到前面有賣冰糖葫蘆的，笑着問阿寶：“寶兒，冰糖葫蘆吃嗎？”

“剛剛的那個人死了嗎？”阿寶有些心悸，問道。

榮蘆笙握緊他的手，笑道：“那是演戲，你沒看過戲，虞姬自殺，她抹的是番茄水，每次都這麽抹。”

“真的？”阿寶的肩膀有些發抖，反問道。

“當然了！”榮蘆笙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似是相信了他的話，阿寶放下心來，笑了笑，道：“俺信你，懷瑾哥。”

“俺們吃冰糖葫蘆吧！”阿寶看向不遠處被中間的人擋住，露出一個角的紅色冰糖葫蘆。

他咽了咽口水，眼瞪的溜圓道：“懷瑾哥，你不知道！冰糖葫蘆特別特別的好吃！”

“小饞貓！”榮蘆笙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走！哥帶你吃！讓你吃個足！”

阿寶先跑到賣冰糖葫蘆的那裏，榮蘆笙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