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蜷縮在暗道裏,顫抖着把拳頭伸進嘴裏,防止牙齒打顫發出聲響,手指生疼,口裏沒有血腥味,手掌應是沒破,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不知過了幾時,待前廳沒了動靜,我哆哆嗦嗦起來,扶着牆壁出了暗道。
宮女把午飯端了上來,我沒有一丁點的胃口,待飯菜涼了,她們又原封不動撤了下來。剛撤下飯菜,衣袍沾了些許碎雪的易南就步了進來。
我愣愣看着他如往常般撿了個凳子坐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從袖籠裏掏出來一本書,悠閑的翻看着,與往日,并無差別。
我挪過去,坐在他對面,問:“今日有事嗎?怎麽才來?”
他擡眼,看着我,勾唇笑道:“天有些寒,貪睡,起來時已接近巳時,索性用了午飯才來,阿懸是不是想堆雪人?嗯,雪有些小,今日是堆不了了,若是今夜不停,明日應是可以。”
我狠狠咬了咬唇,扭頭看向窗外飄散的碎雪,沒有說話。
雪果真連綿不斷下了一夜,翌日一早,易南抱着一摞圖紙前來,見到我,興奮笑道:“阿懸,雪已積了半尺厚,現在有愈下愈急之勢,午時就可以堆雪人了,阿懸可否想好要什麽樣的雪人沒?”
我看着眉眼含笑精神奕奕的他,一時有些恍惚,仿若昨日偷聽來的一切,都只是個虛無缥缈的夢。
他把懷裏的那摞圖紙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又抖落掉圖紙上的幾片雪,擡眼問我:“阿懸,堆好雪人後,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嗯?”
“我昨夜蒸煮了一些霜桑葉,用布巾浸泡後敷在眼睛上一些時候,并未感覺到不适,今早起床後眼睛比往日清爽了許多,想來阿懸也可試下。”
我茫然點了哦了聲,壓着心底萬千紛亂的思緒怔怔望着窗外發呆,易南這個人,越來越令人迷糊,表面看起來永遠是一幅雲淡風輕與世無争的閑散溫吞模樣,實則內裏卻死倔死倔,心眼死,性子倔,認死理......
我甚至開始懷疑,當初易太師給他取名字的寓意了,易南易南,忒容易撞南牆,且撞了南牆還誓不回頭,非要一臉血的把牆拆了繼續朝前走不可。
他們都說,我性子倔,但在易南面前,我不得不甘拜下風俯首稱臣,在某些方面,我永永遠遠也倔不過他。
譬如現下,他完完全全可以回周國當他的侍郎過他的舒适小日子,但他偏要寄人籬下死守在這裏,真不知是怄的哪門子氣。
Advertisement
這個事情,經不起細想,我也不敢去細想。
待用過午飯,雪越下越大,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易南在窗前立了一會兒,默默出去找了把鐵鏟在院子裏堆雪人。我趴在窗沿看着他身上落了一層又一層的雪,幾次沖動,想上去把他打暈捆綁起來扔到京都外。
最後,我還是嘆着氣出去試着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妄圖用三寸不爛之舌把他哄騙回周國。
我披了件鬥篷蹭到他身旁,看着他紅腫着手蹲在雪地裏細細雕刻着雪人的眼睛,醞釀了下情緒,道:“去年下雪時,在荷園堆的那個雪人也是這個樣子吧,想當時,雪人的頭和胳膊還是阿淩自己擺弄的,不知現在,周國有沒有下雪?阿淩又在做什麽?”
易南手不帶停道:“這裏的冬日比周國要早約莫一個月,周國這會兒尚下不了雪。這個時辰,阿淩應是在午睡,再過兩刻,就該練功了。”默了一會兒,問:“阿懸是想念阿淩了嗎?”
終于問對了,“你不想他嗎?”
他接着移到另一只眼睛上,邊撥弄着四周的雜雪,邊說:“他也該長大了。”
什麽跟什麽,我揉着一團雪,誘導道:“不知阿淩長成什麽樣了呢,你身為兄長,可是要盡責的,就沒想過什麽時候回周國嗎?”
他突然側過頭,雙眼灼灼看向我,良久,雙眼聚起那層霧氣,說:“嗯,是該回去一趟了。”
我心下一喜,這是,想通了?“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他轉過頭,在雪人臉上塞了一個鼻子,悠悠道:“且過幾日吧。”
我琢磨着他這話的意味,試探着問:“沒定具體日子嗎?”
他又側過頭,用紅腫的手指彈了下我的額頭,笑說:“怎麽?想為我送行啊?”
被他冰冷的手指觸過的額頭不冷反而起了一層燙,我捂着額頭往後縮了縮脖子,“不可以嗎?”
他笑說:“怕是不行。”
我心猛的一沉,臉色霎時變的很是難看,他看着我,斂起笑,急急向我解釋,“阿懸,不讓你給我送行是有原因的,我身為周國侍郎,又居住在宴國皇城內,按國禮,我回周國,宴帝是要親自送行的。你是知道的,宴帝宵衣旰食日理萬機,不定何時能抽出空來,極有可能會突然宣我觐見送我出宮,屆時,我怕時間太過于倉促,來不及告知你,再者,若是那日偏巧是個大晴天,阿懸的眼睛怕是承受不住。”
我轉過頭,看着飄散而下的茫茫白雪,心中一陣酸楚,若是我昨日沒有偷聽到他與宴帝的那番對話,我定是會信了他當下之言,畢竟,他說的如此淡然又确鑿,我完全沒有不信的理由。
他見我不再理他,以為我在生氣,嘆了口氣,拍着我頭,說:“好了好了,屆時,我定會排除萬難想盡一切法子讓你給我送行的,好不好。”
我一滞,轉頭盯着他雙眸,問:“此話當真?不是騙我?”
他看着我,顫動了下睫毛,說:“阿懸,若我騙你,就罰我此生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
我再也忍不住,在淚水流出來前,起身跑回殿內。
他就是在騙我。
我躲進內室鑽在被窩裏默默流了一會兒淚,被窩太暖,頭太昏沉,不覺哭睡着了,待到迷迷糊糊醒來時,室外傳來袅袅香氣。
我揉着眼睛出來,火爐旁,易南坐在一團霧氣中翻攪着鍋裏的什麽東西,他擡頭,隔着層層霧氣向我笑,“阿懸,你醒了,霜桑葉水好了喔,過來,我幫你敷敷眼睛。”
我挪過去,愣愣坐在圓凳上看着他把浸在沸水中的布巾挑出來,放在架子上涼了一涼,又在手上試了試溫度,方才拿着布巾步到我跟前。
他看着我眼睛,先是愣了一下,滞了片刻,方顫着手把布巾敷在我眼上,待布巾涼時,又換另一塊。如此反複幾次,終于好時,眼睛确實舒爽許多,我拿了面銅鏡去查看眼睛,這才發現眼睛尚有幾絲紅腫,明顯是曾哭過的痕跡。
我放下銅鏡,昂着頭不甘示弱道:“你确定這霜桑葉水有效?可是我敷過後怎麽眼睛有些浮腫呢?”
易南步過來,看了看我的眼睛,笑說:“無礙,剛開始是這樣,過會兒就好了。”
我咬了咬嘴唇哼了聲沒再言語。
接下來的兩日,易南總是抱着那摞圖紙看個不停,他說,他這次回周國,不知道何時才能再來宴國,臨行前,總是要研制出一劑眼藥的好。
他說這話時,總是一幅雲淡風輕的閑散模樣,仿若漫不經心間敘說旁人之事,他愈是這樣,我愈是心焦。
這幾日格外的平靜,宴帝沒有來過,斯年亦沒有來,我總有種預感,這樣平靜的日子不會維持太久,說不定明日,說不定後日......
終于,在易南又拿着從太醫院讨要過來的藥材細細比對研究時,我按捺不住,問:“易南,你這次走,何時回來?”
他頭也沒擡,繼續擺弄着手中的藥材,含糊說着:“不一定,看時局而定吧。”
我看着他,又問:“那走之前,你有什麽話要給我說嗎?”
他頓住,擡頭回視着我,須臾,丢掉手中的藥材,潤了口茶,“什麽?”
“關于以前種種,我問過的,不曾問過的,你知道的,你想說的。”
他定定望着我,又飲了一口茶,緩緩說:“那份名單上的人,皆是南淵散布在周國各處的細作,至于地圖,則是周國幾地新被勘測出來的礦藏地形圖。”
我了然,繼續問:“還有嗎?”
他避開我的視線,盯着手裏的茶盞,吐了口氣,說:“阿懸,有兩件事,或許你不盡信,但若我現下不說,怕日後就沒機會再說了。你在府裏住時,有段時日,每晚用的龜苓膏是我照着食材書上自己學着做的,裏面并沒有毒;還有,那次我們墜落清風崖後去往夏國的那一路,我并沒有留什麽線索給襄王,不過确确實實是我的疏忽,當初,在密林裏擒的那只離火獸,是在當鋪置換的銀兩,阿懸還記得吧,襄王就是據此猜測一二,加之那個小鎮平日裏出入的生面孔本就不多。”
他緊攥着茶盞,手上青筋凸顯,擡眼望向我,“阿懸,我......”
我凝視着他清澈又複雜的雙眸,說:“易南,這次,能帶我走嗎?”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淩晨前碼一章,先放上,明天捉蟲^_^~~~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