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初澄離開以後,沈知燃回到吧臺裏玩手機。并沒有人來打擾他,可是心情還是堵得厲害,他找不到辦法緩解,又點了根煙,胸腔裏鼓鼓囊囊滿是煙霧,奔着把自己往死裏抽的節奏。

那個成熟女人又走過來,指甲敲敲臺面,“阿燃,現在一個人?”

其實除了他那幫朋友,是沒人敢就叫他阿燃的,一般都是沈老板或者直呼其名,女人也是聽了韓碩這麽叫才跟着套近乎。

沈知燃心不在焉地擡眼瞥過去,女人歪頭欣賞他的美貌,視線定在他的唇上,暧昧地道:“你吐煙圈的樣子好帥啊。”

“你幾歲了,還喜歡看男人裝逼這套?”他沒心情與人聊天,語氣也不如剛剛那般耐心。

可女人就喜歡他的混不吝,越混越帶勁兒,“去外面?教教我吐煙圈呗。”

沈知燃懶得說話了,從酒櫃上取出燙金的“非賣品”牌子放吧臺上,擋住自己。他不是鴨子,不賣,偏偏總是有男男女女來犯賤。

女人走後,他打韓碩的電話問他在哪,才得知這位化身護花使者送鹿苑和初澄回去了,說不用等他。

初澄隔天早上醒來的有些晚,還好早上沒課,她混混沌沌地爬起來刷牙洗臉,去食堂吃飯,然後再去圖書館。

傍晚收到譚清遠的微信,說要送個東西給她,兩人在圖書館見面譚清遠給她的是一張公開課的票。

初澄早前聽說過這個公開課,但是在網頁上沒搶到名額,這張票還是譚清遠從陸洲那騙來的。

譚清遠說:“會見到你想見的人。”

一開始初澄還不懂對方是什麽意思,後來去課上,見到主講人是給他們編撰教材的老教授。下了課,學生從教室裏魚貫而出,她坐在教室後排,最後才出去,然後看見第一排擺着的紅色銘牌:劉新利。

上次初澄特意問了譚清遠認不認識。原來他記得這件事,還真給她搞到了。

初澄目光向上打量,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單眼皮,唇色微深,一副萬事藏于心底的模樣。

初澄暗自觀察的時候,他已經起了身,只是專心與旁邊的人說話。初澄捧着書從他面前走過去,東西比較多,她沒帶包,零散小物不慎從懷裏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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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新利順手撿起,是一張學生卡,他看了看,又紳士地遞還給初澄,“同學,這是你的吧。”

初澄抿抿唇,腼腆地道:“謝謝老師。”

“不客氣。”劉新利看着她,笑了笑,“你是14級的?今年大三?”

“是的。”

“歲月催人老啊。”劉新利同身邊的女性道:“今天來聽老師的課,好像昨天我還在大學課堂上。”

女士說:“是啊,可你現在已經是主任了哇,就別說這樣的話了。”

初澄仔細聽着,适時插了句話,“劉老師,我看過你淺談校園暴力的新聞評論文章,深有感觸。”她雖不善溜須拍馬,但因為內斂而顯得十分真摯。

劉新利自己都不太記得了,但露出笑容,“哦,你看的哪篇?”

初澄語焉不詳,“前年的。施暴者是個搖滾樂手你還記得麽?”

劉新利表情微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略略點頭。

網絡的熱度變換就是這樣快,掀起風浪的人大概率是不記得了。

出來後譚清遠問她為什麽要認識劉新利,初澄說只是好奇而已,并無他意。

周五下午,初澄在去小姨家之前看看小鹿。

她在路上買了兩杯奶茶,給小鹿一杯,但到了才知道她對牛奶過敏,不敢亂喝奶茶。

“你哥哥肯定記得吧。”初澄有些抱歉,“我會記住的,以後不給你帶這種東西了。”

“是不是很麻煩啊?”小鹿皺皺小臉蛋,“其實也不遺憾啦,我最喜歡喝薄荷茶。”

初澄說:“人的過敏源真是奇奇怪怪,我對冷空氣過敏。”

兩人在學下附近逛吃了會,一輛黑色切諾基在路邊停下,車窗下降,韓碩喊她們:“巧啊,準備去哪,我送你們?”

小鹿今晚有活動,初澄也要去小姨家,于是小鹿直接把剩下的一杯奶茶遞給了韓碩,“專門給你買的,喏,你送澄姐吧。”

就這樣,初澄再次坐上韓碩的車。

韓碩喝不來這種又奶又甜的飲料,但也很給面子的喝了點,只是哭笑不得地道:“小鹿騙人真是瞎話張口來,還說奶茶給我買的。”

初澄規矩端坐着,聞言側頭看他,“是不是耽誤你時間了?”

“哪裏的話。”韓碩性格爽朗,不拘小節地道:“我正好也要去找阿燃,把你送到小姨家,順路的事。”

初澄看着他若有所思,過了會又謹慎開口:“無論如何很謝謝你,這是添麻煩的事。”

韓碩好奇地看了眼初澄,正巧撞上她滿是歉意的目光,一碰到初澄就尴尬地轉過臉去,反倒叫韓碩這個大大咧咧的人不好意思了。

“你這性格還真是內向。”

“是啊。”她喃喃回應。

韓碩說:“你這樣不主動,對付我們阿燃可有點被動啊,喜歡他的女人後面排着隊呢。”

初澄說:“我有說過自己喜歡他嗎?”

韓碩被堵得愣了愣,“難道是我意會錯了?”見初澄不再說話,似乎是不高興,他又給自己的兄弟找補道:“你們女孩兒不都喜歡他這一款的麽?看着壞,但奈何太帥了呀,會勾人。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又要下雨了,空氣潮潮的。

初澄看向不斷向後倒的街景,細聲道:“我倒了什麽大黴啊,要做浪子的接盤俠呢?”她的聲音雖然很小很輕,但話語裏已經是滿滿的鄙夷不屑。

韓碩想解釋一句:“其實阿燃——”想想又覺得沒必要,既然初澄并不喜歡沈知燃,那說的也就不是他,并且韓碩确認了一件事,初澄确實不喜歡沈知燃,否則不會說出這麽尖銳的話。

韓碩對初澄的話并沒有任何意見,也反省了下自己,多大的臉會認為一個超級學霸,也會跟他們顏狗似的只看臉,高材生的追求必然和他們這等普通人不一樣的啊。

“是我誤會了,向你道歉。”

“不用這麽講,可能是我的某種行為讓你——們誤解了。”

初澄摳了摳自己的指甲,又說:“我的性格的确不太好,太內向了,每次和別人對視都有點懼怕。以後工作了都不知道要怎麽社交。”她表現得很是發愁。

韓碩深有同感,還別說,就是那種閃躲又臉紅的模樣讓他誤解了,“我知道,社恐麽,你可以多和小鹿還有我們玩玩,我們又不吃人。”

初澄眼神一亮:“好啊,以後你們出去玩也可以帶上我嗎?社恐人的世界太難了。”

韓碩被她這軟軟甜甜又帶有祈求意味的嗓音弄得找不着北,倍感受用,立馬就答應了,“當然行啊,沒問題的。”

初澄周末跟小姨一家去崇明島玩了兩天,發了朋友圈。韓碩正在興頭上,激情給她點了贊。周日中午回來,正巧韓碩還在沈知燃家裏,聽見動靜便出來找她,“好玩嗎?”

“有點累了。”初澄揉揉腿,“下午就回學校了。”

韓碩說:“正好我也要走,順路送你呗。”

初澄笑得腼腆卻甜美,“謝謝。這是我在那邊手工店做的手串,希望你不要嫌棄。”

“謝謝大美女哈。”韓碩美得沒邊兒了。

沈知燃在院子裏曬太陽聽見他們聊天,抱着手臂,看他不值錢的樣子,嫌惡地翻了一眼。

初澄和韓碩的交往不密切也不疏遠,交彙點也就小姨家或者小鹿,他們在朋友圈互相點贊,偶爾閑聊、發搞笑段子。每次韓碩發消息初澄都會禮貌且用心回複,并不端樣子。

很多男生天生對女生有些保護欲,尤其是漂亮且沒有攻擊性的女生。

過了幾天,初澄陪安琪在院子裏打羽毛球,碰上韓碩也在隔壁,初澄在微信上問了一句願不願意過來一起玩,韓碩盛情難卻,耐心陪安琪玩了一下午也沒喊累。

韓碩說:“安琪小可愛真像是個發動機啊,我一個大男人都喘氣了,她還活力滿滿。”

初澄笑笑,“小孩子總是沒煩惱,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而且,她很喜歡你。”

安琪在專心喝水,并沒有聽他們說了什麽。

“哈哈。”韓碩接過初澄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腦袋上的汗,熾烈的陽光下,對上初澄純澈幹淨的目光,他忽然生出一股羞澀來。

初澄似乎對此絲毫未察覺,沉默了幾秒,正當韓碩準備告別回去時,初澄又去廚房端出兩碗紅豆奶酪冰沙,一杯給韓碩,一杯給安琪。

她說:“你的那份兒我沒有放很多奶酪和糖,應該不是很甜,試試吧。”

女孩子的細致美好總是能甜到人的心坎兒裏,韓碩當然對此也很受用。天色将晚,初澄得去學校了,韓碩自然樂得當這個司機。

沈知燃這幾天在工作室,是白天黑夜颠倒的狀态,這會才起床。他穿着寬松的長袖長褲,見韓碩拿了外套要走,說:“晚上一塊吃飯,我正好找老崔談事。”

韓碩甩着車鑰匙哼調子,“你自己去吃吧,我晚上約了初澄吃飯,再送她回學校。”

沈知燃聽見初澄這倆字兒,臉色鐵青,“你們關系怎麽突然這麽好了?”

韓碩針對這個問題也說不上來具體的答案,只好從心回答,“順其自然的事啊,也沒有突然吧,我們倆不能約飯麽?”

他把車開出去,黑色大門自動掀開。

橙紅的夕陽鋪設在門前的道路上,草坪都是暖洋洋的,像課本上的安靜插圖。初澄一身白色襯衫搭配牛仔長裙,帆布鞋,黑長發被風帶着蕩了蕩,巴掌小臉幹淨清麗。

她已經站在路邊等着了,見到韓碩,她彎唇笑了笑,然後上了車,兩人一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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