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撩徒第16天

謝雲殊一瞥見那女子，心頭不禁猛得一跳，全身寒毛都倒豎起來。

這個吊死鬼，竟然與自己昨日幻境中所見一模一樣。謝雲殊心中警鈴大作，随時提防着它們又耍什麽把戲。

那女子朝謝雲殊慢慢走近，卻在謝雲殊面前三尺開外停下腳步。如同害怕什麽一般，不敢再靠近，便就地跪下磕了一個頭，道:“多謝上仙。”

謝雲殊疑惑道：“你是？”

“小女子本是這梁上不得脫身的，一個吊死鬼。”那女子道，“小女子原本以為人世艱辛，一切都可以一死了之。卻不料，吊死于梁上的鬼，終身無法脫離自己吊死的房梁，日日都會經受一邊死時的痛苦。無休無止，痛苦永遠看不到盡頭。”

“多謝上仙出手相救，拆毀了房梁。”

謝雲殊問道：“你因何輕生？”

女鬼低下頭，沉默了半晌，道:“上仙是得道之人，小女子也不怕告訴上仙。”

“小女子名叫張茜。是這陽羨城人氏，家在柳浦鎮隔壁的杏林鎮上。”

“那時小女子十六歲，與吳公子在杏花間偶識……”

于是這張茜就和吳公子情投意合，并且未婚就懷了對方的孩子。

不料這吳公子的父母是鎮上首屈一指的富戶，嫌棄張茜家貧窮，不同意這門婚事，還逼着吳公子另娶他人。

吳公子為了拒婚遠逃他鄉音信全無，張茜的肚子卻一天天大了起來。張茜的父母都是老實的農人，最受不的被人戳着脊梁骨議論紛紛，平時小心謹慎老實本分，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家裏會鬧出這等事來。

為了不被村裏人知道，張茜的父母将她藏在後院。張茜在後院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小寶。小寶長到三歲那年，張茜再受不了後院不見天日的生活，用一個竹籃裝着小寶，偷偷逃了出來。

“小寶很乖，很乖的。”張茜說着，那一雙沒有瞳仁的眼睛微微彎了彎，就像一個母親看見了自己心愛的孩子一般開心地笑，“他一路上，不哭也不鬧，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

“可是有一天，小寶他不見了，我去哪兒都找不到他。”

“我知道，一定是住在樓上那個道士幹的。我知道，一定就是他。我一看他就知道，肯定是他殺了我的孩子。”女鬼說着，情緒激動了起來，空洞的眼眶裏看不見悲痛，猙獰的面目上卻寫滿了悲哀，“我這一生，只有小寶這唯一的希望了。”

“小寶沒有了，我也不想活了。”

“小寶做了鬼，我也寧可去做鬼……”

“我知道小寶他就在這裏的。”那女鬼跌坐在地上，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一雙膝蓋，低低啜泣道，“那個道士把它拘了去了……我以為只要我也死了，我們就可以團聚了……可是，我連這根房梁都下不去……今天如果不是遇見上仙你，我連這根房梁都下不去……”

謝雲殊輕輕嘆息一聲，道：“聚則成形，散則成氣。人世間俱是如此，莫要執着過往。”

“上仙，若有來世，我和小寶還能再做母子嗎？”那女鬼扯着心口，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般低着頭道，“求求您了……”

謝雲殊張了張嘴，終究沒把話說出口。那小寶的鬼魂，已被玄明誅殺了。

灰飛煙滅，豈有來世？

謝雲殊正不知該如何答覆她才好，只聽半空中一個驚雷炸響，自己腳下的整個地面，連帶着四面的牆壁都為之一震。

“小寶！小寶！”那女鬼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一般，瘋了一樣沖出房間去。

謝雲殊恐她出去打擾了玄明的大事，連忙追着她的腳步跑出去。

後院裏，一道又一道碗口粗的閃電交錯着劈下，地上只剩一團焦黑的齑粉。

玄明捂着額頭蹲在那電閃雷鳴之中，額上的銀光熠熠，看起來極其痛苦。

雷電交加之中，那女鬼卻依舊瘋了一般，一邊喊着“小寶”，一邊向陸玄明飛奔過去。

陸玄明擡起頭，漆黑的雙眸裏閃過一道嗜血的寒光，擡手便是一掌。

“玄明！不要！”謝雲殊大喊一聲，飛身去接玄明那一掌。

卻為時已晚。

玄明的一掌太過淩厲，謝雲殊還來不及接下，女鬼已經瞬間灰飛煙滅。

“玄明……”謝雲殊跌坐在地上，望着半跪在三步之外，雷火電光之間，臉色蒼白到幾欲透明的少年。

少年也擡起眸子，靜靜地望着謝雲殊。

師父……對不起。

玄明控制不住自己，又吞噬了無數怨魂厲鬼，現在滿身都是他們的怨氣。清徽雷法誅邪充滿了靈性，今日陸玄明不死，這雷根本停不下來。

突然，謝雲殊眼中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華，飛身而起，奮力撲倒在陸玄明身上。

陸玄明猝不及防地被謝雲殊撲倒在地，只聽聞身上的人悶哼一聲，嘴角淌下一絲鮮血。

背後一痛，謝雲殊将一口血生生咽了下去。緩了緩滿口的血腥，方才開口問道：“玄明可是，停不住這雷了？”

陸玄明瞪大的雙眼幾乎要滴出血來，一把将謝雲殊摟在了懷裏：“師父，玄明錯了！”

“傻孩子，這有什麽？”謝雲殊淡淡一笑，擡手掐了個訣，止住了滿院的雷霆。

“沒關系，掌握不好可以再學。師父以後可以慢慢教你。”

陸玄明擡頭望着師父的那溫和的微笑，不禁心神馳蕩，欲言又止。

師父，玄明真的值得您這樣相信嗎？

謝雲殊已是得道成仙之體，傷口能夠很快自愈。謝雲殊從陸玄明身上起來，身後白衣上雖然是一片慘紅的血跡，傷口卻已經不怎麽疼了。

陸玄明卻不由分說地将他攔腰橫抱起來，抱回房裏放在床上，又要扒了他的衣服查看傷勢。

“為師的身體，為師自己知道。”謝雲殊抓着自己的腰帶，淡淡道，“已經無事了。”

陸玄明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謝雲殊的手腕，伸手便抽開他腰間的玉帶。

“玄明！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