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陳季珽避開了病房裏的吵鬧,在走廊接聽了電話,只是越聽越皺眉。

阿姨說,林淼已經把自己關在放映室裏大半天了,叫她吃飯也不應聲,她勸不住,所以給他打了電話。

陳季珽擰着眉,沉聲說:“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回去。”

剛挂了電話不久,他母親就從病房裏出來,見他似乎要走,臉上露出幾分不悅:“季珽,你急着要去哪裏?你妹妹這樣你也能安心走?”

陳季珽沉默了一陣,揉了揉眉心,才對上自己的母親,聲音滿是疲憊的自嘲:“媽,現在誰也幫不了寶玥,你再這樣縱容,她只會越陷越深。”

“我縱容?寶玥這麽可憐,我多疼她又怎麽了?你這話我不愛聽!”陳母說着眼淚就流出來,“好不容易醒了,怎麽還這麽三災八難的,你也不知道我心裏難受。”

陳季珽不為所動,冷着臉說:“您從前不是這樣的,凡事都有個度,這次,寶玥真的做得太過了。”

身體還沒調理好就開口讓顧淮跟她結婚,顧淮一開始沒同意,她就亂吃安眠藥,把大家吓出一身冷汗,他下午看顧淮整個人都懵了。

陳季珽不想再插手管他們的事,裏裏外外就沒一個省心的。

陳季珽從醫院趕回來,阿姨在打掃衛生,他換了鞋往裏看,嘴上問道:“她在哪裏?吃過了沒?”

阿姨指着大門緊閉的放映室,搖了搖頭:“我剛給她送了碗湯,她也沒喝,好像心情不好。”

陳季珽抿了抿唇,扯了領帶就往放映廳走去,林淼正歪在小沙發上看電影,以為又是阿姨,頭也沒回就說:“我不餓,您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裏面黑漆漆的,只有借助屏幕閃爍的光芒才能看見她的臉龐,忽明忽暗。

陳季珽先看了一下片名,又對上男女主角的樣子,想了想才知道她看的是susan生前的舊作。

桌上還放了瓶紅酒,看起來喝了不少。

“不吃飯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喝酒?”陳季珽的聲音微冷,伸手就拿掉了她捏着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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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的聲音,林淼眯着眼睛坐了起來,平日他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她總會怕上幾分,今晚可能是喝了酒,她倒是膽大,搶酒杯搶不過,就握着他的手逼他喝了一口,然後剩下的自己湊過去全部喝光了。

她呵呵笑了笑:“你也喝了,就不算我偷你酒喝,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貴那一瓶……”

酒而已,陳季珽從來不在乎這些,凝起眸光定定看着她:“為什麽喝酒?”

“喝酒還要有理由啊?”林淼見敷衍不過去,舉手向他投降,“行,我高興,所以喝了你的酒,你別瞪着我了。”

她又指着背投屏幕問他:“你看,susan演的這個角色好像我,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都一樣,路上鋪滿荊棘。

陳季珽的目光柔和下來,放下酒杯,也沒再讓她碰酒,低聲問:“想她了,所以難過了?”

林淼一怔,并沒有立即反駁,突然覺得,讓他這麽以為也好,不需要再找借口。

他陪她把剩下的一小節情節看完,這部愛情劇,并沒有歡喜收場,男女主角分開了。

他以為林淼會哭,她一向很多愁善感,心腸又軟,看喜劇還會哭鼻子,偏偏還胡說什麽這部戲裏的人像她,哪有人喜歡将自己代入悲劇女主角的?

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到結束還十分鎮定,好像看出他的意思,她沖他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會哭,這個結局很正常。”

陳季珽挑起眉,還摸了摸她的頭,是不是喝高了?

林淼氣惱地抓着他的手:“都沒喝幾杯,別當我是小孩。”

“你不是不看悲劇的嗎?”

“susan演得真好,為什麽還有人要說她是花瓶?”她自言自語地低喃,然後才是回答他的話,“這不是悲劇,本來嘛,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世上最大的謊言,這樣的結局反而真實。”

陳季珽的心一緊,眼眸流轉着讓人讀不懂的情意。

他笑了笑:“還說不是喝醉?淨說胡話。”

林淼橫了他一眼,突然說風就是雨地問他:“你要不要聽我彈琴?你以前聽過我彈琴吧?”

陳季珽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回答哪一句。

然後就被她拉了上樓。

開了燈,林淼摸到陳季珽給她特別定制的鋼琴,揚起下巴看着他問:“有沒有想聽的曲子?”

陳季珽就靠在鋼琴邊,看她問得認真,他也考慮了一下才開口:“給艾德琳的詩。”

“怎麽會想到這首?”

“聽過。”

“聽我彈過嗎?”“聽過幾次?”

陳季珽看。

“你都知道了?”

“我下午跟姜哥通過電話,他告訴我的。為什麽你不說?做了壞事藏着掖着不奇怪,做了好事也不說。”

“你那時老躲着我,現在……”

“現在怎麽?”

“你說呢?”

他摸上了她的手。

林淼臉紅

一首《給艾德琳的詩》從林淼的指尖流瀉而出,像緩緩的水波,回蕩進人的心裏。

那麽多年沒彈,卻絲毫不見生疏,手指靈動地在黑白鍵上跳躍。

曲罷。

“我曾經很喜歡這首曲。”

“曾經?”

“你知道它的創作由來吧?”

“阿迪麗娜?”

“一往情深的美好故事總是令人向往。”她停頓了一下,“但是我現在喜歡這首。”

她彈了一段,陳季珽一下子就聽出來是susan的歌,前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要聽一遍。

“我問姜哥要了曲譜,我總是彈不好。”

“夠了,已經很晚了。”他摁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彈,這首歌太過悲傷。

林淼的手被他裹得很暖,他想拉她起來,反而不經意間被她拉低了身體,兩人平視。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她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此時此刻,黝黑的眼眸,只看得她的倒映。

她不想去分辨對這個人是什麽感覺,酒精在體內發酵,對的,一切都是酒精作祟,不然她怎麽會情不自禁,怎麽會想問他呢?

在她的唇觸碰到自己的一剎那,陳季珽的大腦出現片刻的空白。她鮮少主動親近他,真的是喝醉了嗎?

連日來的煩躁都因為這一刻她的主動變得什麽都不是。

唇舌糾纏了半個世紀,林淼的眼神開始迷茫。

陳季珽放她呼吸新鮮空氣,自己的喉嚨也幹澀沙啞,說出的話比以往都要有磁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回答他的,是她溫軟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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