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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色已深, 窗外的紐約浸沒在無邊夜色中,遠處市中心的燈火依然明亮輝煌猶如天上星子千萬,皇後區這附近卻已經是萬籁俱寂, 一切都伴随着黑夜的到來沉沉睡去。

博士也睡着了。

他已經太累了, 縱然他的身體比人類要強健太多, 也依舊不是不知疲倦的機器人,更何況事實是他大抵得要有好幾個月沒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了——荒蕪的地球也并非全然的安全,時不時就會有大量的外星人降落,鋪天蓋地般搜尋格萊斯的蹤跡,而輕車熟路躲藏絞殺那些外星人的少女用一種甜蜜而柔軟的語調告訴了博士那些外星人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殺她的原因。

“因為滅霸不見了呀。”面容缺乏血色的少女笑了起來,她把玩着系在自己身上的絲線,神情中帶着某種神經質而又癫狂的甜美, “他和他那腦子有病的女神, 我讓他們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她炫耀般撫摸着角落裏落灰黯淡的籠子, 裏面兩只金屬機械所制成的鳥兒鏽跡斑斑, 唯獨眼楮明亮得可怕。

“君以獵豔為珍奇,不聞越鳥啁哳之悲鳴。”少女的嗓音輕地像是怕吵醒一場夢境,小心翼翼地擦去那如同寶石雕琢而成的鳥兒眼楮上沾染到的灰塵,“何不試做籠中客, 獨享往來昭昭之睥睨?”她自顧自如歌唱般念完, 卻又像忽地從夢裏驚醒一樣嬉笑着對博士道︰“本來是一對很漂亮的綠孔雀呢,可惜總是叫得太吵, 我就只好把他們變成機械的啦。”

她踮着腳尖将鳥籠挂在天花板上, 垂下的絲縧璎珞流淌下绮麗燦爛的輝光, 而後提着裙擺匆匆藏進地下室的少女,用淬了毒藥般甘美的笑容,目送着那被搜查的外星人帶走,不久後大抵便會出現在哪個星際舊貨市場的鳥籠消失在視線裏。

博士夢見了那時候格萊斯的眼神,無機質如同兩個玻璃珠子的眼楮在那一剎那灼燒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頂禮膜拜,将她的話視為真理所遵從,而格萊斯卻仿佛對他的心情變化一無所知,轉過身踢踏着已經有些殘破的高跟鞋提着裙角撕裂的蕾絲,歪歪頭抓住博士的手道︰“我接着給你講故事吧。”

博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夢了,然而似乎是因為這次睡得太沉,夢境才會紛沓而至,也并非什麽讓他驚醒的噩夢,他只是皺着眉發出幾聲呢喃咕哝,在醒來前被那雙冰涼到不像是生者的手拉扯着,拽進了更深更沉的夢境裏。

克裏斯把博士手上的茶杯拿下放在桌上,又取來毯子給他蓋好,而後坐回椅子裏慢吞吞将肺裏的空氣吐盡,又慢吞吞地吸氣,如此重複幾次,他才覺得自己有些微微混亂的腦子重新恢複了冷靜。

“怎麽樣?”他戳了戳從剛剛開始就在不停進行網絡篩查的系統,指尖勾着那卷繃帶微微有些走神。

[基本都對的上。]系統默默調整了自己的幾行代碼避免自己因為情感模塊震驚過度導致其餘模塊混亂,[而且我目前确定有問題的目标大部分都出席了此次聯合國會議。]

那個在網絡上吵得快翻了天的超英法案系統多少也有些關注,雖然克裏斯對這個法案究竟能不能成并沒有什麽太多想法,但他多少還是有幾個在這個法案範圍內的客人的,因多多少少會關注一些。

“不過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一點。”克裏斯查看着手機上系統發過來的資料,上面确認有問題的目标在會議上明顯分為了支持和反對兩派,在這種超級英雄露面并不是太久除了美國別的國家基本風平浪靜的情況下其實大多數人都是持中立态度的,在這種時候明确表達出自己立場的人就有很大概率成為以後這一派的核心人物,很明顯他們所謀求的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潛移默化讓超英法案在能夠被掌控的前提下通過,從而獲取更大的利益與話語權,“估計起碼還要個七八年的樣子。”

現在超英法案也只是大致有這麽個構思連個草案名字都沒有,在超級英雄們一直維持着正義立場不造成過大傷害的前提下強制推行只會造成巨大的反彈,潛伏在暗中的存在等待着的是一個機會,一個舉世矚目傷亡慘重的大事件,讓他們能擁有站在道德高點名正言順大力推行法案的正當理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即使推行了也只是小孩子過家家,有名無實。

[他們并不着急。]系統掃描着那些外星人內部通訊的信號,歪七扭八的外星文字即使用上翻譯器也只能翻譯出一小部分,但是大致也能看出他們并不急着政府地球,打的是一點點蠶食殆盡的主意。

“唔……還是早點解決吧。看來我得去拜訪幾個老朋友了。”克裏斯把手機塞回口袋裏,拉開香料貨櫃最下面的抽屜,在香爐裏添了一勺磨得細碎的香,剎那間原本屬于芬尼克斯灰燼那種死寂而灼熱的香氣中沾染上了沉靜安寧的味道,沙發裏皺着眉頭睡得不太安穩的博士在聞到香氣後動了動,眉目舒展睡得不省人事。

幸好明天是工作日,速度快的話說不定能在彼得放學過來上班之前趕回來。克裏斯一邊這麽想着一邊還是給彼得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自己明天有點事情要出去,給他放一天帶薪假。

關掉了最後一盞燈只有幾點鬼火幽幽漂浮着的店內一片死寂,菲德爾團長打着小呵欠從員工休息室走出來跳上博士膝頭,盤成一個大大的毛球閉眼假寐,以防在克裏斯離開之時有什麽不長眼的家夥跑來找博士的麻煩。

雖然現在依靠出賣色相維持生計,但作為前任貓咪騎士團的團長,菲德爾無論在戰鬥經驗還是戰鬥力上都稱得上出類拔萃,年輕的時候單挑十幾個低位惡魔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遠遠不是那些只知道撒嬌賣萌混吃混喝的貓咪所能夠媲美的。

博士無意識摸了摸膝蓋上驟然增加的重量,觸手柔軟細滑的皮毛和熱乎乎的溫度讓他無意識将還殘餘着幾分涼意的指尖塞進了厚厚的毛毛裏,在黑沉的睡眠裏發出舒适的嘆息。

一夜好夢。

所以被照在眼皮上的陽光弄醒時他還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稍稍一動保持坐姿睡了一整夜的酸麻就找上了門來,猝不及防叫他嘶地倒抽一口涼氣,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長在了一起硬得動也動不了。

博士坐在那裏左右看看,從明亮幹淨的落地窗看到被塔迪斯撐得開裂的牆皮,腦子才遲遲地記起了昨晚的回憶。

“醒了?”博士循着聲音的方向擡頭,克裏斯笑着對他微微颔首,将三明治放在桌上,“先吃點早飯吧,我猜你昨晚也沒有怎麽好好吃東西。”

并不是昨晚,而是很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未來那個荒蕪的地球上連根雜草都生不出來,他跟格萊斯幾乎都是靠着營養劑過日子,時間一久他覺得自己血液裏流着的都是營養劑,而面前烤得松軟的面包,黃油煎過的培根,還有顫巍巍的溏心煎蛋和芝士共同組成的三明治,從視覺到嗅覺快速喚醒了他對于美味食物的記憶,讓他情不自禁地用力吸氣,不顧禮節地張開嘴大大一口咬下去。

在這種睡得心滿意足被燦爛陽光喚醒的早晨,享受一份美味得讓人恨不得咬掉舌頭的早餐,恍惚叫博士以為他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從沒有過什麽格萊斯什麽滅霸,沒有什麽地球毀滅一片荒蕪的未來,只是那麽一場噩夢,醒來一切都還是那麽美好。

但是這種美好的幻象也只存在了短短一小會,當他吃完早飯坐在那裏還有點被殘存的倦意拉扯着回不過神的時候,克裏斯已經站起身微笑着道︰“我們這就出發吧。”

出發?什麽出發?

博士滿臉迷茫地跟着站起身坐上了克裏斯叫的出租車,經歷了外星人入侵的紐約還殘留着許多等待重建的廢墟,但是也已經恢複了那種匆匆忙忙的節奏之中,他媽被一大清早不出意外的堵車堵在了半路上,博士有着滿肚子疑問想要詢問,但是往旁邊一看克裏斯似乎有什麽事情手上電話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于是只能手放在腿上老老實實地看着車窗外的紐約清晨,拼命轉動自己有些卡殼的腦子思考該如何在這種情況下阻止地球重蹈覆轍化為一片廢墟。

博士曾經無數次,無數次在幾乎必敗的絕境中化險為夷,因為他總是相信自己能贏,況且這次還沒有到窮途末路。

一定會有辦法的。

大腦一旦專注思考事情就會不太能感知到時間的流逝,當克裏斯挂斷最後一個電話時出租車也終于在艱難地堵塞之中抵達了目的地,博士看着車窗外建築又猛地回頭看看已經付了錢準備下車的克裏斯,如夢初醒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會是打算……!?”

“最簡單的方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不是嗎?”克裏斯把這任別的都好就是有點多愁善感腦子卡殼的博士從車上拖下來,因為路上堵車嚴重的緣故雖說是早上挺早就出發現在也已經是日頭高照,門前警衛森嚴還配備有多種信息鑒別系統,即使是有着萬能證件的博士都無法輕易混進這裏。

這裏是本次聯合國會議的召開地——本來應該是在位于曼哈頓的紐約聯合國大樓召開的,然而因為外星人入侵的緣故那幢大樓現在還在重建,就把會議地點改到了眼前這幢大樓之中。

克裏斯并不準備混進去,他在監控照不到的僻靜角落微笑着向博士介紹在硫磺和黑煙之中出現在他身邊的少年……也許是青年,少年藍色的皮膚阻礙了博士對于年齡的判斷,不過并不妨礙他通過眼楮知曉這是個善良的年輕人。

“這是科特.瓦格納。”克裏斯笑道,“我一位老朋友的學生。”

算算他跟那位澤維爾先生已經有大概十幾年沒有過聯系了,但真高興那位澤維爾先生依然和他記憶裏一樣善良溫柔又極富正義感,願意為他提供重要的幫助。

克裏斯決定回去就送幾瓶巫師特效生發劑給好心的澤維爾先生。

“教授說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藍皮膚有着小惡魔一般外表的科特腼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抓着克裏斯和博士身形一晃,硫磺氣息的黑煙之中他們便消失在了原地,出現在了防衛森嚴的會場之中。

這是一場全球直播的會議,一落地就看見正對着自己的無數鏡頭叫博士悚然一驚,随後他便發現在場并沒有人注意到突兀出現的他們三人,依舊發言的發言争吵的争吵,就像他們是隐形的一樣。

博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披上了一件肉眼不可見如流水般輕盈光華的鬥篷。

“一次性隐身衣,動作不要太大,不然會遮不住的。”克裏斯一邊解釋一邊将一瓶看顏色就非常微妙還在咕嘟嘟往外冒泡泡的藥劑打開蓋子,他們所站的位置正是空調的通風口,克裏斯把這瓶一開蓋就開始不斷蒸騰揮發的藥劑倒在空調通風口上,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博士老實貼着牆根站着,還是忍不住盯着那瓶藥劑壓低了聲音問道︰“這是什麽東西?你是要幹什麽?”

有生以來第一次,博士體會到了被人帶着到處亂跑卻摸不着頭腦的困惑。

“反阿尼瑪格斯藥劑。”克裏斯微笑着用輕得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回答道,“你得知道宇宙裏從來都不存在阿尼瑪格斯星人,博士。”

格萊斯反反複複念誦直到博士閉着眼楮都能把阿尼瑪格斯拼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多記住一個偏遠小星球的名字的。

這是一個提示,提示他們如何讓那些外星人現出原形。

博士一頓,繼而皺眉低聲嘟囔道︰“她……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這樣的藏頭露尾,顯然就是對博士有所防備。

“你得原諒他,我親愛的博士。”克裏斯低低地笑起來,“他只會相信我。”

“因為我們曾經如此親近,宛若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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