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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不熟。
尤佳文沒說錯,梁妍的确讨厭程易。
她讨厭他,不僅僅因為程裕。
在梁妍還沒滿歲時,她的父母離婚了,很快他們又各自再婚生子。
所以除了同父異母的妹妹梁曉,她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梁妍記事之前由周湘敏帶大,後來才跟着梁慶源住,在兩個家庭之間來回生活。
直到她十歲那年,周湘敏同現任丈夫兒子移居美國。
自那時起,梁妍等同于被放養的狀态。
宋淑娴雖然不是傳說中的那種惡毒繼母,但也沒有待梁妍到視如己出的地步。
她們之間的相處關系一般,全靠梁慶源在中間維系,平日裏宋淑娴對梁妍從不幹涉也從不管教,她把所有照顧跟培養的精力都花在了梁曉身上。
而梁慶源成天忙于工作,根本顧不上梁妍,身邊沒人管束,漸漸她就自由散漫慣了,性子也放縱起來。
周圍人裏屬程裕跟她玩得最近,倆人打小關系就好,有什麽事都和對方講,只不過現在連他也走遠了。
程裕走了,卻來了程易。
梁妍早聽說過他的存在,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把他當回事,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而今聽他這麽嘀咕了句,覺得他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也不知放學那會兒是否聽見了她和尤佳文的那些談話。
聽見了也無所謂,梁妍本就沒有要在他面前裝什麽。
反倒是剛剛講電話被他偷聽了去,讓她感到煩躁。
梁妍房間和程裕房間僅一牆之隔,以前他倆為了方便經常在陽臺上傳話聊天,現在這兒成了梁妍獨有的小天地,打個電話也不顧慮,壓根沒想到那人會突然出現在對面。
她覺得他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都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梁妍不想跟他争論究竟聽到了什麽內容,在她盛氣淩人地回了句“你知道就好”後,程易沒多做反駁地走了進去。
這天過後,梁妍照常在陽臺上溜達,對面一如既往安安靜靜,想必那人也不敢再出來招惹她了。
然而在學校裏,他們卻沒少碰到面,有時候在樓道,有時候在食堂,倆人看見了互裝不認識,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
之後的一天早上,梁慶源送梁妍上學,在半路途中又碰見了程易。
結果可想而知,他再次被請到了車上。
這回程易有了提前準備,他打算去坐副駕駛的位置,到了門邊卻見座位上放着一堆厚厚的文件,只得再退到後邊打開車門上去。
梁妍依舊跟上回一樣的坐姿,不同的是,她這次是清醒地看着他進來的,臉上表情是他意料之中的冷淡,仿佛他是個路過拼車的。
她不搭理他,他安靜着不吭聲。
唯有梁慶源不時問兩句學習的情況,程易一一作答。
梁妍心裏滿是無語,她平時很少搭她爸的車,只有順便時才坐那麽幾次,趕巧最近兩次都讓程易給碰上了,上次是她走得快才沒讓人看見他倆從同一輛車上下來,現在他好歹也在學校裏混了個眼熟,就這麽會時間難保不叫人注意。
所以當梁慶源的車離明景中學還差兩百米時,梁妍提前叫停,她在路口處下車,然後以幾乎飛奔的速度跑向學校。
梁慶源不明緣故,也來不及問,暗自納悶地繼續将車開到學校門口,只見梁妍已經跑得沒影了。
程易在後邊默不作聲,他不緊不慢地打開車門,臨下去前瞥見鄰座下面有一只粉色的抽繩束口布包,是他上車前就在那兒的,當時好像還緊貼在她的腳邊。
他停住下車的動作,狀似随意地說了句:“梁叔叔,這只包剛才掉下來了。”
梁慶源回頭瞧,看見他手指着的東西,恍然道:“裏面是梁妍的舞蹈鞋,這孩子走那麽快都忘記拿了。”
程易随即了然,在梁慶源的囑托下,他提起這只布包,答應幫忙給人送去。
梁妍一路走得飛快,上樓進教室都沒感覺不對勁,直到坐下來有一會兒,看見同班的葉今潇拎着舞蹈包進門時,才猛然發覺自己的裝備忘在車裏了。
學校下月中旬有個紅色主題的藝術節,其中排了個芭蕾舞節目,指導老師找到她們幾個有底子的女生去表演,這陣子每天都要抽空排練。
現在梁妍的緊身褲襪、舞蹈鞋以及發夾工具全在那只包裏,拿不到手今天的排練就得泡湯,偏偏葉今潇發現了什麽似的,特地跑過來問了句:“哎,你練舞的東西沒忘記帶來吧?”
葉今潇算是梁妍的勁敵,她倆在幼年學舞時期就認識,相互之間經常不對盤,後來梁妍升了初中沒再堅持跳舞,和葉今潇的交集也少了,直到步入高一,彼此碰巧成了同班同學。
如今倆人關系談不上多差,但平時還是少不了暗中較勁,所以梁妍并不覺得葉今潇這會兒是在真誠地詢問。
“我放樓下了。”梁妍臉色不變道,“謝謝你提醒啊。”
葉今潇滿不在乎地輕笑了笑:“是麽?我還以為你要拖我們後腿呢。”
梁妍表面上維持着鎮定,實際早已坐不住,她知道這會兒梁慶源肯定離開學校門口了,自己必須趕緊打個電話過去。
離早自修開始還有幾分鐘時間,梁妍拔腳起身出去,剛走到教室外,迎面看見班上的學習委員從走廊上過來,手裏拎着只特眼熟的布包,到了跟前往她懷裏送:“這是你的吧?”
梁妍接過手看了看,可不就是她的麽,完完整整的一個包。
她很詫異:“誰給你的?”
學委說:“一個男生撿到的,說是看見你掉在地上了。”
梁妍聽了更困惑,她追問:“哪個男生?”
“好像是樓上十班那個剛來的轉學生。”
梁妍愣了下,立刻反應過來應該是程易找了個借口托人轉交給她的,要是他直接跑到她們班來親手遞給她,還指不定會被多少人說道。
梁妍掂掂手裏的包,覺得這樣很好。
月底明景中學進行了一場期中考試,結束後迎來五一假期。
放假頭一天,梁慶源開車送宋淑娴母女回了鄰市的老丈人家小住幾天,他自個還得返城辦事,就留下來吃了頓午飯。
梁妍早上睡了會懶覺,起來收拾了番,從家裏的酒櫃裏提了一瓶子去看望住在西郊的爺爺。
梁老爺子七十不到,年輕時進北城鐵路局工作,幹了一輩子鐵路建設,現在已經過起了退休養老的悠閑生活。
他老伴走得早,目前住的房子還是結婚時單位分配的,樓裏鄰居都是相處多年的同事好友,平時串門往來,也不顯孤單。
今兒個天好,氣溫高升,大院裏開滿了花,他下樓去遛鳥,遛到半途聽見不遠處傳來熟悉叫喚:“爺爺!”
他回頭,只見梁妍站在樓底旁的一棵老槐樹下,正朝着這邊的方向招手,他長應了一聲,臉上滿是高興,連忙往回走。
看到許久不見的孫女,老爺子甚是想念,走近就握住她的手仔細瞧:“丫頭可好久沒來看爺爺了,中午想吃什麽,爺爺現在去買。”
梁妍跟在飯館裏下單似的,一口氣報上來:“炸小黃魚,粉蒸肉,魚丸湯,油焖大蝦,還有對面老楊家的烤鴨。”
“好好,都讓你吃到滿足。”
老爺子笑得開懷,這幾樣菜她小時候就愛吃,到現在也沒變,每次來都是必點。
他把鳥兒送回屋裏,拿起錢袋子就準備去集市,梁妍要跟他一塊,于是爺孫倆一道出門下樓。
大院裏碰見不少熟人,個個笑眯眯地打招呼,有說梁老您孫女來啦,也有拉家常的,老爺子和藹可親,對所有人笑臉相迎。
衆人皆知,梁老爺子下面三個兒子,他們家族裏男丁多,梁妍出生時是孫輩裏唯一的女孩,很得老爺子疼愛,尤其她長得盤靓條順,像極了她奶奶年輕時候。
衆人也知,梁老爺子後來又得了一個孫女,倆孫女雖然同父異母,但模樣長得是一等的漂亮。
老爺子半路上問孫女:“最近學習還順利吧?”
梁妍欣賞着路邊盛開的繡球花,張開五指輕輕掠過說:“剛考完試,還行吧。”
她是一點也不謙虛,不過學習成績确實還可以,能穩定保持上游的水平,從不讓人操心。
老爺子知道這孩子看着像是管不住的,其實生活中早就獨立了,該玩時可勁玩,該學習時也不含糊。
他接着問起別的事來:“你跟程家那小子有經常聯系嗎?”
“偶爾聯系,他學校裏忙得很。”
梁妍跟程裕信息上倒有問候,電話已經快一個月沒打過了,一來倆人時間不同步,二來她總感覺程裕最近在談戀愛,社交網上的動态也有些貓膩,前幾天她想來想去忍不住旁敲側擊問了他,結果他竟然很直接地承認了,這讓梁妍心裏不太舒服。
或許是從小大人們經常開他倆之間的玩笑,梁妍始終覺得自己跟程裕的關系不一般,她以為程裕對她也一樣,可事實并非如此。
老爺子自是不知道女孩家的那門小心思,講起程裕這小子有一籮筐好話,完了他又想起什麽:“我聽說程裕的弟弟跟你一個學校?”
梁妍還在想着程裕的事,反應慢半拍:“誰?”等明白過來皺眉,“您提他幹嘛?我跟他不熟。”
老爺子也是前些天聽樓下的老李提起的,說是方書記家的女兒離婚後,女婿把外面那個孩子帶回來了,現在就在原先的家裏住着。
他見梁妍一副不願提及的樣子,笑問:“是不是他哪兒惹到你了?”
梁妍哼了聲:“他敢惹我。”
老爺子一聽樂了:“我看他也不敢惹你,只能是你欺負人家吧,你爸跟我說起過這孩子,好像人挺乖,學習成績也不錯。”
梁妍撇撇嘴:“我爸那估計是想認他做幹兒子,他可稀罕了。”
老爺子又笑:“呦,你都這麽說,改天有機會我倒要瞧瞧。”
倆人到了集市,碰見有人牽着只大金毛出街,梁妍忍不住上前逗弄,老爺子看她玩得蠻有意思,不禁想起過去她上小學那會兒想要養只寵物狗,但宋淑娴堅決不讓,原因是梁曉對動物毛發過敏,跟動物稍有接觸就渾身不适,嚴重時長一身紅斑。
所以養動物這事完全沒得商量,梁妍因此悶悶不樂了好久,後來倒也不執着了,只是但凡在路上看見這些貓貓狗狗就走不動道。
中午老爺子悶了幾口酒,心情格外暢快,飯後爺孫倆一塊下了幾盤棋,到差不多時間,梁妍就打道回府了。
從西郊坐車回到市中心,她進小區直奔家門,路過隔壁院子時不經意瞥了兩眼,看見院內的牆邊蹲着一個身影,貓着腰不知在忙活什麽。
梁妍盯着那背影,內心有些狐疑,她放慢腳步走近,院門一推就開,只見前方牆角處,程易一只手拿着鐵鍬在堆土,另一只手按在植物根莖邊正在把土壓實。
她觀察那綠植的花型顏色,是程裕之前養在盆裏的月季,半年多沒人修剪它,藤葉已經伸到老長。
程易注意到有人進來,擡起頭的瞬間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也随之停了下來。
梁妍看着靠牆的一排剛被安家的植物,再看着那些已經空了的花盆,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上前就質問他:“誰讓你動這些花的?”
程易有短暫的錯愕,他起身解釋說:“爬藤的月季适合地栽。”
梁妍不知道那是什麽品種的花,也不聽他掰扯,只覺得他自以為是:“那都是程裕種的,你随随便便就動他的東西嗎?”
她一副咄咄逼人的問罪架勢,仿佛自己才是這植物的主人。
程易似乎想要張口,卻又看着地面沒說話,估計也覺得自個沒理,梁妍瞪他一眼,走過去想看看他究竟搞了哪些名堂,走到一半聽他突然出聲:“別動。”
梁妍緊急剎住腳步,不明所以地看他:“幹嘛?”
程易朝她走了兩步,手指着她站的地方:“你腳下有蚯蚓。”
梁妍低頭看,她腳下是茂密的草皮,其間有一截細長綿軟的東西正在靈活地蠕動,一半已經鑽入她棕紅色的牛皮鞋底。
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從腳底傳上來,梁妍雙手緊緊抓住身側的裙子,伴随着一聲刺耳短促的尖叫,她炸雷似的往一邊跳開,趕緊往程易身後站過去,眼睛死死盯着剛才的地上,心有餘悸地問:“在哪了?”
程易沒動,他看向身邊的人,本來是怕她踩到所以提醒了一聲,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向來傲慢的臉上看到驚恐害怕的表情。
他覺得新奇,卻只一會兒功夫,她再度恢複了不耐,催促他:“你傻站着幹嘛?這不是你挖土挖出來的嗎?快把它弄回去。”
程易沒吭聲,彎腰上前撥了撥草地,找到那只還在爬動的生物,用鐵鍬小心将它鏟了起來。
梁妍不敢看他手上,站在原地兩眼死瞪着他,仿佛在說敢過來就叫你好看。
程易收得到她的警告,并沒有吓唬她,只是看了她一眼,默默蹲下挖了個坑,把土翻一下就将那東西埋了。
梁妍的焦慮這才緩解些,但也待不下去了,她轉身準備要走,卻聽他在背後突然提醒了一句:“你剛才應該踩到血了。”
作者有話說:
很高興還有寶子們記得這篇文,但跟最初版文案有些許不一樣。
這是第一次寫男暗戀文,雙視角。從少年時期開始寫,到成年後的拉扯,算是沾點青梅竹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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