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摔倒了

一望無際的翠綠草皮,天空萬裏無雲。

高爾夫球場上,男生們這邊已經開始玩起來了。

宋年是金字塔頂尖的人,也是仙和高的權力中心。

自然是所有人都圍着他轉,阿谀奉承,小心讨好。

他穿着和尹春同色系的高爾夫球服裝,雙腳微微岔開,彎腰,身體微微前傾。

寬大有力的手掌上下交握着高爾夫球杆。

寬肩窄腰,身材颀長。

手臂上迸出淡淡青筋,揮杆出球。

高爾夫球從鮮嫩的綠草中滾過,最後穩穩落入洞中。

宋年身邊頓時響起喝彩聲。

“好球!”

“少爺開了個好頭啊!”

“果然Halse高爾夫球場不能沒有我們少爺!”

宋年勾勾唇,眉眼難得舒展開,不像往常那樣陰鸷,反倒透出幾分爽朗少年氣。

打球分了兩組,一共十八洞,最後看哪組累積的杆數少。

跟宋年一組的喜笑顏開,另一組的男生們自然是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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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給我們點活路吧。”

“就是,少爺在我們就沒贏過。”

晉準走上前來,勾住宋年肩膀,沖男生們喊話:“少爺這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男生們紛紛哀嚎。

輪到另一組揮杆的時候。

晉準和宋年站在邊上閑聊。

他嬉皮笑臉的調侃宋年:“這麽快就換了身衣服,啧啧啧,還和尹春是情侶裝。”

“怎麽,她讓你親了沒?”

宋年這會兒心情還不錯,陪晉準閑扯:“沒。”

“但應該是不生氣了。”

晉準勾唇:“你還噴了香水啊。”

“啧啧,我們少爺這真是中了尹春的毒了。”

宋年淡淡瞥他一眼,笑罵:“去你的。”

晉準也跟着笑起來,但實際上是為了掩飾心中微微的酸澀。

他正笑着,視線投向宋年背後不遠處,卻突然定住,唇角的笑容逐漸僵住,眼神變得冷漠銳利。

唇瓣動了動,語氣冰冷:“這狗崽子搞什麽啊?”

宋年見晉準變了臉色,緩緩轉頭,朝着身後看過去。

看清朝着他們這裏走來的人,臉色也一瞬間就沉下來,眼神像淬了毒似的。

朝着他們走過來的不是宋然,又是誰。

宋年冷冷看着宋然一瘸一拐的朝着自己走過來,昨晚還完好無損的眼角上突然多出了幾道血痕。

他眯了眯眼睛,壓迫感十足,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

甚至無語的捏了捏後脖頸,冷笑兩聲。

狗崽子,真是活夠了!

宋然怎麽來的Halse高爾夫球場,宋年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幾乎就想通了。

這個下賤東西肯定是在父親面前裝可憐,博取父親憐惜,這才來了這裏。

還有他眼角那幾道血痕!

好啊好啊!

竟然都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宋年臉色鐵青,眼神陰冷的盯着宋然一瘸一拐的走過來。

宋然走到他和晉準面前,臉色蒼白平靜,淡淡的打招呼:“哥,晉準。”

宋年陰狠,越生氣的時候便越平靜,反倒是晉準先忍不住了,冷笑:“真是小瞧了你啊。”

宋然默不作聲,一副任人揉捏,良善可欺的模樣。

但身上都流着差不多的血,他又能比宋年善良多少呢。

不,說不定比宋年還要心狠手辣百倍,千倍呢。

只不過他現在沒有宋年名正言順的身份,只能蟄伏罷了。

宋年神色淡淡的,看了宋然一眼,不屑的笑了一聲:“歡迎你啊,我的弟弟,既然來了,我們就陪你好好玩玩吧。”

說完,就拍了拍手,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衆人轉頭,一看見宋然這張臉,都有些驚訝。

一個私生子,怎麽好意思出現在這裏的啊。

還真是沒皮沒臉,他們家還真是一脈相承啊。

宋然媽媽是私生女,生下來他這個私生子,還妄圖和少爺平起平坐。

從沒見過這樣惡心的人。

大家都是名正言順的婚生子,財閥家手指縫裏漏出來的東西都夠普通人賺幾輩子,維護自己利益不被外面野種威脅是每個財閥子女刻在骨子裏的共性。

他們厭惡宋然。

因為少爺默認他們可以欺負他,這更激發了他們骨子裏的劣根性,覺得自己是正義的。

剛才揮杆的男生下場之後,本來該換人繼續上,但此刻宋然來了,大家心思都不在這上面了,都坐等看戲。

女生們這邊氣氛超級好,歡聲笑語,巧笑嫣然。

當然除了裴寧寧和崔安娜。

她們倆雖然此刻惺惺相惜,但被衆人排斥在外的感覺終歸不是那麽美妙。

裴寧寧見崔安娜興致不高,主動開口找話題。

“對了,安娜,剛才那個男生到底是誰啊?”

“我看他受傷挺嚴重的,而且感覺大家對他的态度也有點微妙。”

“真的是私生子嗎?”

崔安娜給她解釋:“他叫宋然,是宋年的弟弟。”

裴寧寧驚訝:“宋年少爺的弟弟?”

她就說,剛才看見那個男生的臉就覺得有種在哪裏見過的感覺。

只不過男生臉色蒼白,神态溫和,和跋扈陰鸷的宋年實在大相徑庭,一時之間讓人無法把他們倆聯系到一起。

現在知道他們是親兄弟了,再一回想,就覺得長得确實很像。

裴寧寧追問:“同父異母?他是宋理事長的私生子?”

崔安娜點點頭,嗯了一聲:“宋年厭惡他,總是欺負他,這在仙和高不是什麽秘密。”

裴寧寧原本還對宋然有點憐惜之情,現在知道他就是個低賤的私生子,只覺得晦氣,看向崔安娜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上些微妙,還真是聖母啊。

人家都躲得遠遠的,就她一個人站出來當出頭鳥。

裴寧寧小心思多,但她肯定要在崔安娜面前維持自己善良的形象,蹙着眉問:“他膝蓋還有眼角的傷都是宋年少爺打的嗎?”

“少爺的心未免也太硬了,不管怎麽樣,他也是他弟弟啊。”

崔安娜也這樣認為,覺得宋然太可憐了,他也沒辦法選擇他的出身,他也是無辜的啊。

為什麽要遭受這種折磨啊?

崔安娜愁眉苦臉:“寧寧,我覺得他好可憐。”

裴寧寧知道要想最快獲得一個人的好感,就一定要投其所好。

眼下崔安娜明顯對宋然很關注,那自己就多同她聊聊宋然。

裴寧寧故作擔憂:“少爺這麽讨厭他,他來了高爾夫球場,一會兒少爺會不會刁難他啊?”

崔安娜光沉浸在自己少女心思裏,竟然忘了這茬。

是啊,宋年那麽讨厭宋然。

要是看見他來了球場,一定會折磨他的。

崔安娜一下子變了臉色,下意識動了動唇瓣:“不行。”

說完,她語速極快的囑咐裴寧寧:“寧寧,你自己先在這裏玩一會兒,別亂走。”

“我馬上回來。”

話音還沒落下,人已經跑走了,只餘鵝黃色百褶裙漾出的弧度。

裴寧寧在身後喊她:“安娜,安娜!”

“你去哪兒?”

崔安娜已經跑遠了,她只能氣急敗壞的跺跺腳。

什麽啊,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了。

裴寧寧惱恨,側頭朝着女生們的方向望過去。

尹春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衆星捧月。

她握球杆,身體微微前傾,在做準備動作。

身段曼妙,氣質優雅,十分出挑,方方面面都很完美,挑不出瑕疵,像櫥窗裏擺着的假人。

裴寧寧眼底閃過嫉妒,早晚有一天她要代替尹春站在人群中心!

高爾夫球場很大,綠色草皮一望無際,崔安娜朝着男生的方向跑過去,很着急。

跑出去沒多遠,就碰見一個球童,上來殷勤的詢問:“安娜小姐,需要幫助嗎?”

崔安娜氣喘籲籲,連忙點頭:“你看見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眼角有傷的男生了嗎?”

球童眼底閃過精光,他守在這裏半天了,終于等到她來問了:“看見了,他去男生球場那邊了,我開車送您過去吧。”

崔安娜催促:“好,那你快送我過去。”

男生這邊,宋年将手裏拎着的高爾夫球杆遞給宋然,輕笑:“拿着。”

他明明在笑,可眼底卻全是陰冷。

宋然接過,垂着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宋年淡淡開口,有些輕蔑:“打一杆。”

“一杆進洞的話,今天就不動你。”

宋然聽了,蒼白的臉上依舊淡淡的:“好。”

晉準抱着肩膀,站在邊上看戲,而後沖邊上的球童招了招手,球童連忙跑過來,他俯身低語幾句,露出惡劣的笑容。

不知他說了什麽,球童有些驚訝,但還是照辦,匆匆跑走了。

宋然握着高爾夫球杆站在了和宋年打第一杆時一樣的位置。

只可惜天差地別。

他握杆的姿勢,還有站姿,都不對,像誤入名利場的小醜。

引來衆人發笑,低語。

宋年站在宋然身後,冷眼看着,朝着晉準伸出手。

晉準為虎作伥,跟着宋年這麽久,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麽,嬉笑一聲,把自己手裏的高爾夫球杆遞到宋年手裏。

晉準這杆高爾夫球棍比宋年那杆沉,宋年拎在手裏掂了掂,眼底陰沉沉的,

宋然擡手揮杆的一瞬間,宋年也擡手掄起高爾夫球棍狠狠打在宋然膝窩處。

球還沒來得及打出去,依舊在原地,孤零零躺在草上。

宋然吃痛一下子跪倒,頓時覺得膝蓋窩鑽心的劇痛,冷汗都流出來。

他臉色愈發蒼白,跪倒在地上,鼻息間是青草和土壤的腥氣,狼狽不堪!

宋年往上提了提褲腿,緩緩蹲下,一把狠狠抓住宋然的頭發往後扯,強迫他擡起臉來。

宋然臉上只有痛苦隐忍的表情。

宋年拍了拍他的臉,笑的陰森森的:“怎麽辦啊。”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自己不中用。”

他說完,一把扔開宋然,仿佛他是什麽髒東西,站起身來,擡腳把孤零零躺在原地的高爾夫球踢走。

高爾夫球沿着草皮,朝前面滾去,緩緩停在不遠處。

宋年高高在上,垂睨着宋然,惡劣的汪汪兩聲:“去,把球叼回來。”

圍觀的衆人紛紛笑出聲,神态扭曲。

正巧這時,晉準吩咐的那個球童,拿來了狗糧,硬着頭皮擺到了宋然面前。

宋然跪倒在地上,仿佛自己真的是一條狗,甚至他看到的視角,都是狗的視角,總是低他們一等。

他手指抓進泥土裏,一言不發的隐忍着,卻始終不肯學狗爬。

宋年臉色陰沉沉的,淡淡質問:“怎麽?不願意?”

“要守護你可憐的自尊心?”

他輕飄飄嘲諷:“清醒點,自尊心最少是我們這種等級的人才能有的啊。”

宋年不願再和他多費唇舌,捏了捏眉心,不再說話。

晉準給跟班們使了個眼色,他們就上前把宋然圍在中間,狠狠地踹着。

宋然蜷縮着身體,視線始終看着遠處,終于在看見那抹越來越近的鵝黃色裙角時,眼底閃過得逞的笑意,他松開手故意把創可貼掉出來。

粉粉嫩嫩的創可貼被圍毆他的人踩髒了。

宋然一改剛才一味忍受的作風,突然暴動,開始惡狠狠的掙紮起來。

創可貼被越踢越遠。

他掙紮着往前爬,想要把它撿回來,護在身下。

崔安娜氣喘籲籲的從球車下來,跑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宋然被圍在中間暴打,他渾身都是血,可卻拼命掙紮着往前爬,把她給他的創可貼拿回來,緊緊攥在手裏。

仿佛這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一堆人圍着他拳打腳踢,可他好像若有所感,透過空隙,遠遠朝着崔安娜望過來,臉色蒼白,眼神濕漉漉的。

他甚至還擠出來一抹蒼白的笑,好像在說別擔心。

崔安娜一顆心像是被重擊了一下,這一瞬間她生出無限勇氣,母性泛濫,憐惜宋然,一定要保護他!

那樣一個小小的創可貼,他竟然把它看的這樣重。

是因為她嗎?

此刻容不得崔安娜多想,她着急的沖到宋然身旁,以卵擊石,想要把圍毆宋然的這些人都拉開。

他們無動于衷,甚至推搡崔安娜。

宋然竭力嘶吼:“你們別碰她。”

崔安娜神色怔怔,原本只有三分的好感,這會兒也膨脹到了七分。

她一定要拯救宋然。

她快要哭出來,見推搡不動這些人,連忙跑到宋年面前,懇求他。

“宋年,你別讓他們打了,我求求你。”

“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宋年冷眼看着崔安娜:“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說教我?”

崔安娜難堪的紅了眼圈,氣的口不擇言:“怪不得小春不喜歡你!”

“小春那樣溫柔,你卻天天只知道搞霸淩,高高在上,肆意傷害別人!”

“你根本就配不上小春!”

宋年臉色極為難看,擡手猛地扇了崔安娜一巴掌,将她推倒在地上,聲音極為冷厲,呵斥:“閉嘴!”

崔安娜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捂着臉,難堪又焦急。

宋然那邊還在挨打,他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手裏還緊緊攥着她送的創可貼,粉色的兔子圖案上染了血。

崔安娜哭着爬起來,看了宋然一眼,爬起來跑走了。

她要回去找小春。

她沒放什麽狠話,就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無地自容才跑走的。

否則宋年一定不會讓她回去找小春的。

宋然意識越來越模糊,但眼底深處卻始終藏着笑意。

上鈎了,崔安娜。

女生們這邊,把崔安娜和裴寧寧趕走了之後。

大家就開始分組了。

尹春上場的稍微晚些,輪到她的時候,女生們都圍在她身邊感嘆。

“哇,小春,你身體曲線怎麽這麽漂亮啊!”

“是啊,完全是畫報的程度,好美!”

“小春,加油,一杆進洞呀。”

尹春站在平整柔軟的草皮上,雙腳微微岔開,壓低重心,身體前傾,細白的手指一根根握在高爾夫球杆上,微風揚起她烏壓壓的秀發,白皙小巧的耳垂若隐若現。

是春日裏最溫柔的美景。

她視線遠眺,擡手揮杆的一瞬間。

膝窩卻突然像是被重物狠狠擊打,傳來鑽心的劇痛。

尹春痛呼一聲,站立不穩,一下跪倒在草地上,白皙膝蓋被草磨紅。

手裏的高爾夫球杆也随之落地。

她瞬間冒出冷汗,臉色蒼白。

女生們被吓了一跳,連忙圍過來,焦急的關切。

“小春,你怎麽了?”

“還好嗎?”

“哪裏痛?”

尹春蒼白着臉,額頭都是冷汗,她擠出一抹溫柔蒼白的笑,安撫大家:“沒事。”

可随即,她背上,小腹,還有腿上都接連傳來痛覺,讓她痛不欲生。

她抖的更厲害,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身體上這樣痛。尹春卻愈發清醒。

奇怪,很奇怪。

昨天晚上的痛覺不是夢。

和現在一樣,也是莫名其妙就傳來的痛覺。

女生們連忙讓球童去叫醫生。

高爾夫球場配備有醫生,處理一些緊急情況。

有女生甚至急的落了淚:“小春,你別吓我們啊。”

“到底哪裏疼啊,小春,別害怕,馬上就有人過來處理了。”

尹春臉白的像紙,剛要開口說話。

崔安娜就從遠處撲過來,滿臉淚痕:“小春,你快去救救宋然吧,他快要被宋年打死了。”

尹春疼的說不出話。

其他女生紛紛對崔安娜怒目而視:“崔安娜,你沒看見小春現在不舒服嘛。”

“宋然比小春還重要嗎?”

“你快去告訴少爺一聲。說小春不舒服!”

崔安娜這才注意到尹春蒼白痛苦的臉,慌裏慌張的起身跑去告訴宋年。

不知為何,她有些羞愧,她在想,宋年知道小春不舒服,肯定就無暇顧及宋然了。

宋然也不用再挨打了!

她越跑越快,坐上球車回到那裏。

宋年看見她又回來,臉色愈發陰沉。

崔安娜跑到他面前,氣喘籲籲,言簡意赅:“小春突然不舒服,你快去看看她!”

聞言,宋年深深看了崔安娜一眼:“你最好是沒騙我!”

說完,轉身就疾步離開。

晉準也變了臉色,連忙跟上。

宋年和晉準都離開了,剩餘的跟班們自然也不會那麽賣力了。

打這麽久了,他們也累了。

因此,這回崔安娜一推,他們就退開了。

不再圍着宋然打。

崔安娜跑到宋然身邊,他臉色慘白,身上都是血,她甚至都不敢碰他,眼淚啪嗒啪嗒掉,落在宋然臉上。

宋然還有意識,露出一個蒼白清俊的笑容,擡起手,手心上躺着的是崔安娜送他的創可貼,他啞着聲音說:“別哭。”

崔安娜哽咽:“就是一個創可貼,哪裏有那麽珍貴。”

宋然費力的喘着氣,聲音斷斷續續:“因為是你給的,只有你。”

崔安娜望着他好看的眼睛,那樣幹淨,那樣純粹,倒映着的全都是她。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但她沒辦法否認。

她憐惜宋然,想要保護他。

她第一次感受到這樣濃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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