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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彼得感覺非常糟糕。
并不是因為那場無妄之災讓他高燒不退醫院躺了好幾天差點被認為是燒壞了腦子。
也不是因為同學告訴他自己失蹤期間錯過了那場期待了小半年的托尼.斯塔克的演講。
更不是因為他被FBI探員們詢問得心驚膽戰一邊老實說着自己的貓王國奇遇記一邊憂心忡忡會不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好吧,其實以上這些也都讓他挺煩惱的,但是也還不至于讓他煩惱到現在這種地步。
彼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靠在路燈邊上持之以恒地盯着腳邊的那塊地磚發呆,好像能從那塊地磚裏看出朵花來。
花是當然看不出來的,他的視線微微上移了一點,沿着地磚接縫黏在面前的落地窗上,對着落地窗接着發呆。
已經能夠感受到春日暖意的紐約白日漸長,七八點的功夫陽光已經燦爛地照亮了整個城市,天空幹淨得宛如水洗一般,只有一兩抹淡淡的雲高高挂着,空氣裏彌漫着屬于春天,屬于萌芽的氣息,那種無聲的活力悄然融入到了風裏,空氣裏,陽光裏,沾染着就連莊重典雅的銅鑄招牌,實木貨櫃,以及那些在玻璃立櫃裏流轉着溫潤光澤的骨瓷茶具都顯出了幾分難言的清爽氣息,伴着從店裏流散而出的馥郁香氣,在耳邊響起清脆的叮當聲響。
如同一首屬于清晨的交響樂。
彼得痛苦地抱着腦袋蹲下身,試圖讓腦子裏叮當響得歡快的碎裂聲停下,不去回憶那和聲音一起出現在他腦海裏的畫面,那滿地的碎玻璃碎瓷片,精致的茶具摔得東一個茶壺嘴西一個茶杯柄,破裂的玻璃死無全屍地躺在地上倒映着被他一巴掌擰掉的門鎖和東倒西歪成兩半的沙發,以及被他拍得震掉了大塊牆皮的員工休息室。
每想起一樣,彼得就覺得自己本就近乎于無的可憐存款就随之長出了小翅膀撲棱棱離他而去,還有那些他寶貝的科學儀器收藏品,存錢了小半年的鋼鐵俠限量模型,也都一個個變成了滿地的碎玻璃碎茶具,在陽光下閃啊閃照耀出他寫滿了貧窮的臉。
更糟糕的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才上班沒多久就已經給克裏斯添了不知道多少麻煩,還牽連着對方進了一次警局,仔細想想他救回來的那只小貓也是克裏斯一直在付醫藥費,才能夠在寵物醫院裏吃着昂貴的貓罐頭享受堪稱奢靡的VIP病房,彼得曾經偷偷瞄過寵物醫院的病房價目表,自覺把自己賣了估計都付不起小貓一天的住院費。
最讓他感覺愧疚不安的是即便他給克裏斯添了這麽多麻煩造成了那麽多損失,克裏斯也從來沒有過要他賠償或者要辭退他的意思,反倒在他住院期間帶着點心水果來探望他還給他曠工的幾天算了帶薪休假,讓他好好休養注意身體不要急着來上班,還表示如果家裏面有什麽困難盡可以向他開口——天知道要不是彼得實在是憧憬大學校園都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打包賣個克裏斯算了,也讓他覺得不那麽良心難安蹲在店門口都不好意思進去。
但是,與此同時他又有點擔心克裏斯是不是覺得他麻煩多又年輕能力不足,只是因為生性溫柔善良才不好意思開口辭退他,說不定心裏早就想要雇個老實能幹的新員工來代替他,然後希望他識相些自己早點辭職走人。
“彼得?”正當彼得糾結難言之時,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一擡頭就正對上克裏斯的眼楮,不知怎麽的,他開口之前竟是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如同被什麽猛獸盯上一般寒毛直豎,左右看看卻又沒什麽異常。
“怎麽不進去?”彼得看見克裏斯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彎起,紐約清晨的陽光從濃密的睫毛零星落進那雙顏色淺淡如冰的眸子裏,剎那間寒冰盡碎化作春水消融,柔和的笑意便從眼底緩緩漾開,叫他不自覺就跟着放松下來,那些百轉千回的糾結腦洞和方才一瞬間的不安一起被丢到了九霄雲外,來時想了滿肚子的道歉和解釋最後都化成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他跳起來眨着那雙自帶無辜乖巧特效的狗狗眼道︰“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
少年笑起來就像是暖融融的小太陽,照耀着克裏斯渾身的血氣好像都消散了許多,克裏斯唇角的弧度加深些許,眼中原本虛僞敷衍的柔和中添上了幾分罕有的真實,他不着痕跡地将衣袖折起掩蓋住袖口沾染的血跡,用那種一貫溫柔的語氣道︰“歡迎回來。”
于是彼得就高興了起來,抓抓自己早上才梳理整齊的棕毛快活地跑去開門,腳下像是裝了彈簧一蹦一跳,要是長了尾巴現在也定然是在身後晃個不停的模樣。
“我稍微休息一下。”克裏斯偏過頭捂着嘴打了個小呵欠,沒有同往常一樣坐在櫃臺後的椅子上而是窩進了落地窗邊的沙發裏,倦倦地半垂着眼手臂支着腦袋,睫毛在眼睑掩下一片陰影。
克裏斯這幾天多少是有些疲憊的,畢竟他得給彼得的事情掃幹淨尾巴,BAU那邊他是基本糊弄了過去,至于對方拿着他那直接把自家店員強搶回來的供詞怎麽想就不歸他管了,他只是根據凱西陛下篡改過的文檔處理掉幾個九頭蛇的據點給文檔添加實際證據,順便把自己清閑日子過得快廢掉的危機感找回來。克裏斯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無意識懈怠得有點過了頭,居然被人摸進家門口還沒注意到,少不得就得要練練手把感覺找回來,免得哪天真被人在家裏給捅死了。
嘶——
克裏斯皺眉調整了個姿勢免得壓到被踹得現在還有點隐隐作痛的肋骨,說實話九頭蛇的那個秘密武器冬日戰士打人可真不是一般的疼,克裏斯感覺自己的肋骨十有八九是裂了,估計現在一脫衣服滿身都是青紫淤痕,沒個十天半個月絕對消不下去。
不過冬日戰士現在絕對也不好過,克裏斯對自己丢出去的那幾個小法術會有什麽效果心知肚明,對付這種被洗腦過頭的戰士專用的精神系法術,起碼能叫他記憶混亂上小半個月。
彼得偷眼看着克裏斯皺起眉頭的樣子,努力放輕手腳擰幹抹布擦拭店門前的玻璃,他的力道放得極輕,因為最近不知為何他的力氣變大了許多,平時根本搬不動的東西一擡手就能輕松搬動,早上起床迷迷糊糊地水龍頭都被他擰下來過好幾次,為了不給自己的賠償列表增添新的債務他昨天練習了一天控制力道才敢來上班,現在極力放輕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把什麽東西弄壞。
擦完玻璃貨架,謝天謝地他只不小心碰倒了一個茶杯并且成功依靠着這些日子和力氣一起暴漲的反應速度及時攔截,擦擦頭上的冷汗在心裏哼着小調走進員工休息室準備換衣服正式上班。
就和外面那個嶄新的玻璃立櫃和那些新換上的茶具一樣,員工休息室也被重新裝修了一遍,牆上貼上了顏色素雅的牆紙,沙發雖然換了個造型但還是那副毛絨絨軟綿綿的樣子,就連上頭的毛絨抱枕都是一樣的手感絕佳,讓彼得愛不釋手地揉搓了好幾下才打開儲物櫃準備換衣服。
儲物櫃裏的店員制服并沒有因為在櫃子裏塞了好幾天而出現褶皺,依舊筆挺熨帖像仔細洗曬熨燙過的模樣,彼得一邊換衣服一邊左右看着這間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員工休息室,忽地視線一定落在了離他不遠的另一個儲物櫃上——那個儲物櫃有人用過。
他最近突然敏銳的直覺這麽告訴他,即便那個儲物櫃關得嚴嚴實實跟旁邊的那些櫃子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彼得就是能夠從那個櫃子上察覺到某些難以言喻的異樣,清晰地告訴他有人最近剛剛使用過這個櫃子。
有新的店員了嗎?
彼得在心裏猜測着把襯衫扣子扣好,又扯扯小馬甲對着鏡子給自己打了個算不上完美的領結,拍了幾下臉頰扯開嘴角默默在心裏過了一遍自己待會要做的事情,确定沒什麽疏漏之後才走出員工休息室,對着玻璃立櫃做了幾秒心理建設才把裏面的茶具拿出來用幹淨柔軟的絨布一一擦拭。
他很喜歡做這項工作,特別是在早上開店前花上十幾分鐘來做這件事情,總是能讓他慢慢變得平靜而集中,不會被過多的思緒打擾。
克裏斯還靠在窗邊的沙發裏假寐,大概是剛才很遠的地方回來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褶皺,頭發也不像是平時那樣規整地梳好而是任憑幾縷碎發搭在額前,彼得微微眯起眼楮,借助着自己變得極好的視力敏銳地在克裏斯耳廓上捕捉到一個已經不太明顯的耳洞,并不是耳垂而是耳廓,必須穿透耳骨帶着微妙疼痛感的位置,叫彼得手一抖差點摔了手上的茶杯,捏着茶杯柄不自覺在意起了這個小小的發現。
克裏斯假如帶上耳釘之類的會是什麽樣子呢,他止不住地走神幻想起來,直到被克裏斯提醒才陡然回神,欲哭無淚地看着手上已經和茶杯分離的茶杯柄,“抱歉,我會賠償的……還有我之前摔壞的東西,我也都會賠償的。”
雖然那可能讓他一夜赤貧。
“我會記得從你的工資裏扣掉的。”克裏斯扭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去換件衣服,來了客人你先招待。”
“我知道了。”彼得說道,猶豫一下又問道,“店裏面是有新的員工嗎?我看到有個櫃子被用過了。”
“算是吧,他會稍微來得晚一點。”克裏斯看了看表,想想又微笑着安慰道,“放心,你會喜歡他的。”
彼得點點頭,“我會和他好好相處的。”
既然克裏斯說了的話,那應該不會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吧。
少年一邊想着一邊仔細清點茶葉罐子裏的存貨,忽然聽見身後員工休息室的門響動了兩下,他一扭頭,只看見門開了個小縫卻是空無一人,直到感覺腳邊被什麽東西拽了拽他才低下頭,看見個毛絨絨的大白團子從他腳邊掃過,輕巧地跳上貨櫃穩重端坐,暗藍色的眼楮深沉清澈如深海無垠,歪着頭看着彼得。
瞬間彼得感覺一支箭直直射進了他的心髒,讓他心跳加速血壓升高呼吸急促,眼楮黏在那有着華美長毛和美麗藍眼楮的貓咪身上根本移不開,蠢蠢欲動着想要撲上去揉搓那身長毛把臉埋在軟乎乎的肚子上抱着在地上打滾,然後奮力揉捏那粉嫩嫩的小肉墊——絕對是粉色的,彼得用他的動态視力發誓!
這麽想着的少年用與他年齡相符的行動力撲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撸為敬,本來神情嚴肅姿态端莊的貓兒被他這一手弄得猝不及防,手忙腳亂地在彼得的臉上一通亂踩連滾帶爬沖下貨櫃,驚魂未定地躲在了剛走下樓的克裏斯身後。
“克裏斯,我們是有貓了嗎?!”彼得滿眼星光興奮地問道。
“這是店裏的新店員。”克裏斯幹咳兩聲往旁邊移動幾步把身後的貓咪露出來,“貓咪騎士團的菲德爾團長,你們應該見過的。”
“菲德爾團長?這個名字真好——”彼得說到一半臉上的笑容一僵,猛地意識到菲德爾團長是誰,瞪大了眼楮看着克裏斯腳邊的貓咪,面部正八分布着恰到好處的淺灰耳朵尖尖而尾巴尖尖深灰,漂亮到沒朋友半點看不出人形肅穆冷硬姿态的菲德爾團長正襟危坐,清清嗓子開口打了個招呼。
“咪呀——”
綿軟柔嫩不管怎麽聽都像是撒嬌的叫聲叫彼得擡起雙手捂住臉,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重建的世界觀再次崩垮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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