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林小郎君

“年少時曾有幸到過福州游學,數年不見,福州變化可謂巨大。林大人功不可沒。”謝安悠然出聲,如同閑話家常卻又似乎意有所指。

林遵文心裏一動,放下茶盞,垂目謙虛道:“謝大人謬贊了。身為福州太守自該為福州百姓謀福祉想出路,不敢居功,亦是朝廷心系福州百姓,才能有今日的繁華。”

“林大人好胸襟,若我大晉地方太守都有林大人這份胸襟,何愁我國不強?”

“不敢,不敢。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我只不過做了我本職該做的。”林遵文句句斟酌出口,滴水不露。

謝安淡笑下,垂目撫過衣袖說起其它,就好像說起福州海港只不過因畫才微微提起一句,再無他意,讓原本準備小心應對的林遵文反到拿不準主意了。心裏裝着事,餘下的談話不過走個過場,時候一到林遵文起身告辭,謝安也不留人,起身送到門口便轉身而回了。

這種并不上心的态度讓林遵文真心拿不準,對方到底是看出畫中的含義了,還是沒看出?心裏記着這事,林遵文回府親自把那副《福州海港圖》取來,聞訊趕來的紀夫人走了來,疑惑問:“阿寶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王、崔、蕭幾位小郎君也在謝府,他們一道頑,怕不過午才能回。”

紀夫人不是那等拘着兒子的,聞言便沒放心上了,轉爾見自家夫君盯着畫神色不見輕松,順着視線瞧去:“怎麽?這畫有不對?”

“夫人覺着呢?”

“這畫都完成兩年了,從阿寶動一筆開始到如今,我私下瞧了不下百遍,若有不對早先就瞧出來了哪等到現在?”紀夫人沒好氣道,說完又不免擔憂:“這畫真有不對?可是上謝府出了什麽事故?”

“夫人何出此言?”

林遵文的态度讓紀夫人也拿不準,只道:“我與阮夫人交情是交情,但這也是內宅交情,再則且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若與謝家不善,老爺無需顧慮我。”

誠如之前所說,林、紀兩家雖家底不淺但混的最高的也就林遵文這個原福州太守,主一方政務也算個人物,可比起建康這些動則太尉、尚書、侍中郎來說,太守也就一個從五品的地方官,中央集權之地的門都摸不到,但太守之職也是一個分水嶺,而林遵文想跨過這個分水嶺,難,難如上青天。再往上的職務是各方顯赫族門的盤中餐,林遵文想分得盤中餐再像以前那樣單打獨鬥是不可能的,唯有一途,依附某顯赫族門成為一方勢力之中的局中人。

王、謝、崔、蕭,建康四族門,沒有比他們更強大的族門了,宗氏司馬都不行。說來也是晉王朝的悲哀,原本該最為尊崇的天子卻連個話語權都沒有,所有權政把持在各方世家手中,皇室想與世家聯個姻都能被瞧不起,寧可一頂小轎偷摸擡去夫家,主弱臣強的局面生生把天子逼成了個吉祥物。

因果循環。當年曹操把漢天子逼成吉祥物,‘挾天子以令諸候’,最終取而代之;後來司馬氏把曹氏逼成吉祥物,歷三代取而代之;現在王謝崔蕭把司馬氏逼成吉祥物,所謂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扯遠了,林遵文想再進一步施展心中報複,只能從王、謝、崔、蕭四族門選一族依附,而紀夫人話中的意思便是不用顧慮她與謝府大房嫡妻阮夫人的親戚關系,畢竟謝家雖好,但它前面還有琅琊王氏。

“夫人想多了。”林遵文笑着拍拍愛妻,親自把畫收起來放回木盒內,卻又珍而重之交給紀夫人,叮囑道:“夫人把這幅畫收起來,別再輕易視人。”

紀夫人接過畫不敢多問,但又不免擔憂,猶豫道:“可要毀了?”

“沒這麽嚴重,夫人收好便是,或許以後有用。”

畫不是不好,相反是太好。太過重實的繪畫技巧把福州現今狀況完完整整的繪畫了上去,而現在的福州是林、紀兩家兩代人的心血,民生、政務、以及林、紀兩家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都被傻白甜林阿寶一五一十的畫了上去。謝玄、王獻之這些還稚嫩的小郎君瞧了也就瞧個熱鬧,但謝安不同,不說親身主一方政務,單對方閱歷估計都能瞧出畫中秘密。

林遵文不知道麽?不,他是知道的。取畫讓謝安觀看或許也存在着試探他的意思,但對方的态度讓林遵文拿不準,或許于林、紀兩家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對建康顯赫族門來說,還未必放在心上呢。上趕着不是買賣,林遵文半點不急。

做為賢內助的紀夫人也不糾結非要弄明白,她想的非常通透,夫君不告訴她便自有夫君的道理,她只繼續過她的日子便是,對阮夫人也并不生疏了,還特意挑出一百個鹹鴨蛋、皮鴨蛋,以及自家做的醬菜打發林阿寶送上門去。

林阿寶到非常樂意走這一趟,反正他呆着家裏也無處去,到不想送到門口才知道阮夫人攜謝玄走親戚去了,而名義上的姨父謝奕正當職,接待的管家覺的太失禮了,林阿寶到不覺着被待慢,然後慢走一步就被聞訊前來的謝安堵個正着。

一席薄衫的謝安石風神俊秀玉樹臨風,臨階而立雙眸盯着林阿寶似笑非笑,盯的對方唆一聲把跨上馬車的半條腿放下來,這才加深笑意道:“大哥與嫂嫂不在府裏,還望林小郎君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不介意,”林阿寶恨不得把頭搖成波浪鼓。

“不介意便好。請。”

林阿寶傻眼,不介意的後面劇本不是該雙方客氣兩句,然後他順理成章告辭嗎?

“林小郎君?”

被謝大佬一盯林阿寶便慫成軟蛋,硬着頭皮跨進謝府大門,然後又順理成章的被領進謝安院子。謝安居住的院子自然別致雅深,可林阿寶一想到與謝大佬共處一室他就頭皮發麻,恨不得擡腳就奪門而出!

瞧在眼裏的謝安感覺有趣又好笑,好在也并不為難人的意思,引人入座後親自動手煮了壺茶,又親自遞了一盞放林阿寶手上。

林阿寶誠惶誠肯雙手接過,謝大佬煮的茶他是不是要供起來早晚三柱香?

“可還習慣?”

“啊?哈、習慣習慣。”

謝安失笑:“不是問你茶,是問你來建康可還習慣。建康吃食、風俗于福州若有不同,可還适應?”

謝大佬不是該出口就天涼王破麽?這麽和顏悅色問他适不适應讓他有點方呀,林阿寶小心翼翼把舌頭撸直了:“挺、挺适應的。”

謝安就不懂自己到底哪點可怕了,吓的人家小郎君舌頭都打結了,那眼神閃躲直往門口瞟的小模樣,可憐又乖巧,到讓謝安不好再欺負人家了,放下茶盞起身道:“你與我來。”

林阿寶依言跟着起身,可腿太不給力跟跄下差點砸矮桌上,欲哭無淚:“腿、腿抽筋了……”

很好,結巴總算不是吓的了。謝安忍俊不禁掩了掩嘴角笑意,走來問:“哪條腿?”

林阿寶疼的都要玄幻了,一臉懷疑:“好、好像是兩條腿?”

抽過筋的人都知道,在那幾分鐘裏簡直就是個二等殘廢,還又痛又麻讓人欲仙欲死,不過像林阿寶這樣一抽就是兩條腿的也算奇葩了。

見人實在疼的厲害,謝安不由分說把人抱到內室,一邊吩咐人打來熱水,一邊蹲着小心卷起林阿寶褲腿。

一言不合就公主抱什麽的讓林阿寶直接懵了,結果軟棉布料劃過小腿那種刺激感讓林阿寶一哆嗦,什麽大佬什麽牛人都是假的,扯着謝安手眼眶染紅:“別、別動……”

“別怕,很快就好。”謝安嘴裏柔聲安慰,另一邊卻是直接上手。把褲腿卷到膝蓋,從膝蓋上方三寸開始揉捏,從輕到重,從上到下,直把林阿寶揉的滿身大汗一疊聲喊疼,揉開之後沒疼的那麽厲害,可那種從骨子縫裏溢出來的麻癢又夠要人命的,折騰的林阿寶一把鼻涕一把淚,深覺出門沒看黃歷!

筋骨揉開雙腿恢複知覺,再被熱水一泡,剛才有多難受現在就有多舒服,林阿寶軟着身子不想動癱,謝安擦幹淨手,提醒道:“別泡太久,于筋骨無益。”

林阿寶拿毛巾遮着眼睛,偏了偏頭,一副‘我沒聽到讓我再泡會’的無賴模樣,謝安失笑,好人做到底把泡着的雙腳拎出來擺到軟塌。原就白嫩的腳丫子被熱水一泡顯的越發粉嫩,骨肉均勻,足弓纖長,腳趾圓潤漂亮就像玉雕小玩偶一般,透着一股讓人想把玩的感覺,而謝安也情不自禁的做了。

林阿寶以為謝安還要給他擦腳,像被燙了一樣忙不疊自己捧着腳拿毛巾胡亂擦了套上襪子,誠惶誠恐揖手,一時又不知該怎麽說,謝他幫忙揉腳?謝大佬不會哪天惱羞成怒砍死他吧?

風神毓秀的小郎君眼尾染上緋意,鼻尖透着粉嫩,一副被欺負狠的模樣,謝安指尖一動,想起剛才揉筋骨時小腿肌膚的觸感,像最上等的絲綢一般滑嫩,讓人愛不釋手。愛不釋手?謝安驚訝自己會用這個詞去形容一個小郎君肌膚的觸感,又為什麽會這麽再意?

僅管謝安心裏已經飙起龍卷風,表面卻是不動聲色還叮囑道:“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偶爾抽筋是正常的,若次數頻繁需得看診大夫,飲食需得注意滋補,食補即可不要用藥,可明白?”

林阿寶尴尬到突破天際:“明、明白。”回去他就三餐骨頭湯,還不行就加頓宵夜!

兩人相對無言三秒,先受不住的林阿寶揖手告辭,心裏還在龍卷風的謝安選擇性忘記剛才還打算把人帶到書房看畫的事,把人送上馬車,回身還掂記着小腿肌膚觸感一事,心浮氣燥連新得的古籍珍藏都看不進去,謝安揉額,貼身仆人上前:“公子可是不舒服?”

“無事。退下。”

貼身仆人應聲退下,謝安放下古籍打算到內室小憩下。躺到剛才林阿寶躺過的軟塌,心情半點不見平靜反越發燥動不安,輾轉之間腰側被硬物硌疼,起身一探,紫晶石的墜子晶瑩透亮,就像林阿寶漂亮的星眸。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林郎、林朔:笨蛋哥哥就是這麽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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