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雲叔你真的誤會了, ”李恩白解釋, “我是聽雲梨說您明天去李家村...”

雲老漢這下知道自己鬧了個烏龍,但臉色卻好看了不少,“嗨,我這腦子, 咋想的, 臨風你別介意啊,我剛剛腦子糊塗了。”

李恩白一瞬間有些笑不出來, 但也僅是一瞬間,他就恢複自然,“沒關系, 梨子歲數還小,叔确實要好好看看再說。”

“還小啥呀...村裏跟他一般大的,不是已經嫁人了,就是定了親要嫁人...唉...算了, 不提這事了, 你說你有啥事來着?”雲老漢心裏嘆息。

“我聽梨子說, 叔你明天要去李家村, 是要接白嬸子回來嗎?”李恩白重新問道。

誰知雲老漢沉下臉,一臉不悅, “臨風,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我知道,可能是我多事了,但是梨子不開心, 我...”李恩白妄圖曉之以情,但雲老漢卻不想聽下去,怒急的拍了桌子。

“李小子,這是我們雲家的家務事,你別跟着瞎摻和。”雲老漢板着臉,拒絕再談這個話題。

被那一句‘家務事’點醒,是啊,這和他這個外人有什麽關系呢?

李恩白只得退步,“我知道了,雲叔,是臨風逾越了。”

雲梨做好了飯,卻發現氣氛不對,兩個人都不高興的樣子,他左右看看,不知道怎麽回事,“爹?”

雲老漢應了一聲,“飯好了?吃飯吧。”

“嗯。”聽見他爹的聲音很沉,雲梨就不敢問了,端了飯菜上桌。

李恩白不願意看他一個人忙裏忙外,就幫忙去端,沒看見他去幫忙的時候,雲老漢的臉更黑了。

反倒是雲梨一眼就發現他老爹臉上黑雲密布,可能下一秒就要爆發的那種,等到了廚房只有他和李恩白的時候,忍不住問,“李大哥,你和我爹說什麽了?我爹好像要發脾氣了。”

李恩白則是帶上習慣性的微笑,下意識的不想讓雲梨知道他和雲老漢的對話,“沒什麽,就是說了一些關于我學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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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梨的心裏,讀書是一件非常重要且神聖的事,李恩白這麽說,他立馬就信了,“是李大哥讀書出了什麽問題了嗎?嚴重嗎?有沒有辦法解決啊?”

“嗯,沒事,過幾天就好了。”李恩白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不同,笑容也還是溫和有禮的。

但雲梨卻說,“那李大哥你不想笑就別笑了,有什麽事可以說出來,哪怕我幫不上你,但我可以聽着。”

外頭傳來雲老漢喊雲梨的聲音,雲梨麻利的端着三碗飯往堂屋走,“來了,爹!”

李恩白則是收起像是面具一樣的笑容,站在原地,廚房裏并不明亮的光線讓他像是慢慢沉沒進黑暗的人,他在思考,雲梨是怎麽看出他的僞裝的?他以為他僞裝的很好,卻連雲梨都瞞不過...

“李大哥——快來吃飯!”

雲梨活力滿滿的聲音響起,李恩白回過神立即走出去,臉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不管怎麽樣,他已經習慣了笑,“來了。”

在李恩白的努力緩和之下,一頓飯結束後,雲老漢的臉也不那麽陰沉和嚴肅了,只是李恩白知道,在雲老漢心裏他是個徹底的外人,甚至可能因為他是個漢子而有些防備他,不然也不能說出他和雲梨不适合這樣的話來。

天色漸晚,李恩白沒有多留,回了老房子。

雲河和木氏明天早上才會回來,雲家的大院子裏只剩下雲老漢和雲梨父子倆,倒顯得有些安靜的過了頭。

雲梨煮了一壺開水,裏面放了洗淨的酸角燙半盞茶(七八分鐘),這樣酸角的酸味被去除了大半,卻不會過于軟爛,白開水也有了絲絲酸味,很是消食。

“爹,給,吃點酸角吧。”雲梨端着一大碗酸角茶給雲老漢,他自己也坐在雲老漢的附近端着碗慢慢喝着。

雲老漢放下煙鬥,端起碗呼嚕呼嚕的兩口喝完一大碗酸角茶,用筷子夾着酸角吃起來,他這人性子雖然不急躁,但吃飯、喝湯一向都快,快到他已經喝完了一碗茶,雲梨剛嘗了一口味道。

見慣了的雲梨慢悠悠的喝着自己那一份,心裏想着,這酸角茶裏要是能放一點糖,酸酸甜甜的,一定更好喝。

雲老漢看他一直在附近坐着,一碗酸角茶喝了半天不見少,就知道這娃有事兒要跟他說,等着他問呢。

他嘆了口氣,語氣略顯無奈,“梨子啊,爹問你,成親這事你有想法嗎?”

雲梨驚愕,“爹,你怎麽突然這麽問?”

“梨子,你也十六,馬上十七了,得抓緊時間定下來,不然歲數再大點就不好說親了。”雲老漢顯然是心裏有了打算。

“可是...就我現在這個名聲...”雲梨的臉色也暗淡下來。

他之前被退親的時候不是不難過,只是陳英才就是不要他了,他娘也覺得他活該被退親,他一個小哥兒還能怎麽辦呢?

後來村裏人閑言碎語,他不是不知道,甚至每一次聽見都覺得臉皮在燒,忍不住偷偷哭過很多次,但他依然半點法子都沒有。一個小哥兒被退了親,名聲不可能好的,沒有了好名聲,大部分人家都不會願意和他定親的。

而且,現在陳英才也放出話來要納他做小,誰會和秀才老爺搶人?

雲梨難過的低下頭,他也想找一個好人家,可是他相中的人恐怕看不上他吧?雲梨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初見時就讓他紅了臉的人。

雲老漢臉上的褶子似乎一瞬間變多了,他抓起旱煙杆吸了幾口氣,聲音裏帶着疲憊、愧疚和擔心,“梨子,等你嫂子生了,就讓她給你張羅起來吧,以咱家的條件,找一個踏實、勤快的哥兒婿不難,咱家還有幾畝地,盡夠您們過日子了。”

他已經打算好了,當初大兒子成親,他就把家裏的地分了一半給大兒子,剩下一半還是寫他的名字,等翻過年,小兒子結婚,他就把剩下的一半給小兒子,到時候他們老兩口跟着老大一家過就行。

有了地當嫁妝,不怕沒有窮漢子願意。

“爹,你說這些還早呢,再說了,我能不能在家留到今年根兒下都不一定,我聽青哥兒說,我娘收了陳狗剩的銀子,所以天天跟我說讓我去陳家。”雲梨說到他娘,心裏也是滿腹怨言,“爹,我是不是娘親生的?”

雲老漢虎着臉敲敲他的腦瓜殼,“胡說什麽,當然是親生的,你是早産兒,差點沒...你娘就是腦子糊塗,你別跟你娘置氣。”

雲梨捂着被打的地方,小聲兒咕哝,“可是誰家的娘這麽糟踐自己的孩子?我可不願意做妾,那不是把我賣給陳家了?”

妾,妾對于家主來說近似奴隸,只是對于婢女和仆人來說,妾應該算主子。同時,妾在家庭中的權利也是很受限制,十分卑微的,而且還能交換給別人。

哪個正經人家的女子或者小哥兒願意給人做妾?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自己養,而且要認正妻為母。

雲梨想不到那麽遠之後的事,但是他知道,如果他去了陳家,就是給陳家當牛做馬還要被陳張氏欺辱,而且不能反抗。

他才不願意呢!

他現在多看陳英才一眼都覺得想吐,這種白眼狼,他才不要送上門被欺負呢!

雲老漢差點将手裏的旱煙杆掰斷,“你放心,有爹在一天,你就不會給人當妾!”

雲梨乖順的應了,順勢問他爹,“那明天您要去接娘回家嗎?要是娘又跟以前一樣耍脾氣,讓爹給姥姥和小姨錢才回來,怎麽辦?”

雲老漢現在心裏正窩火呢,他家好好的小哥兒,又勤快又伶俐,長相也不差,怎麽就讓白氏禍禍成沒人要的老哥兒了?

聽了雲梨說起她原來做出的事兒,更是火上澆油一般,“那就讓她自己在娘家住這吧,不用回來了!”

“爹你這麽說,姥姥就該出面了,到時候當着李家村那麽多人的面數叨爹,多丢人啊,最後還是要接娘回來,不如別挨這個罵,就給姥姥點錢吧,也不知道這次一兩銀子夠不夠?上次小姨還嫌棄一兩銀子太小氣呢。”雲梨憂愁的嘆了口氣。

雲老漢也沉默了,抓着旱煙抽了兩口,卻一時不注意嗆了嗓子,“咳咳!咳咳咳咳咳!”

趕緊站起來大力拍打雲老漢的後背,雲梨有點緊張的問,“爹你咋不小心點?沒事兒吧?等着,我去給你倒杯水!”

抄起碗跑到廚房倒了一碗水出來,腳下的步子邁的太快太急,碗裏的水都搖搖晃晃的要撒出來,遞到雲老漢手上的時候已經撒了少許。

雲老漢咕咚咕咚的灌下水,才壓制住這股子咳意,他放下碗,抹了把嘴,看着雲梨,“梨子,你是不是有辦法了?”

雲梨裝傻,“啥辦法?爹你說啥呢?”

“明天就要去接你娘了,你要是不說,我可就不問了。”雲老漢停頓了一下,“說說吧,李小子都給你出了什麽主意?”

雲梨嘿嘿一笑,“這個...李大哥說...”

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倒是讓雲老漢有些驚訝,他家的小哥兒他了解,可不是能藏的住話的人,從來不是磨磨唧唧的人,下意識的摸了摸煙杆子,“大膽說,我不罵你。”

“爹,你寫一封休書呗?”雲梨的眼珠子到處看,就是不看他爹,聲音越來越小,“寫一封休書帶着,到時候去了姥姥家,不提接娘回來,就一拍休書,讓姥姥和娘自己想去...”在雲老漢的視線壓迫下,雲梨說不下去了,只能露出自己整齊的牙齒,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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