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撩徒第4天
“陸玄明,說什麽要尊上言而有信!你今日所作所為,分明是藐視門規!尊上方才大度容忍你,清徽的門規容你這般放肆不得!”
“弟子知錯。”陸玄明道,“弟子願受任何處罰,但求尊上莫悔棄前言!”
不論別人如何想,謝雲殊心裏卻看得明白,這木玄靈分明是被人打敗心中不服,想利用雲慕上仙嚴厲刻板的脾氣,挫傷自己的對手。
陸玄明啊,小白花就是小白花。只會乖乖認錯,連為自己解釋一下都不會。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心裏竟然只想着自己說過收他的話是否算數?
不知道是因為看着逆來順受的小白花有點不忍,還是被弟子求師心切所打動,或者是為了能給未來獨步三界稱霸九州的玄明大大留下個好印象,謝雲殊決定還是站出來,為陸玄明說句話。
一則為了讓陸玄明安心,二則謝雲殊還真不敢收玄靈那樣“能說會道”的弟子。
謝雲殊悠悠發話道:“上仙為本尊治理門派,一向謹嚴,本尊素來知悉。他既違反門規,理應懲治。”
“不過本尊既說過收玄明為徒,從此以後,就絕無反悔之理!”
謝雲殊的話就撂在這兒了,明明白白的。
玄明今日違反門規,該罰就罰吧。
但是我要收他為徒,這事兒不能改。
玄明違反門規和我收他為徒是兩碼事,互相沒有任何影響。
雲慕上仙點點頭道:“掌門既如此說,玄明違反門規之事便容後再議。莫要耽誤了掌門行收徒大禮。”
延元大會最終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內容,就是請諸天各派共同見證清徽掌門的收徒大典。
謝雲殊起身離座,去沐浴更衣準備大禮。
衆位賓客也被請往清徽仙門第一峰,九雷峰上的五音臺觀禮。
九雷峰上,遍地奇花仙草。采食任何一株都能使修為突飛猛進,平時反閘中重要人物根本沒有機會踏入。五音臺上,更是百花簇擁,青雲缭繞,神鳥翺翔。
衆仙修一面在五音臺候禮,一面對謝雲殊的驚天實力和過往的豐功偉績議論紛紛。
清徽一門最長于雷法,得道者能移山填海、召使風雷。
到了謝雲殊這裏,清徽雷法爐火純青。一訣能劈山裂海,雷動風驚。
傳說謝雲殊曾掐一個雷訣炸毀妖山八百裏,百萬妖兵無一妖生還。震驚六界,故被尊為九天蕩魔祖師。
“聽說妖王弗射痛心疾首,聲稱五年後要卷土重來,與祖師決一死戰啊。”
“啊?那時候說的五年後,那不就是三年後嗎?”
“咳,誰知三年後會有什麽事哦。”
衆仙修正議論間,只聞五音臺上,仙樂風飄,純淨而莊重。看來是大禮即将開始了,衆仙修連忙都安靜下來。
舉目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颀長的青衣少年自東走上五音臺。足踏絲履,衣袂翩然,身似松柏挺拔蒼翠,面如白玉溫潤清透。
五音臺正中乃是一個巨大的太極圖,先天八卦環繞八方。青衣少年走上陽魚正中的陰眼站定。
此時樂聲中,一位銀冠玉帶的白衣仙人從少年正前方翩然走上五音臺。一身白衣淩霜欺雪,仙風岸然世無其二。
見謝雲殊出現,衆仙修一片肅然,連忙粉粉整理衣冠,起身微微鞠躬以示敬意。
謝雲殊走上陰魚的陽極站定,看了一眼面前俊秀的少年,不禁感慨自己命途多舛。
兜兜轉轉想要回避他,最後還是和他撞個滿懷。
清徽門中有個說法,站在五音臺上陰陽魚兩極上的人,可以彼此聽見對方的心聲。
可是千萬年來只有掌門及其親傳弟子有資格登上這裏修煉,故而也沒人印證過這個傳說究竟是真是假。
陸玄明垂下眸子,用心仔細聽了聽,師父心裏在想什麽?
“玄明,今後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只求你別殺我……
“玄明,今後我所有好的都會給你。”只求你別殺我……
“玄明,無論遇到什麽磨難我都會現在你這邊。”只求你別殺我……
少年薄薄的唇角幾乎不可察覺地微微上揚。師父,玄明一定也好好對您,把最好的都給您,不論何時都與您一心。
這場典禮的司儀是門中輩分最高的老人,謝雲殊的師伯太虛仙君。
太虛仙君長居九重天上虛陵洞天之中清修,輕易絕不露面。鶴發童顏,長眉白須,手持塵拂,面上無悲無喜。
“鐘天之靈,毓地之秀。成爾之慧,阜爾之功。”
“一拜。”
陸玄明恭恭敬敬地對謝雲殊屈膝跪下,一絲不茍地磕了一個頭,無比虔誠而莊重。
“寵辱弗驚,嘉言懿行。雲山滄水,惟師是命。”
“再拜。”
玄明剛跪直的身子又深深彎了下去,對謝雲殊深深一叩首。
不錯。從今以後,惟師是命。
“黾勉同心,無悔無怨。承師之德,永言不棄。”
“三拜。”
看着眼前一絲不茍虔誠叩首的青衣少年,謝雲殊心中不禁輕輕嘀咕一聲:真像拜堂。
若是和他一起換成一身紅衣,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是夫妻拜堂呢。
玄明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眸中光華一亮。緩緩俯下身去,以首頓地,清潤好聽的聲音一字一句道:“玄明願不離不棄,生死同心。”
謝雲殊只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書裏陸玄明和謝雲殊結成師徒之禮時,說的話好像并不這麽肉麻來着?
陸玄明依舊在謝雲殊面前跪着不動。周遭五色仙花随風紛紛揚揚地飄灑,鋪滿整個五音臺,灑落在少年略顯單薄的肩頭。
謝雲殊這才回過神來,運起仙力,将修長的兩指按在玄明額前。
“今後為師當不遺餘力,傳汝正道。”這樣的臺詞才符合原主的人設,謝雲殊在心裏暗暗佩服了自己一番。
玄明額前,有道銀光一閃,又漸漸隐入額間。
這是清徽門中嫡傳弟子的印記。弟子修行正道,可以事半功倍護佑一生。倘若堕入邪門,必将永受牽制,萬劫不複。
“好。”太虛仙君點點頭,臉上也微微顯露出難得的笑容,“禮成。從今以後,互相珍重。”
謝雲殊垂下眼眸,向玄明遞出自己的左手。
玄明微微擡眸,看見那皓腕上已經戴久到微微發白的紅繩,微微一怔,連忙将自己的手輕輕搭到了師父溫熱的掌心。
——
明谕堂坐落于清徽仙門西側,歷來為門中弟子犯錯受訓之地。因旨在讓弟子明白先聖之谕,故名明谕。
謝雲殊在堂上正中的位置坐定,暗暗擡眸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殿堂的左手邊正襟危坐的是師兄雲慕上仙,不茍言笑,一臉嚴肅壓抑。
兩廊弟子垂手而立,也都面色嚴肅。
看這陣仗,還真是要對這件事嚴肅處理的意思。謝雲殊暗暗提起了十分戒備,如果他們膽敢傷害玄明大大,自己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大門前的陽光一暗,背着光看不清面容,謝雲殊也能認識從容跨過門檻,走進來的正是陸玄明。
陸玄明先一一拜見了師父師伯,便乖乖跪在了原地,模樣要多溫順就有多溫順。
看這模樣,怎麽可能是個無緣無故擅闖出手打傷同門的人?
木玄靈一手捂着腰,在一個小道童的攙扶之下,也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堂中。
看起來陸玄明那一掌後勁十足,這麽久過去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還越來越嚴重了。
謝喵喵暗自捏了把汗,玄明大大果然好可怕。
得好好伺候他,千萬不能得罪他!
木玄靈艱難地捂着腰跪下的時候,順便狠很瞪了陸玄明一眼。
“你二人,究竟因何起的沖突?”雲慕上仙冷着臉道,“陸玄明,你擅闖雲臺本就不符合比試規則,又違背點到為止的原則打傷了同門師兄。簡直……”
雲慕上仙本想狠罵陸玄明幾句,卻礙于當着謝雲殊之面,不敢掃了他的面子,從牙縫裏硬生生擠出了一句:“簡直,太過分了!”
“請尊上和上仙明鑒,弟子與陸玄明絕無私仇。”木玄靈連忙接話道,“他分明是自己來遲了,卻破壞規則擅闖雲臺,還打傷了弟子!”
來來去去都是這木玄靈的一面之詞,陸玄明卻依舊一言不發地直直跪着。
謝雲殊覺得自己早已看穿一切。玄明大大起那麽早,練功都這麽勤奮,延元大會怎麽可能故意遲到。連幾個鬼都沒傷害直接吓唬吓唬就放走了,還能故意打傷師兄?
這一切,一定都是有原因的。而且還和這個木玄靈本身脫不了幹系。
謝雲殊慈父一樣殷切的目光落在陸玄明肩頭,道:“玄明你說,你是因何遲到,又是因何打傷師兄?”
陸玄明微微擡起眸子,正對上師父殷切的目光。
師父的意思,是相信自己嗎?哪怕別人再怎麽說,師父都選擇相信自己嗎?都在給自己解釋的機會嗎?
陸玄明長到十五歲,第一次嘗到被人信任,是怎樣一種味道。
眼角一酸,陸玄明暗暗握緊了拳頭。
玄明不禁想起獨自流浪的時候,無端被當成手腳不幹淨的壞孩子拳打腳踢。沒有地方可以訴苦,沒有地方可以解釋。
玄明不禁想起,剛入清徽時,自己也曾是個被人欺侮要個說法的孩子。只是被他們打得更慘。
玄明不禁想起,自己忍不住還了手之後,也曾替自己解釋。結果還是換來一頓門規的錘楚。
解釋,不過是妄圖被人理解,最終自取其辱。
還是,算了吧。
對不起了,師父。
陸玄明抿了抿唇,依舊一言不發。
“陸玄明,你是無話可說了?”雲慕上仙見陸玄明一句話也不說,料定她是理虧詞窮,無話可說,厲聲道,“請門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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