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修真界唱歌
“怎麽到處在放曲子?你聽聽,對面竟然開始放大千世界的最新琴曲了,一曲一靈幣,這可都是錢啊!”
長生懶得理會不停說着酸話的店主,他正凝視着不知何時飄落在指尖的雪花,雪花那冰涼的觸感恍得人有些失神,連掃地帶來的困頓都消失了幾分。
縱然身處修真界,冬日也照樣是白雪皚皚啊。想到此處長生不禁笑着搖了搖頭,試圖甩去腦子裏那些傷春悲秋的念頭。
“長生,你怎麽又在掃地?”時無常的大嗓門可比長生搖頭有用,他的聲音一傳來,長生剛才湧起的所有複雜情感都化作了無奈之情。
時無常這話雖是對長生說的,但他不大的眼睛卻還死死盯着對面一直放着琴曲的書店。他到底是不甘心。為什麽自己那麽努力的忽悠路人,一個人都沒忽悠到,對面書店什麽都不幹卻生意火紅?不過就是放曲子而已,效果當真這麽好?
“腳擡一擡。”長生一眼看出了時無常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他真不知道自家店主到底是真傻假傻。看看對面精致典雅的古樸書店,各類書籍應有盡有,再回頭看看他們這間破雜貨鋪,也只能賣賣沒人要的功法了。明眼人都知道選哪裏吧?
更別提人家女店主花容月貌,自家男店主兇神惡煞。
長生直接擡起掃帚打斷了時無常的犯傻,那掃帚底端毫不客氣地刮過時無常的長靴,頓時惹得對方怒目而視。
“你小子幹什麽呢?我這靴子新買的,幹淨得很。”
“還有啊,光是今早你就已經掃了三遍地了,你告訴我,你究竟還想掃幾遍?!”
長生全當沒聽見時無常的咆哮聲,他後退兩步屏住呼吸,等到那壓根不存在的灰塵都消散幹淨後才慢悠悠地開口:
“掃幾遍不是我能決定,還得要看天氣。”
“風大的話就再掃六遍,一天十次正好湊個整數。如果沒什麽風,那就掃四遍,畢竟我喜歡‘八’這個數字,吉利。”
“……”時無常聞言瞬間忘記了對別人書店的嫉妒之情,他被長生的回答噎得憋不出半個字來。
說真的,他實在不理解長生的臭毛病。喜歡戴面具就算了,不讓人靠近他也算了,最奇葩的是半個多月前這小子一走進他的鋪子,竟然二話不說地就拿起掃帚開掃。那時候他還在想這小子夠機靈的,起碼手腳很勤快,然而第二天他就不這麽想了。
你能想象每次一進來就看到這小子在掃地嗎?這地早就幹淨到不能再幹淨了,還有什麽好掃的?
“如果你剛才不穿着沾滿灰塵雪水的靴子走進來,我也不會掃地。”長生睜着幽黑的眸子看向時無常,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時無常發誓那一刻他額頭上絕對爆出了青筋,本就兇惡的臉看起來更加猙獰了。
這明明是他的店!他還不能想進就進了?這小子究竟是哪裏冒出來的怪物!
“你……”時無常越想越覺得自己快被氣死了,就在這時他竟突然想到當初他救下長生之時,這人懷裏還抱着一把暗浮幽光的琴。
說起來他當初救人也不是出于什麽善意,而是因為那把琴。畢竟那琴看着名貴至極,長生又生死不知,缺錢的時無常自然而然打起了琴的主意。要不是當時長生将琴抱得太死,他或許也不會連人帶琴地一起拖了回來。
那之後時無常也試着将琴拿出去當,結果當鋪之人不知為何死活不收。沒過幾天長生又漸漸清醒了過來,時無常便也息了将琴據為己有的念頭。他不再管那勞什子的琴,反而忽悠着長生賒了一本根本沒人要的功法。
懷裏抱着琴,買了沒人要的功法……時無常想着想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瞬間收斂怒氣咧開了笑容。他灼熱的目光幾欲燒穿了空氣,被這般注視的長生心底頓時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長生,你會彈琴的吧?一定會的!要知道你還傻乎乎地學了《繁音訣》!”
時無常當初還覺得奇怪,《繁音訣》雖然是少數能直接修到仙帝境的無上功法之一,但它的功效實在太廢了。別的功法要不就是修到高深處能呼風喚雨,要不就是能操縱刀劍,而這功法……
這功法修到高深處能模拟出各種各樣的聲音。琴音也好,簫音也罷,亦或者是水聲雷聲乃至人聲,世間所有的聲音它都能變幻出來。
聽上去倒是挺不錯的,但這東西又不能擊退敵手,消耗的靈幣還超乎想象,從古至今除了幾個喜歡音樂的,根本就沒人修煉。而那些人就算修煉了,最厲害的也不過是修煉到金丹境。原因無他,只因無上功法太過費錢,有那錢都能用黃級功法邁入元嬰境了。
“你彈一個時辰的琴,我算你十靈幣工錢,怎麽樣?”時無常思量片刻忍痛說道。不過是十靈幣罷了,這個男人竟露出一副心在滴血的模樣。
“你确定要我撫琴?”長生微微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全然聽不出半分喜怒。
他的确會撫琴。別提穿越前他就是以創作型歌手的身份出道的,對各類樂器皆有所了解,就連那原主也精通君子四藝。
長生不信時無常從沒懷疑過他哪來的這麽多靈幣踏入築基境,哪來的這麽多靈幣買這樣的好琴。這倒與原主有關。原主自幼被遺棄在小千世界最底層位面,按理說生活會有些坎坷,奈何他長得太帥,帥到一上街就被人打賞,帥到高中狀元跨馬游街之時被路過的元嬰修士給擄走。
然而那位修士剛将他擄到這個位面就被仇家埋伏殺死,原主也被滅了口。這琴便是擄走他的元嬰修士在路上送他的。現在時無常讓他用這琴彈奏,就不怕惹來那位元嬰修士的仇家?
“我确定!你小子還差我五百九十七枚靈幣,早點還清不好嗎?”時無常對琴的來歷多少有些猜測,可他不在意這些。畢竟只是一把琴而已,這個位面裏有誰能厲害到光憑琴音就能聽出是什麽琴來?
他現在只想把對面的客人都吸引過來,最好順帶着把對面的女店主也給吸引過來。
長生聞言沉默了半響,他猜時無常大概是愛慕對面的女店主,所以才無所不用其極。可時無常能因此腦袋發熱不怕仇家上門,他長生卻不能。他不是怕自己死,他是怕時無常被他牽連而死。
雖然在他的記憶中,原主消亡前容顏已被淩亂的發和濺起的血給完全遮掩住了,那位仇人也沒太在意這麽個凡人,基本上沒可能認出他。但即使如此,長生還是不放心,他之所以戴了半個月的面具也是不想牽連時無常。
事實上要不是自己稀裏糊塗地欠下靈幣,這雜貨鋪他一天都不會多待。
“你到底彈不彈?”時無常再度催促道。
“彈。不過你可別後悔。”長生轉瞬之間想好了對策,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他利落地關上了店門,随後便将琴架在了鋪子的最深處。既然時無常不肯放棄讓自己撫琴的念頭,他便逼得他知難而退!
時無常雖然隔着面具看不到長生此刻的神情,但心底卻突然湧起了一陣不安感。
“你聽好了,此曲名為《長生》。”
《長生》?時無常光聽曲名便心頭一跳。他曾聽說修真的最後一個境界似乎便是長生境,一首曲子竟然毫不客氣地以《長生》為名,這是要有多任性?
“噔噔噔……”還沒等時無常回神,琴聲便已清晰地缭繞在了他的耳畔。
那琴聲悠悠遠遠,從開始斷斷續續的零落之音到後來的狂妄激昂,竟不知不覺勾勒出一個修真者的形象。這是時無常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聽一首琴曲,如今流傳的曲子大多是陽春白雪之作,他從未聽過這樣宛若在敘說故事的曲子。
長生蒼白修長的手指懶懶地搭在琴弦上,從輕輕淺淺的撩撥到迅如疾雨的勾弄,時無常仿佛親眼見到了某位修士上一秒意氣風發淩雲俯瞰,下一秒便被九霄之上兇鷹給啄瞎了眼。
而不知不覺間,琴聲又轉向了沉悶的蒼涼,宛若王者一朝敗北,宛若高傲之人在無措彷徨。
從長生彈琴到現在才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時無常卻發現自己已然聽得大汗淋漓。他仿佛随着琴聲經歷了修真者起起伏伏的漫長一生,而就在他以為這是極致之時,琴聲陡然放緩,就像屋外漫無邊際的白雪一般,孤寂而薄涼。
這時候撫着琴的長生竟然唱出聲來了!在時無常固有的認知裏,那些撫琴的大家皆會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曲中,哪會像長生這番做派?時無常還來不及說什麽,長生低啞缱绻的聲音就淹沒了他。
只聽長生唱道:
“白日飛雪,聽琴瑟嗚咽……”
“念長生天階,孰人能越?”
時無常聽清歌詞後陡然驚醒,眼睛反射性地睜大,眼底滿是惶恐之色。他顧不得驚訝于長生唱歌時惑人的音色,也不想去探究為什麽這小子的聲音能這般溫柔這般讓人怦然心動,他只想知道這小子究竟想幹什麽!這唱的是都是些什麽詞啊!
曲子被取名為《長生》也就罷了,彈琴彈到一半突然哼唱起來也算不得什麽,可長生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唱出這種詞來!
時無常記得大千世界曾有一位仙帝戲言道:“走長生之路如越無盡天階。”
人家可是帝境的修士,修真都不知修了多少年了,感慨一下沖擊長生境的艱辛倒也無可厚非。可這小子呢?踏入築基境還不滿一月,竟然也大言不慚地這般感嘆?他到底哪來的勇氣哪來的魄力?
“別唱了……”時無常頓時滿臉苦色,他預感到長生接下來要唱的絕對更出格。
然而長生只是撥弄着琴弦輕輕瞥了他一眼,恍若未聞地繼續唱道:
“黑夜染血,覺冬風凜冽……”
“登九霄帝闕,我命将絕……”
“!!!”此句一落,時無常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瘋狂地咳嗽了起來。
“長生,長生!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逼你彈琴的!我求求你了,別再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這小子究竟在唱什麽東西!九霄帝闕?我命将絕?!三千世界排名第二的強者名為帝闕,而三千世界公認的最強者名為将絕!
仙帝們的意念能瞬間跨越三千世界,長生這樣大不敬的提起他們的名字,莫不是真的瘋了?可就算發瘋,為什麽偏偏就挑中了今天!
時無常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意識模糊,恨不得立刻暈厥過去。他知道錯了,他真的知錯了,早知是這樣,他發誓他之前絕對不會逼這小子彈琴!
長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也不知道時無常忽然之間在害怕些什麽,他只是淡定地停下了撫琴的舉動,掩在面具下的笑容慢慢加深。
今日之後,他就不信時無常還敢讓他碰這把琴!
作者有話要說:
曲子自編,歌詞自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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