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攝政九千歲的半妖天子(二)
蒼龍軍的副将兵士們笑不出來了。
在他們趕到時, 就見一道穿着華麗戲服的纖細身影,正從高樓上掉落, 下方就是他們狠戾陰冷的王。
本以為對方會策馬避開, 卻未想從不與人近身的老大跟中了邪一樣, 竟伸手接住了落下的人。
在場所有人都瞪大眼,仿佛看天方夜譚般, 愣愣盯着前邊不敢作聲。
随後, 就隐約見到夜色中那個被王接住,他們還沒看清臉的人一歪頭,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還是這個路數……
“……”
再笑不出來的俊逸副将蕭逸, 斜眼看了下側面馬上, 那位吐血後還在昏迷的義誠伯,心裏立刻鄙視到極點。
可以的, 原來你們還興美人計這一套!
叫一個唱戲的給王演一段——等等,唱戲的——?
“王,這便是栖鳳閣。”
揪住一個太監問清楚後,另一個副将悶悶地道:
“說是火燒得太大,老太監又在樓口守着, 一直沒人能進去,所以這個掉下來的, 應該就是唯一待在裏面的——”
大濟那位被唱戲太監養大的新皇。
“……!”
蕭逸瞪大眼,滿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彙報的同僚,正對上對方那雙同樣無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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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美人計,是不代價也太大了?
蒼皓軒眸光沉沉, 看着懷中皺着小眉頭似乎在隐忍痛苦的人,許久後,叫将士繼續救火,再次策馬揚鞭,抱着人去了露華宮正殿。
露華宮是位于前朝的皇帝寝宮,一路上,就能看到兩旁花期已過的萬色牡丹,在夜色下殘敗死寂着,似乎已斷絕所有生機。
竟然說是被王的龍氣沖得,跟着路過的蕭逸撇撇嘴,一臉不屑,心想着那這回入住後,還不得将這皇宮沖得寸草不生?
硬朗的副将荊旭,已經帶隊規整亂作一團的皇宮秩序去了。
而蕭逸作為第一副手,自然不能離開,這不剛進殿,就聽到屬下來報,說是藺公醒了,正拖着一隊忠臣非要來見王,剛被他們攔在宮門外。
蕭逸剛想吩咐先把人逮起來,就聽前方抱着人的男人,已經冷聲說了一句:
“都帶進來。”
蕭逸不由心裏一驚——
呃,不會真斬了這些人吧,當初藺內相,還是替王說了幾句好話的。
但想到王那從不濫殺無辜的秉性,倒也放下心來,輕咳一聲後,裝作不經意地,掃了眼被男人放到木榻上的那位戲服新皇——
“媽……”的……
被那張燭光下的臉吓了一跳,差點罵出聲的蕭逸趕緊低下頭,躲開王那看過來的陰冷視線。
他之前真是瞎了,怎麽就不打自己幾個嘴巴!什麽美人計?一個穿着戲服還畫着大花臉的“美人”皇帝,謝謝哦,鬼才會被迷惑!
等等,那王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能是……專好這一口吧……
硬生生地打了個哆嗦,蕭逸咽下口水,聽到殿外傳來逐漸靠近的呼喊聲,不由漠然地回頭,望向那些被帶過來的藺公衆人。
瞧你們選的新皇,這大濟不亡才怪了。
被繳了械的義誠伯此時也醒了過來,被已完全接手禁宮護衛的荊旭,點了穴直接丢到藺公那群隊伍裏。
身手了得的蕭逸把手放在腰刀上,看着那些被押進來衆臣,轉頭向依舊垂眸看着榻上的小花臉,仿佛沒聽見動靜的王報了一聲:
“王,他們到了。”
藺公等人一進殿,看到榻上昏睡不起的新皇,便又差點撅過去。
緩過了一口氣,老相公顫悠悠地俯下身,向床邊的陰沉男人求道:
“蒼王,老朽知大濟皇家對你族虧欠頗深,可這從未享過一天富貴的陛下,又何其無辜,當年安定王終是留下了你一條血脈,老朽也求你,放這孩子一條生路吧!”
說罷,就攜所有人下跪伏禮,一如當年在禮帝面前給蒼皓軒求情一樣。
蕭逸看着這年邁的藺公,心下頓生感慨,不由側首去看坐在榻邊的王,這一看,就立刻僵住了。
只見男人依舊仿若未聞一樣,沉眸盯着床榻上似有轉醒跡象的人。
喂,老大,王上,麻煩您回下頭,看看後面趴着的這些人,裏面還有個真快要斷氣的老者,比您榻上那位可要脆弱得多了。
別看那唱戲的行不行了,他要醒就讓他醒啊!
聽到老相公的求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義誠伯不禁微微擡起頭,想看看這個蒼王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而一擡頭,就見那位生擒自己的将軍正咧着嘴,不忍直視地望着床榻。于是他也随之看去,但還未來得及去探蒼王的神色,便見躺在奢華榻上的新皇,已是眼睫輕顫,慢慢睜開了雙眼——
“陛下,您醒了!”
聽到義誠伯驟然的呼喊,藺公幾人也趕緊起身,着急地望了過去。
漣玉恍惚間,就聽到一道蒼老聲音在為原身求情。
不用想,便知是那位老內相藺公。
等之後幽幽睜開眼後,首先看到的,卻依舊是那雙陰鸷莫測的鷹眸。
是他。
這一世,因為命運太過不公,這個人好像脾氣更不好了。
這着眼望去,看着比斷腿那世的司亦陽,還要兇上好幾倍。
但一想到對方從出生起,就坎坷流離的過往,漣玉不由心生憐意,伸手握住男人放在自己身邊的手指:
“……別生氣,我寫退位诏書給你。”
在場衆人一驚,都下意識看向這位握着敵首手指,做出撒嬌狀态的新皇,一臉的風中淩亂。
蕭逸更是徹底被震撼了,他都要懷疑這個皇帝是不腦子壞掉了——
這是藝高人膽大嗎?
您頂着這一臉花裏胡哨的妝跟誰唱戲呢?
麻煩先照個鏡子好不好,要吓死人的!
然而不知道怎麽了,眼神冷戾的男人還跟中了邪一樣,好像真吃這一套。
蕭逸見他們的王不止沒抽回手指,去掰斷對方的手腕,還容色陰沉地繼續盯着對方,啞聲開了口:
“怎麽,不是要召我做個侍筆太監嗎?”
“……”
漣玉一怔,瞄了眼下面那些仿若中風的将領和大臣,眨眨眼,又對着面前的男人露出笑容,一臉讨好地道:
“召你回來那位不是……呃去了嗎,下诏時我會說清楚的,是侯清這奸佞謀害忠良,你為清君側而來,之後奸佞脅君逃出宮,你又為救先帝趕往安州,才擊殺了弑君的侯清。”
想得倒是一套一套地,完全扯起了一道正義的遮羞布。
藺公一怔,微微看向那一臉笑意的新皇,心裏不知怎地,竟生出一絲刮目相看的驚異。
陛下好像,和之前他見到的驚恐幽怨模樣不一樣了。
漣玉完全沒料到老人已開始在揣測他的性子,說完後,還繼續躺着,望着眼前仍舊陰沉看他的男人,問道:“這樣行不行?”
蒼皓軒深眸幽動,對完全沒有絲毫害怕的人繼續說:
“那你呢?”
“我?”
漣玉覺得臉上有些癢,不由松開對方的手指,拿手摸摸自己的臉,回道:
“你聽到宮裏有人欲對我下毒手,又趕回來救駕,我雖然得救了,卻也自知無德無能,自願退位讓賢,将皇位還給當年同樣有建國之功的定安王後人。”
怎麽臉上好像有油彩一樣?
漣玉一愣,驟然想起之前原身記憶裏對鏡描繪的模樣,猛地叫了一聲,立刻翻起身下榻,往屏風後的大鏡子跑去。
等看到燭火照映下反射出來的自己模樣,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讷讷看向後面沉步追過來的高大男人。
原來他一直是這副糟心模樣,怪不得那些将臣們,現在還都是一臉被雷劈了的神色。
一想到對方竟就看着他頂着這麽張臉說話,還沒露出一絲異樣,就有些喪氣地道:
“到底行不行?早點把朝綱定了,百姓們也能安定下來休養生息。”
畢竟不管是大濟還是新朝,百姓們都不能再受苦了。
逐漸靠近耷拉着腦袋的人,蒼皓軒伸出大掌,一把握住那小巧的下颌,俯首看着近在咫尺的霧眸,沉聲道:
“不行,我不放心你。”
又被捏住下巴,第三世被霸道帝皇震撼的劇情再次浮現腦中,饒是性情溫順的漣玉,也不由沒好氣地望向對方:
“那你想怎樣,不如我給你當個侍筆太監?”
反正他倆誰伺候誰都一樣。
說到這裏,漣玉又想起原身的情況,心下不禁有些恻然。
養大原身的焦老太監,之所以一定要燒死對方,也是因為不想新皇的身體狀況被外人得知。
畢竟,和他最初Omega時的天生殘缺有些相似,原身是子隐之體,也被稱為“天宦”,和內侍太監沒什麽區別。
“……”
看出面前人眼中的恻隐之意,蒼皓軒雖然不明白對方在為什麽難過,但也不妨礙他繼續凝視探究着對方,半晌後,才沉聲道:
“明日旨意,之前依你所言,後面禪位便不必了,恢複我定安王位即可。”
這是不當皇帝了?
漣玉将那還執意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揪下來,看到上面一點都不霸氣地沾着妝容粉彩後,有些無語地拿出絲帕擦了擦:
“真得不當了?”
他其實才不想當皇帝好不好。
一想到那前後左右都不着邊的龍椅,就有些腰酸背疼。
而且批奏折很累,定國策也累,看顧着這個快要崩塌的皇朝,更累。
“……”
蒼皓軒竟莫名感應到對方的真心抗拒,卻也詭異地不覺得這是欲拒還迎。
他曉得眼前人是真地不想做這個皇帝。
因為太苦。
當這享有生殺大權的萬歲太苦。
頓時對這奇異的心有靈犀生出一絲惬意,男人陰冷的眼眸頓時戾氣盡褪,隐隐湧現出想要看對方再和自己抱怨的異光。
于是,蒼皓軒直定定盯着面前的人,沉聲回到:
“我蒼家,沒有亂臣賊子。”
您現在說這話也不心虛!
吐槽的漣玉自然察覺出對方眼底的異光。
心裏不由更加無奈。
也不知道是不對方這一世受苦太多,性子又有了微妙變化。
但看這奇怪盯着自己的神情,他就知道,這人顯然找到了欺負自己的新樂子。
原來總是愛吓唬他,喜歡看他驚心肉跳,如今,十有□□是更想看到他求饒。
呵,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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