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勇于救人的病弱少年(二)
滞住的心跳瞬間砰砰作響起來,漣玉讷讷地望着眼前的深眸,一下子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耳邊突然傳來了司機的□□聲,漣玉一驚,趕緊抽開眼去看,就見躺在地上的司機微微看了他們一眼後,就又松口氣似地昏了過去。
漣玉頓時心慌意亂,又低頭看腿上正蹙着眉的冷峻男人,看到對方額角流下的鮮血後,開始頭暈目眩的四處張望,希望能看到路上過來一輛車。
“電話,”察覺出臉色煞白的少年意圖,男人啞聲道。
怔了一下,漣玉趕緊穩住神智,伸出滿是泥的小手去摸,果然在對方左口袋裏摸出個直板手機。
然而前世和今生漣玉都沒有用過手機,只能回憶着原身記憶裏的求救號碼,依次按出120後,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綠鍵。”男人低沉黯啞的聲音繼續傳來。
這回總算打通了電話,漣玉都有些想哭了,恍惚地和那邊的人報了山鎮北部的地址,就見枕在腿上的男人已閉上了雙眼。
“先生?”輕聲去喚,流血的男人卻沒有反應,漣玉紅了眼,頭疼得厲害,只能哆嗦哆嗦地去把包勾了過來,然後從裏面拿出幹淨的棉衫,壓在男人傷口上。
就這樣,用笨拙辦法止血的人一直努力支撐着自己的神智,直到有車路過停了下來,路人跑下來查看,才精疲力竭地眼前一黑,暈倒了過去。
這一次昏迷,頭痛得仿佛要炸開一般,無數畫面如閃電般在漣玉腦海裏不停閃現——
有今生連玉過往的,也有前生福利院裏的,當看到那個空中墜落的孩子突然直直向自己砸來時,漣玉驚叫一聲,瞬間醒了過來。
眼前頓時又黑了一下,漣玉□□一聲,感覺被巨石砸得好像是自己的腦袋一樣,不由伸手去捂頭。
突然覺得手背一痛,定睛一看,就看到了自己手背上正紮着一個針頭。
這……他是在輸液嗎……?
努力再去看四周,就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間單獨的病房裏,他的床邊,還吊着一大瓶液體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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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頓時慌了起來,漣玉忍着燒起來得頭昏腦脹,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衣兜——
沒有!
趕緊撩起被子去看,就見原本的衣服已經換成了白色病服,裏面放置的錢和身份證全都不見了!
額上瞬間冷汗密布,漣玉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支撐着自己下了床,顧不上穿鞋,拔下針頭就着急地往門外跑去。
那是他如今全部的財産,丢了可怎麽辦!
用盡全身力氣跑出病房,就見樓道裏沒有人在,漣玉又往有光亮的樓口晃去,就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了護士問詢的聲音,當下努起勁兒,再繼續往樓梯下挪去。
然而剛下了一階,頭就猛地一痛,四肢的力氣瞬間被抽去,他只覺得雙腿一軟,還沒來得及呼救出聲,就掉到了視線中出現的一抹高大藏藍色中——
身子瞬間落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中,漣玉的心跳仿如擂鼓,緊張得一邊顫聲說着對不起,一邊努力擡起沉重的頭去看接住自己的人——
一眼就望入了那雙熟悉的幽深眼眸中,漣玉怔怔地,睜大雙眼呆呆望着對方,想要出口的千言萬語瞬間消逝在嗓子裏。
怎麽……是他?
接住自己的人,竟是之前從車後座上救下來的男人。
讷讷地看向對方額頭的紗布,意識遲鈍的漣玉突然想到男人還是傷患,才驚得反應過來,暈乎乎地想要下地,然而剛掙紮了一下,就突然聽到身側傳來了護士驚訝地聲音——
“你怎麽跑下來了?輸完液了嗎?”
眼底的勇氣瞬間煙消雲散,漣玉軟軟地趴在男人臂膀上,燒得紅彤彤地望着護士,輕輕喃了聲“錢……包……”,便又昏了過去。
隐約間,他還聽到了護士着急得叫喊出聲:
“我的天,連玉?連玉!魏先生,麻煩你把他抱回病房去,這孩子有心髒病,供血不足,我趕緊去找大夫來!”
原來這個男人,姓魏……
這一次,卻意外地沒有睡太久,漣玉再次醒來時剛天色微暗。
感覺到自己的頭還在隐隐作痛,努力睜開沉重的雙眼後,便發現自己還在那家醫院裏。
不過和之前的單人病房比起來,現在他住的這間三人間,要顯得質樸了許多。
聽着耳邊別人家屬輕聲的談話聲,心裏踏實安寧的漣玉緩緩轉過頭,看向床邊一位從未見過的正裝男子,輕聲向對方問好。
大老遠從邊城趕過來的曹斌挑挑眉,剛想要說話,就見旁邊病床的家屬大嬸已探過了腦袋:
“呦,少年郎你醒了呀?”
漣玉又努力把小腦袋轉過了那邊,看着滿頭卷發面容慈和的大嬸,怔了一下,露出個腼腆的笑容:“阿姨你好。”
“好好好,咱們都好,”大嬸望着床上瘦成一把骨頭卻依舊禮貌溫和的孩子,不由笑眯眯地把手中剛削好的蘋果遞了過去:“乖娃子吃哈!”
“……”伸着手等了許久蘋果的大嬸老伴僵了下,默默地收回手在病床上躺好。
“我不吃,謝謝阿姨。”漣玉還有些聽不懂對方叫自己的口音,但卻明白那遞過來的蘋果是好意,忙道謝推拒。
“是吃不下去?”大嬸把蘋果丢給眼巴巴的老伴,看着臉色蒼白的人問道。
“嗯,我身體不好,”漣玉依舊神色溫和地回道。
“唉,看得出來,受了不少罪,”大嬸又給他倒了一杯水,給宛如透明人的曹斌遞去:“這位同志,給你家孩子喂喂水。”
“……”他看上去像有這麽大孩子的人嗎?曹斌趕緊接過來,一手把病床搖高,一手把水杯遞過去。
漣玉這回倒是喝了,一小口接一小口,慢慢地全喝了。
看着乖巧的少年,大嬸視線在那小臉上淺淡的紅色胎記游移幾次,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娃你的臉上,是生下來就有的?”
“嗯,”漣玉抱着杯子,點點頭。
“噢,你別怪阿姨哈,”收到對方淡然的回答,大嬸還是很不好意思,突然想到閨女總買的那些昂貴化妝品,便又道:“你要是想遮着,不用留這麽長的頭發,買些化妝品蓋蓋就好了,別覺得是男孩子不好意思,電視上男演員就化妝呢,咱改革開放這麽多年,不能再——再啥來着?”
“墨守成規,固步自封。”有文化的大嬸老伴啃着蘋果接話到。
“對對,咱不能再墨守成規,不懂變通,要勇于嘗試新奇事物!”
“……”看着這一唱一和的老夫妻,部分話意不太懂的漣玉忍住笑,繼續乖乖地點點頭,“好,我會試試的。”
大嬸很高興被聽了話,一邊拿起少年手中的杯子又倒了杯水,一邊還笑眯眯地繼續道:
“不過呀,咱還是得先養好身體,要知道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你可以去找個好中醫看看,說不定能調理好了呢!”
漣玉微微一怔,溫潤的眼眸不由有些黯然,垂下眼睫斂去心底的愁思。
是啊,他也沒想到第一世附身的身子會這麽脆弱,也許本就有先天心病的緣故,他雖然靠着冥想将原身的身子養回點力氣,但之前幾番精神力消耗,很快又要撐不住了。
他也想好好找個大夫看看,看看能不能從外力上改變一些,好能讓身體多維持些活力。這樣總好過像之前那般,總是心悸暈倒,宛如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什麽都做不了,連走路都成問題。
如今,他還沒有好好在這個世上開始過呢……
曹斌聽着這一來一回的對話,不由摸摸鼻子,由衷感慨人民群衆的善良與熱情。随即,他又看到向床上瘦弱蒼白似有些低落的人,心裏的感慨頓時便化為了欽佩——
誰又能想到,眼前這個溫柔瘦弱的少年,竟只身将兩個差點從鬼門關走上一趟的大男人救了回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落泥下還埋着輛車的。
但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敏銳,如果不是他勇敢伸手救得及時,也許昨天就是魏老大他們的忌日了。
一想到現場那被壓扁到不能看的車體,以及矗立在上面地那塊觸目驚心的巨石,曹斌就不由覺得後背發涼。
他趕過來後,醒來的老大曾和他沉聲說過,再晚一步,救他的人會和他一起被壓在下面。
所以他實在不清楚,這個病弱又瘦小的少年,是怎麽有冒着生命危險再去救一個人的勇氣。
明明是一副肩不能抗孱弱膽小的模樣。
但他想來,外在也好,力氣也罷,都只是天生帶來的皮囊,唯有那一抹永不言棄的勇氣,才是這個人心底真正燃燒的火光。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曹斌和漣玉待了一會,确認對方真的不想吃飯後,門口終于出現了一抹高大颀長的身影。
付完錢的魏辰銘老大出現了。
和漣玉尴尬相處半天的曹斌松了一口氣,趕緊起身站到窗口,讓開了他的位置。
漣玉睜大雙眼,望着一進來就讓病房裏話音頓消地男人,竟不知怎地有些緊張。
走到最靠窗的病床前,魏辰銘垂眸看了眼縮着肩膀的少年,又看向筆直站立的曹斌,沉聲問道:“他吃飯了嗎?”
“……”曹斌直直回到:“報告老板,他不想吃。”
于是,病房裏頓時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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