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遠處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而來就聽到轟隆的雷鳴聲,山脊那邊紅了一片,應該快要下雨了,在這種情況下開夜車其實并不妥當。
車裏安安靜靜的,陳季珽的外套放在一邊,只穿了襯衣和西裝馬甲,領帶也沒系,手肘撐着車窗托腮,神色十分随意。
相較之下,林淼就顯得過于正襟危坐了,連話都沒有多說半句。
剛才也是如此。
她的同事說可以借到車,不過可能要一小時後才能用,她心裏急又沒辦法,沒想到陳季珽的電話就到了。
“是我,你有什麽事?”
明明是陸翊的號碼,可是憑着第一句話林淼就能聽出是陳季珽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不只是倔,而且還很矯情,這樣反反複複很惹人厭,于是用了剛才的說辭來回他:“我、我沒事,剛才打錯了……”
“林淼,我再問一次,你有什麽事?你只有這次機會。”他的語氣很淡很冷,總能無形中給人帶來壓迫感,等了幾秒鐘,她還是沉默,他就嘲諷地說,“那就這樣挂了吧。”
“等等!”她吸了一口氣,才艱難地懇求,“您能不能幫個忙,我需要一輛車載我回去。”
“我和陸翊都不在市裏,你在哪裏,為什麽需要車?”他敏銳地從她的話裏讀出了一些不尋常。
“我知道,您在橫店,我也在這裏。我家裏有急事,需要馬上回去。”她不知道在自己嚴正地抗拒他的幫助之後,怎麽還有臉面說出這句話,不過一想到爸爸還躺在醫院動手術,她就顧不得了,臉皮厚了破了也無妨。
“你知道我在這兒,你想要我幫你,是這樣嗎?”他的語調微揚,似乎比方才暖了一點點。
她別無選擇,只能麻木地承認:“對,您能幫我嗎?”
“林淼,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記住,這次是你主動求我的。”他淡淡一笑,仿佛是為了回應她那日在醫院裏說過的話。
陳季珽說到做到,十五分鐘後就派車到林淼下榻的賓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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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了車,發現他也在,未曾正眼看過她一下,讓司機開了車,才說:“你把地址告訴司機,商量一個合适的地方下車,我明天還有個重要的會議。”
這是說他只是順道載她,并不是特意而為之。
“我知道了,謝謝您。”林淼垂眸。
她說了市郊的一個車站名,專門發車到周邊的縣市,到那裏她就可以馬上轉大巴回家,已經比先前預計的路線要好。
陳季珽只是聽,并沒有說話。
豆大的雨點“啪啪啪”地打到了車窗外,商務車車廂的空間大,林淼倚着車門坐在一邊,主動跟陳季珽保持距離,眼睛看出玻璃外,路景被雨水沖刷,又是深夜,其實什麽都看不了。
司機放慢了車速,開得還算穩,林淼一直繃着神經,腦子裏想東想西的,漸漸地就閉上了眼睛。
陳季珽這才斜眼看過去,林淼坐着睡着的樣子,一如她的性格,倔強耿直。用橡皮圈随意紮起的頭發,零碎地落在她的耳邊,讓她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現。
這時,突然一個急剎車,眼見着林淼的腦袋跟着身體往前沖要撞上副駕駛座,陳季珽想也沒想就伸出手,用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擋住她的額頭,這才讓她避免了碰撞。
林淼嘤咛一聲,陳季珽等她靠後坐好後,迅速收回雙手,前後不過幾秒鐘,又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林淼感覺到晃蕩,悠悠轉醒,就聽見陳季珽在跟司機說話:“既然那樣,就走省道吧。”
前方路段似乎發生夜間事故,造成了擁堵。
司機猶豫:“陳先生,可能路況不是很好,會很颠。”
陳季珽看了林淼一眼。
林淼即刻擺手說:“我沒問題的。”
“那就走吧。”陳季珽發話。
省道有一級路也有二級路,接駁的路段,路況時好時壞,林淼雖說不嬌氣,可是這麽颠了一段時間,胃還是很難受的,只能用手摁住。
她悄悄擡頭看陳季珽,他正閉着眼睛,表情比清醒時要軟和幾分,仿佛是另一個人,其實他長得蠻好看的,可是她從未認真地去看過,從前覺得他是好友的哥哥,只可遠觀不可亵渎,後來發生那件事以後,她對他更是敬而遠之。
陳季珽是個什麽樣的人?林淼忍不住會想,他很冷漠,總是抿着唇板着臉,說的話也不好聽,可是又要幫自己。
林淼又一次憶起了那個晚上,也是坐他的車,他突然拿出兩張音樂會的門票,邀請她去看。
她跟小玥抱怨過買不到票,如果他純粹是要幫她,只需要把票給小玥就好,卻在這樣的夜晚拿出來給她,還是兩張,她不得不去思考他這麽做是為什麽。
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又黑又亮,似乎可以讀懂人心。
當她說她有喜歡的人,想跟他一起去聽的時候,陳季珽的反應似乎只是她自己多想了。
現在又有了同樣的感覺,她覺得他別有目的,幫助她是為了折磨她,他就諷刺她腦子不好使。
莫非……不,不可能的,都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
可能她的腦子真的是壞了。
走了兩個小時,車子終于又回到了高速路上,快而且穩,于是後半夜就在休息區停了一會兒。
司機和陸翊都下了車歇息,陳季珽看林淼睡得很熟,沒有叫醒她,坐了一下也下了車。
陸翊買來了熱咖啡,陳季珽接過喝了一口就皺眉,陸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裏只有速溶的,味道不行,得您将就将就了,我看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行程太趕,身體不舒服了?”作為助手,陸翊可謂盡職盡責。
這老板忙成了陀螺,他只能比陀螺轉得更快。
陳季珽捏着紙杯,沒有再喝,搖搖頭:“不礙事,我只是休息不好。”
可能颠簸了一段時間,突然停了下來,林淼反而不習慣,慢慢的又醒了,車裏沒人,黑漆漆的,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搖下車窗。
不知道到了哪裏,已經看不出下雨的影子,從休息區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周圍都是山,同樣黑得深不可測。
陸翊剛好走過來,也遞給她一杯咖啡:“林小姐,您醒了正好,剛才胃不好受吧,先喝點熱的吧。”
林淼謝過,伸手接來,才發現自己身上披着件外套,陸翊又摸着鼻子解釋:“是我的衣服。”
不過不是他披的,不該他說的,他不會多說半句。
還以為陳季珽那麽好心……林淼不好意思地沖陸翊笑了笑,把外套還給他,開門下了車,眼神卻下意識去尋別處。
“陳先生在那兒呢!”陸翊适時開口,指了一個方向。
陳季珽站在路旁,不知道在看什麽。
“呃,我只是想去趟洗手間。”
陸翊只是笑了笑。
林淼臉熱了一下,覺得自己此地無銀三百兩,兩頰肯定是紅了,希望天色晚察覺不出吧。
“陳先生,接的車來了。”
天還沒亮他們就到了地方,陳季珽剛一動,肩頭的沉重僵硬讓他想起了身旁還靠着自己睡得很熟。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推回了旁邊的座椅靠着,呼吸間還留有她洗發水的味道,他抿了抿唇,悄然下了車。
等林淼再一次醒來,車子已經将她送到了老家,陸翊叫醒了她。
她覺得奇怪,按理跟陳季珽同乘一車,她不應該睡得着的,可是卻異樣地睡得安穩。
陸翊還坐在前面,陳季珽卻不在。
“林小姐,要送您到哪個地方下?”陸翊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陳先生已經換了車回去了,他有個會議要主持,不過他吩咐我要把您送到地方。”
林淼雖然有些驚訝陳季珽的貼心,不過也不扭捏,報了縣城人民醫院的地址。
等下了車,她再三跟陸翊道謝,陸翊擺手又搖頭:“這可不是我的功勞,陳先生說了,您要答謝的話,就親自去找他。”
說完就跟她告辭。
林淼怔在原地好一會兒,也深思不出那句話的含義,想起半夜在休息區跟她媽媽聯系過一次,她爸爸已經做完了手術。
心還懸着。
林淼趕緊走了進醫院。
林淼按照她媽媽說的地方找去,剛好林媽媽提着熱水瓶走出來,見到女兒先是一愣,然後又心疼地向前拉着她:“瞧你這副模樣,我都讓你別趕回來了,你又不是醫生,也做不了什麽。”因為丈夫手術後平安無事,林媽媽的心頭大石放下,才又像有了主心骨。
“媽,我爸現在怎麽了?”林淼擔心地問。
“你爸睡着了,手術成功,把腿保住了,就是醫生說以後走路可能就不太利索,他那樣的年紀骨頭愈合也慢……不過這算佛祖保佑了,他的那個工友還在ICU呢,更是可憐,都準備過節了,怎麽還發生這麽可怕的事呢?”
林淼握緊了拳頭,又往前走了兩步,從病房門上的玻璃看進去,她爸爸皺着眉臉色青白地躺在病床上,她一眼就看到動過手術的左腿。
他們家以前過得還可以,有房有車,爸爸做建材的,認識很多人,周末經常跟夥伴們去打氣排球,後來把能賣的都賣了,也很少去見從前的朋友,還要住在沒有電梯的舊房子。
如今還把腿給傷了,雖然她沒有在場見到,媽媽也極力輕描淡寫,可她覺得爸爸受傷時的樣子肯定很可怕。
她握着媽媽的手,緊緊抱住她同樣瘦弱的肩膀,哽咽着說:“媽,對不起。”
林媽媽摸摸她的頭,心疼地嘆氣:“傻孩子,道什麽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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