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撐腰】 (1)
沈汐若本身就那麽美,舉手投足間已是風華無雙,婉轉的聲音便是錦上添花。一時便引起了轟動。
沐沁和那些貴女命婦們坐在了一起,已經聽得到耳邊的竊竊私語,有人稱贊沈汐若的落落大方,也有人拈酸吃醋,但是不管怎樣,最後都會落到了國舅大人身上。
沐沁不高興了。
憑什麽都要把這個沈汐若和舅舅拉到一起?難道舅舅的品位這麽低麽?
沐沁打量着隐形情敵的時候,沈流素也在打量這位長姐,雖只大了她幾個月,但是人家身上就散發着成熟的氣息,看上去比她沉穩,也比她溫婉,而且氣質出衆,果然比她多了些書卷氣。若是人家挑兒媳婦,那沈汐若妥妥的便是第一人選。
只是沈流素直覺不喜歡這位嫡姐,并不是因為原主和她有着宿仇,只是靠着單純的直覺。沈流素覺得自己這位長姐渾身上下讓然人挑不出錯處,實在令人費解,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連一舉一動都那麽恰到好處,好像定做的一般,看起來格外虛假。
沈流素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想法,反正她就是看着不舒服。
這樣想着,沈流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芮潋風的位置,她自己都訝于目光的精準性,然後看到對方只一心聽着旁邊賀雲塘的說話,并不曾看向沈汐若。
這讓沈流素的心裏莫名滿足,而她還沒有發現。
懷遠侯府老夫人的壽宴,沈家嫡長女沈汐若出盡了風頭,沈夫人氣得不行,既氣老夫人的偏心,又氣沈汐若的心機,就是不氣她女兒的不争氣。
壽宴已經結束,沐沁還想和沈流素說說話,便沒有立刻走。
所以老夫人帶着沈汐若來給沐沁見禮的時候,看着沈汐若的舉止帶着優雅,連她一個出身皇族的人尚且自愧不如,沐沁心裏便有了計較。
沐沁彎起唇,也端莊地和沈汐若說話。
沐沁其實很想給她白眼看,但是她知道,如果她那樣做了,那麽沈家老太太定會以為是素素在她面前嚼了舌根子,那麽沈流素在侯府的日子便會不好過了。
“素素比朕大三個月,你又是素素的姐姐,那朕就叫你沈姐姐,如何?”這句話既表明自己和沈流素關系親密,又放下自己的身份,迷惑對方的感官。
沐沁長得嬌俏,聲音猶如銀鈴,如此說話又是脆生生的,容易讓人生出好感。沈汐若手段雖高,卻也沒把這樣看起來可愛單純的小女皇放在眼裏。
據她所知,朝堂上的事情全都是國舅大人替沐沁處理的,而她只是一個草包罷了,就算是皇上又怎樣,等她沈汐若當上攝政王妃,吹吹枕邊風來疏遠沐沁便是遲早的事情,看她以後還有什麽憑恃!
“汐若不敢當。”沈汐若忙矮下身子,“若是陛下不嫌棄,喚我汐若便可。”
沐沁蹙了蹙眉,似有困惑,“可是朕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拗口,你又不肯讓朕叫你姐姐,那便叫沈姑娘吧。”
沈汐若一愣,心下微凜,還真不能小看了這個丫頭,一句話又讓到手的拉近距離的機會給飛了。
“陛下開心就好。”沈汐若咬咬牙,笑得毫無破綻。
沐沁自然笑開,“沈姑娘真是親和。”
“陛下謬贊。”
沐沁沒有找到她的弱點,很不開心,便說要回宮了,衆人自是又忙着恭送于她。
臨走之前,沐沁又對着沈流素說道:“素素可別有了姐姐就忘了朕,說好三日就進宮來看朕哦!”
她說完就将車簾撂了下來,不給沈家老太太見縫插針請求讓沈流素帶着沈汐若進宮的機會。
— — — —
女皇陛下氣沖沖地回宮,剛一進寝殿,便踢了木瓜一腳,“笨手笨腳。”
木瓜心裏流淚,默默揉了揉被踢的屁股,陛下又拿人家撒氣,人家好可憐嘤嘤嘤……
瓊琚看着木瓜的樣子,也給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還愣着幹什麽?不趕緊把國舅請來!”
木瓜忙點點頭,瓊琚姐姐就是心善,不忍心看他繼續被欺負,快找國舅大人過來轉移陛下的注意力。
沐沁更了衣,又泡在浴桶裏,身上乏得很,便多在水裏泡了一會兒,将瓊琚打發下去,讓她一會兒再過來。
待出來時,沐沁喊了瓊琚兩聲,見無人應答,便不耐煩的自己穿衣,只将中衣披在肩上,露着裏面的明黃色繡錦鯉的肚兜。
沐沁踩着明黃色軟緞絲履,剛繞過十二扇畫梅屏風,還自己拿着帕子絞頭發,便看見了正坐在她卧榻上的人,一時有些怔愣。
“舅、舅舅……?”沐沁呆呆地試探着叫了一聲,待看到夜非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這才忙轉過身去,臉色通紅,将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上,連忙将中衣的帶子系上。
大概因為緊張,沐沁幾次都沒有系好,正着急呢,便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一時脊背僵硬,手還在努力地系着。
夜非沉在她背後站定,一雙大手從她腰間伸了過來,覆在她手上,“傻丫頭,還是這麽笨。”
他的話就在她耳邊響起,他呼出的熱氣噴在頸窩,剛沐浴過後的肌膚還微涼,受到溫熱氣息的刺激便忍不住酥酥麻麻。
他的大手也是溫的,親自給她系上了中衣的帶子,笑着将她扳了過來,“怎麽還這麽緊張?”
沐沁紅着臉低低啐了他一口,“舅舅不害臊,随便進人家的屋子。”
“嗯,我不害臊。”夜非沉擡起她的下巴,緩緩地印上一吻,而後在沐沁耳邊說話,聲音低沉悅耳,“陛下要是覺得吃虧,也可以不害臊,臣才不怕。”
說完他就禁不住笑了出來,想着沐沁一定是臉色更紅了吧?
不敢再逗她,夜非沉便去屏風後面拿了一個幹帕子出來,給她絞頭發。
三千青絲包裹在白色的帕子裏,夜非沉一臉溫柔,仔細為沐沁擦幹頭發。
見小姑娘的臉色沒有那樣緋紅了,夜非沉便狀似随意地開口,“今兒可是有人惹你生氣了?”
沐沁噘着嘴,先哼一聲,卻不想說話,見舅舅還是溫柔地捧着她的發絲,便轉身抱住了他,撒嬌道:“舅舅不準喜歡她,無論她多麽端莊優雅……”
“真傻,”夜非沉揉了揉她半幹的頭發,笑道,“你就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別人如何,與我沒有關系。”
沐沁不是第一次聽舅舅的情話,但是現在還是感到甜蜜,便軟軟地央求,“那舅舅帶朕去游湖好不好?”
夜非沉半刻都沒有遲疑,愉悅地答應,“好,就後天吧。”
☆、【游湖】
? ·
女皇陛下太會撒嬌,惹得國舅大人每晚都要留在臨華殿陪她。
國舅大人卻覺得,這簡直就是甜蜜的折磨。一方面因為懷中的小姑娘是他心尖兒上的人,抱着她睡覺,心中有種難以名狀的滿足感;
但是另一方面就沒這麽好了,夜非沉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禁欲多年的正常男人,懷裏摟着溫香軟玉,卻還要克制着自己把持住,務必不能急吼吼地吓到她。
只能看,不能吃,沒有比這個更讓英明神武的國舅大人感到憋屈了。
夜非沉也想回到自己的寝殿,但是沐沁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讓他改變主意。
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國舅大人的心軟,他自己願挨,也便沒有了辦法,誰教他已經将陛下寵得沒邊兒了呢。
八月初四,是個游湖的日子,沐沁身為帝王,從來沒有出宮游過,所以這次的要求誤打誤撞,還趕上了這樣一天。
陛下出宮實在太麻煩,所以她這要求有些許過分,只是夜非沉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她。與她一同去游宮外的鏡湖。
夜非沉将護衛都在鏡湖附近安排好了,這才只帶了瓊琚和福昕随他與沐沁上畫舫。
給女皇陛下準備的畫舫自然是精致的,裏面一如皇宮般富麗堂皇,沐沁見慣于此,并沒有表現得多喜愛,只是對于為她準備的吃食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她一邊拿着雲片糕,一邊看着畫舫外面燈光璀璨的鏡湖,嘴裏含糊道:“今兒有這麽多人游湖啊!”
夜非沉笑着看着她鼓起的腮幫子,“要說起這一日游湖還有一個典故。”
沐沁眨着眼睛示意他講。
據說當年七國戰亂之際,昭夏國還未建國的時候,有位鄉下姑娘在八月初四那天在湖邊救了受傷的軍人,她将軍人帶回家,請了村裏的郎中醫治,治好了他。他承諾将來若是這位姑娘沒有嫁人,他必八擡大轎來娶,姑娘含淚答應了。
後來那人回了軍隊,奮勇作戰,便成了後來威震八方的飛虎将軍。最後昭夏國建立,太-祖登基,封他為鎮國大将軍,他卻拒絕了,要去鄉下去尋那個救了他的姑娘。太-祖感其誠,賞金萬兩,允了他的請求。
“後來呢?”沐沁正聽得起勁,忙追問舅舅。
夜非沉牽牽嘴角,“你希望是怎樣的呢?”
沐沁已經吃完了糕點,歪着頭道:“朕當然希望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結局确實如此。”夜非沉貼近沐沁,見她嘴角還挂着細小的雲片糕的渣子,俯身便吻了去,看着沐沁瞬間變紅的小臉,繼續道,“那将軍去了鄉下,發現那姑娘不顧家人的反對,一直沒有嫁人,還天天站在村口盼着他,于是将軍娶了她,成就一段佳話。”
沐沁聽完,也忘記了剛剛的害羞,臉上挂着滿足的笑意,“這樣真好。”
夜非沉坐了回去,在沐沁對面,眉眼間都含着寵溺,“就知道你喜歡。”
“這樣美麗的故事,作為女孩子自然是喜歡的。”沐沁點點頭,“這位将軍能在名利即将到手之時主動放棄,也不失為潇灑。”
“不錯,他主動放手兵權,也讓太-祖放了心。”夜非沉趁此機會和沐沁談君臣之道。
沐沁雙手托腮,手肘杵在桌上,滿臉不耐地看着夜非沉,“如此良辰美景,舅舅別提這些事情了好不好嘛……”
“好好好——”夜非沉揉了揉沐沁的頭發,“你不喜歡,以後都交給我。”
沐沁早就等着夜非沉這句話,之前一直不好意思說,如今他自己提了,她便高高興興地應了。
夜非沉看着小姑娘沒心沒肺的樣子,無奈地笑笑,“你這丫頭,一點兒也不心疼舅舅,國家大事都留給我一個人,你倒好,躲在一旁享清福。”
沐沁“咯咯”地笑着,狡黠地眨眨眼睛,忙轉過身去,跑到窗邊裝作看風景。
夜非沉便只好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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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沁這一看不要緊,一下子便看到了慕容府的畫舫,還離沐沁的畫舫很近,慕容昱和芮潋風正立在船頭,看樣子像是在談些什麽,只是兩人的表情都不怎麽舒展,似有愁容。
“舅舅你看!暮之和濰熙都在!”沐沁用手一指,朝着夜非沉說道。
只是她的聲音有些大,慕容昱循聲望了過來,起初以為自己思念過度而出現了幻覺,再次看過去,見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就俏生生地站在對面的畫舫裏。
确實是真的!慕容昱俊朗的臉上浮上喜色,正準備喚沐沁過來,卻看見夜非沉出現在她的身後,一時有些怔愣,張開的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還好沐沁沒有讓他太尴尬,主動向他招了招手,“濰熙!你們也出來游湖啊!”
慕容昱和芮潋風向沐沁和夜非沉拱手作揖,因為看到沐沁身邊沒有儀仗,便沒有以皇上稱之,“歷年八月初四都是如此,今年也不例外。”說完,慕容昱示意船夫将畫舫靠近沐沁所在的畫舫。
兩艘船靠近,沐沁也踱到了甲板上,“真好!朕……我今年可是第一次出來游湖呢!”
“若不嫌棄,不如來我的舫上略坐坐?芮姑娘和懷遠侯府的兩位姑娘都在。”慕容昱和沐沁說着話,目光卻越過沐沁的肩頭,看向眸色不善的夜非沉,有些許忐忑。
一聽沈流素也在,沐沁自然是想上去的,又怕舅舅不肯,便看向夜非沉,見他勾着笑颔首,便放了心。
夜非沉接過瓊琚手中的大紅色織錦披風,輕柔地給沐沁披上,白皙的大手還壓在她的肩頭。
沐沁擡眼看他,不想要披風,卻聽得夜非沉略微提高了聲音,“乖,夜裏起風了,湖上涼。”
聞此,沐沁彎了彎月牙似的眼睛,提步便要邁上慕容昱的畫舫,卻看見夜非沉先她一步,已然邁了過去,然後就在慕容昱和芮潋風的面前将她抱上了畫舫,嘴裏還念念有詞。
“水上難免不穩,小笨蛋可要小心。”
沐沁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又紅透了,咬着唇卻不做聲。
好在夜非沉将她放在甲板上便放開了她,然後朝着臉色發白的慕容昱笑得溫和,“阿沁養得嬌,讓十九殿下見笑了。”
慕容昱只是一瞬間的失态,随即便也疏離地笑笑,“女兒家還是嬌些才好。”
舫內的人在聽到外面的動靜後都不淡定了,芮淇雨最先走了出去,看見夜非沉便嬌羞地低下頭,喚了聲“子逸哥哥。”
夜非沉礙于芮潋風的面子,淡淡地應了一聲,便牽着沐沁的手進去了。沐沁本想找茬說芮淇雨對自己視而不見,但後來又想到她就是那樣一個沒有腦子的,便算了。
“阿沁!”剛走進舫內,沈流素便歡笑着迎了過來,本想拉住沐沁,卻見她的小手被國舅大人握住,不由暧昧地笑了笑,朝她眨眨眼。
沐沁嬌嗔着瞪了她一眼,将手從舅舅掌中抽了出來,戳了戳沈流素的腦門,“好啊你,都沒跟朕說要來游湖,居然偷偷過來了。”
沈流素笑了笑,落落大方道:“哪裏是偷偷的啊,我母親帶我和長姐來游湖,便遇見了十九殿下、丞相大人和芮姑娘,芮姑娘熱情相邀,我母親便讓我們姐妹過來了。”
沈家嫡長女風華絕代的名聲已然傳遍整個京都,芮淇雨實在害怕她會将她的子逸哥哥搶走,便極力想要給沈汐若和自己的哥哥撮合,只要哥哥和沈汐若成了親,那麽子逸哥哥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至于沈流素,芮淇雨倒是不擔心,雖然上一次讓她躲過了芮澤明,但是她還是能想出更多的法子來逼她就範。
沈流素的話雖有些冠冕堂皇,卻也是事實,沐沁了然,将目光瞥向盈盈而立的沈汐若。
這時沈汐若才蓮步微移,一身櫻紅色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随着她走路而擺動,像一朵雍容的牡丹花,搖曳生姿。
“沈汐若見過陛下、攝政王。”沈汐若不像芮淇雨那樣傻,也不像沈流素那般與女皇陛下是好友,只能規規矩矩行禮。
畫舫裏的侍女也跟着一起行禮,這裏面沒有外人,沐沁自然便要恢複身份。
沐沁并沒有叫沈汐若起身,只是煙月眉微蹙,問道:“你怎麽知道他是攝政王?”
沈汐若不見一絲慌亂,恭敬答道:“能與陛下比肩而行的男子,舉國上下,唯國舅攝政王一人而已。”
這話說得巧妙,将兩人都誇到了,沐沁卻撇了撇嘴,“倒是個會說話的,起來吧。”
沈汐若謝恩起身,卻是規規矩矩地半垂着眼眸,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只是她心裏早就叫嚣着要得到夜非沉,京都內玉樹臨風的男子并不少,只是卻沒有人身上兼有文武之氣,那是一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氣勢,也是一種公子世無雙的氣質。她眼界高,難得看上一個男子,但剛剛只此一眼,就牽動了她的春心。
沐沁只覺得這個沈汐若太莫測,比之芮淇雨,不知高出多少等。不過,雖讓她心煩,卻不足以擔憂。反正有舅舅的保證了,沐沁根本不怕她。
這畫舫是慕容昱的,他便算是東道主,将沐沁和夜非沉奉為上座。
侍女給兩人倒了茶,慕容昱又笑道:“臣這裏是粗茶,比不得宮裏的貢茶,陛下将就喝些。”
“無礙,出來玩還講就這些作甚。”沐沁擺擺手,端起天青釉茶杯喝起茶來,茶水入喉生香,沐沁忙擡頭笑道,“濰熙還真會藏私,這茶好喝的緊!”
慕容昱笑得溫暖而寵溺,“這是東瀾人喝慣的玉片茶,怕不合陛下的口味,便沒有貢上。若是陛下喜歡,明日臣就送進宮裏。”
沐沁點點頭,笑着應了,轉眼看到夜非沉修長白皙的指間捏着一塊翠玉糕,咬了一口。
沐沁愛好這些精致的點心,見此,也拿了一塊,卻見夜非沉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小手。
她疑惑地擡眼瞧他,見他将咬了一口的翠玉糕放在了桌子上,朝她搖搖頭。
“不是正宗的翠玉糕,你吃不慣的。”他有意放慢了語速,綿延柔雅的聲音就這樣飄散在畫舫中。
☆、【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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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非沉的話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在場每個人的心湖,激起不一樣的水紋。
沐沁心裏自然是美得不行,作為一個吃貨來講,舅舅能對她的口味如此上心,着實讓她心中湧過暖流。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就是面皮再厚,都忍不住紅了臉。
慕容昱的臉色比剛剛在甲板上看到夜非沉抱沐沁時還要慘白,已經沒有了血色,只覺得渾身上下流竄着一股寒意。
他從來沒有想到,一貫冷清的國舅竟然對女皇陛下存了這樣的心思,看着他平日裏矜貴無雙,沒想到竟會做此等道貌岸然的事情!難怪夜非沉自一開始便不準他接近陛下,原來他早已謀劃好了!這個衣冠楚楚的小人!他是她的舅舅,他怎麽能……?!
虧得他還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千方百計想要吸引陛下的注意,沒想到啊,一切都被夜非沉牢牢地掌握在手。
慕容昱已經感受到身上的血氣在叫嚣着,比之方才寒意的徹骨,現在渾身熱血湧動,衣袖之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額角的青筋暴起。
芮潋風見此,生怕他一時沖動,忙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臂。連他都沒想到夜非沉居然和沐沁是這樣的關系,從前他總以為這兩人是因為相依為命所以舉止親昵了些,從來沒有往深處想,況且他與夜非沉是多年好友,自認為是了解他的,雖然他在朝堂上叱咤風雲,但私下裏卻是名副其實的淑人君子。
他一直都清楚濰熙和弘遠對陛下的心思,還在想究竟這兩人誰能進宮去,如今一看,子逸的心思很明顯了,同樣是心有所屬的男子,他自然看得懂子逸對陛下的寵溺俨然戀人。
芮潋風想着自己和夜非沉抱得美人歸一比,遜色了不少,便忍不住瞧了瞧對面正喝着茶的沈流素,見她眉眼清秀,面若桃花,只是此刻嘴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看樣子像是嘲諷。
沈流素的确是在嘲笑,從一開始她就不信心高氣傲的沈汐若甘心在國舅大人面前當空氣,所以她也一直對這個長姐有所觀察,就在剛剛國舅大人的話音一落之時,她的手明顯抖了一抖,雖然很快就掩飾過去了,還是被沈流素逮個正着。
就知道她不會安分的,沈流素在心裏哼笑一聲,又看了看毫無所覺的芮淇雨,不禁感慨,這蠢妹子還不知道她的子逸哥哥已經愛上陛下了吧?這蠢也有蠢的好處,少了好多煩惱不是?
許是畫舫裏的氣氛太過沉悶,沐沁也察覺出不對來,有些疑惑地看向夜非沉。
夜非沉并不理會這些人的神色,眼裏只有沐沁一個人。
小姑娘身穿大紅色的披風,在燈光下襯着肌膚如玉,嬌俏的小臉兒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看向自己,夜非沉心中不由一蕩,嘴角鋪開暖笑,“是不是無聊了?我們回去?”
沐沁本意不是如此,但見到舅舅惑人的笑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真乖。”夜非沉勾着唇摸了摸沐沁的頭,起身牽住了她的手,“我們走。”
芮潋風見此,想要緩和氣氛,率先站起,這時大家才紛紛站了起來。
“子逸哥哥你這就走了麽?”芮淇雨面露不舍地問道。
夜非沉沒有答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芮潋風一眼,後者會意,立刻瞪了妹妹一眼。
芮淇雨有些委屈地努努嘴,和衆人一起躬下-身恭送這兩位貴人的離開。
秋日的晚風還是帶着一絲絲涼意,出了溫暖的畫舫,被風一吹,沐沁忍不住顫了顫,夜非沉便低下頭動作極是輕柔地給她裹了裹披風,然後打橫抱起邁上自己的甲板,看都未看身後的幾人,徑直走進舫內,吩咐船夫劃回岸邊,準備回宮。
這廂幾位姑娘家因為不能吹涼風,已經走進舫內,而慕容昱和芮潋風還站在甲板上,看着遠去的精致畫舫,徒增嘆息。
芮潋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慕容昱,他與夜非沉都是自己的好友,還真不能偏心說孰是孰非,只能沉默着陪他站在這裏冷靜一番。
“我從未想過,原是如此啊!”許久,久到芮潋風以為慕容昱不會開口了,才聽他說道。
天上的新月并不瑩亮,而鏡湖上映着的都是岸邊的火樹銀花,還有各式各樣的畫舫小舟上的燈光,随着水紋而顯得波光粼粼。周圍傳來絲竹樂聲,有歌姬婉轉的歌聲,也有男人詩酒正酣的笑聲,在慕容昱聽來,完全是對他如今心境的諷刺。
沒等芮潋風開口,他又道:“饒是如此,我還是不想放手,一個月之後,我也許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慕容昱的聲音低低地,芮潋風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正猶豫間,便見慕容昱坦然一笑,“暮之,你比我幸運。”他将目光瞥向畫舫之內,意有所指,“別等到像我這般才知道心急。”
芮潋風面色一凝,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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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沁随夜非沉回宮的時候不過戊時三刻,便困得睜不開眼了,窩在夜非沉懷裏不住地打呵欠。
“小懶貓,先忍一忍,我叫人來給你梳洗。”夜非沉捏了捏她的小鼻尖,柔聲哄道。
沐沁倦怠地點點頭,又忍不住在夜非沉胸膛上蹭了蹭。
瓊琚已經有眼色地絞了帕子回來了,輕手輕腳地給陛下擦了臉,将帕子放到身後的宮女手上,正準備給陛下寬衣,卻見國舅大人正給陛下脫去鞋襪。
瓊琚便立刻命人将熱水提來,給陛下兌好的溫度适中的洗腳水以後便端到榻邊。
沐沁困得搖頭,“不要洗了,朕要睡覺。”
夜非沉屈指在她瑩白的玉足上彈了一下,笑道:“那你要舅舅聞你的臭腳丫?”
話音剛落,沐沁立刻紅了臉,登時便睜開了雙眼,裏面還是一片惺忪,卻是乖乖地将雙腳伸進水裏,拿起手帕遮住臉,不敢去看夜非沉含笑的鳳眼。
瓊琚面上也忍着笑,蹲下去給陛下洗腳。
夜非沉好笑着看了沐沁一眼,沒有逗她,而是起身去偏殿沐浴了。
聽得腳步聲遠去,沐沁才掀開帕子的一角,眼睛掃了一圈,确定舅舅不在,才将整個帕子摘了下來,臉上卻還是紅紅的,像是傍晚的彤雲,煞是好看。
瓊琚拿了帕子給陛下擦拭雙腳的時候,忍不住嘆道:陛下渾身上下都那麽好看,國舅大人真是個有福氣的!
她是這樣想的,卻不敢說,陛下一個小女兒家,縱然不拘小節,這方面還是面皮薄了些。
女皇陛下被衆人伺候着寬衣解帶,在夜非沉回來之前,乖乖地鑽進了被窩。
夜非沉披着長衫走進內室,如墨的青絲順着脊背蜿蜒,末端還滴着水珠,打濕了深色的衣衫,見沐沁正閉着眼睛呼吸均勻,以為她睡着了,他便坐在檀木椅上将頭發絞幹。
沐沁裝睡了許久,見舅舅還是沒有過來,便掀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
靜谧的內室,一燈如豆,夜非沉就坐在燈前擦頭發,修長的手指拿着乳白色的帕子,一下一下地擦着,更突顯骨節铮铮,棱角分明的輪廓在暖黃的燈光裏也顯得柔和了許多。
他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沐沁便大着膽子看了起來。
夜非沉是習武之人,感官便比常人敏感一些,察覺出有人在看他,便勾了勾唇,擡眼望向沐沁的方向,見小姑娘被抓包似的立刻縮進被子裏,只露出散落在外的縷縷青絲。
正好他的頭發已然幹了,便将帕子丢在幾案上,緩步走向龍榻。
沐沁聽着腳步聲,沒來由地緊張,然後她感受到榻邊坐了一個人,無疑就是舅舅了。
夜非沉傾身向前,将沐沁的明黃色錦被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小腦袋,輕笑道:“想看我,為何不大大方方地看,偷看做什麽,嗯?”依舊是綿延的尾音,在暧昧的燈光下格外醉人。
沐沁羞得又向下縮了縮,小手抓着被子,只露得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勾魂,“朕才沒看,舅舅眼花了……”
“哦?是麽?”夜非沉壓低了身子,呼吸灑在沐沁耳邊,“沒看便沒看,那你躲什麽?”
沐沁一只小手握拳捶了他一下,耍起無賴,“朕就喜歡躲!”
因她只有一只手抓着被子,夜非沉便用力将錦被拉開了,目光從她的額頭開始逡巡,最終落在了她因為剛剛躲他而壓皺的領口,此刻微微敞開,露出雪白細膩的肌膚。
夜非沉挑起鳳眸看了沐沁一眼,勾着嘴角低下頭去,終于一嘗觊觎已久的香頸,在頸側輕輕咬了一口。
沐沁只覺得癢癢酥酥,不過很快,灼熱的吻便游離到她的下巴上面,漸漸向上,滑過臉頰,略過眼睑,又從額頭順了下去,最終落在櫻唇上。
夜非沉的手撐在床榻上,怕自己太重将她壓壞。他撬開沐沁的齒關,不急不緩地吻着,慢慢吮吸,像是品嘗一道佳肴,還時不時地在她彈滑的嘴唇上咬幾口,聽着她的嘤咛聲,心裏柔情滿滿。
兩人都進了被子裏,躺在枕頭上,夜非沉反手一彈,燈火随之而滅。
他望着映在窗上的枝桠影子,想起了今天遇到了慕容昱,俊顏不禁沉了沉,
夜非沉又看着安穩睡在自己臂彎的沐沁,月光并不明亮,但他想着她的小臉兒一定是睡得紅撲撲的,便覺她實實在在地在他身邊,便安了他的心。
此時沐沁大概覺得發絲搔在臉上有些癢,自己伸手拂了拂,卻是沒有拂開。見此,夜非沉好看的薄唇不由彎了彎,擡手為她将調皮的發絲撥到旁邊,又按耐不住吻了吻她的臉頰。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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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雲淡,碧空如洗。
八月份已然入了仲秋,只是京都在南方,白日裏尚且感受不到瑟瑟的秋意。雖然有微風吹來,但帶來的卻是陣陣桂花的香氣。
沐沁最喜歡這樣馥郁的味道,傍晚得了閑兒,便拉着瓊琚木瓜去摘桂花,準備釀酒或是做成桂花糕。
因為已是傍晚,寒氣重了些,沐沁便在衣衫外面罩了厚實的茜草色金紋織錦披風。
“你們安排人吧,別找那些笨手笨腳的,将朕的桂花都揉碎了。”沐沁說完便自顧自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裏。
木瓜連忙找了兩個伶俐的小太監,親自在樹下監督他們,“都仔細些!陛下喜歡的可是整朵的桂花!”
瓊琚站在沐沁身邊伺候,時不時地為她添添茶,但也密切關注着那邊桂花樹的動靜。
沐沁看他們摘桂花,看着看着就有些困倦,素手掩口打了一個呵欠。
瓊琚見了,忙道:“陛下可千萬不能在外面睡了,如今不比春夏,別看着暖和,寒氣可盛。”
“朕知道。”沐沁困得杏眸裏都含了淚,點點頭,“等他們摘完,朕就回去睡覺。”
瓊琚忍俊不禁,“陛下萬金之軀,還用得着看着他們摘花?不是有木瓜看着呢麽,他辦事您也放心。”
沐沁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之前她心血來潮要在這裏親自看着完全是閑的慌,之後困了也不想走是覺得應該有始有終,如今瓊琚說了,她便借着這個臺階下去了。
“那好,你去告訴木瓜,讓他別偷懶,摘完連忙送去禦膳房,讓他們今晚就給朕做出來桂花糕。”沐沁又打了一個哈欠,邊走邊說。
正當她往臨華殿走去的時候,恰好看見夜非沉站在不遠處,正噙着笑向她走來。
暮色蒼茫,淡金色的夕陽的光芒落在夜非沉的身上,一襲月白長袍衣角随風掀動,顯得他飄飄欲仙,像是從畫裏走出的男子,高大俊美,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沐沁呆呆地看着他走來,一時忘了自己的困倦。
夜非沉闊步而來,一把便将沐沁攬在懷裏,鳳眼帶笑,“小呆子,怎麽跟沒見過似的?”
沐沁從披風裏伸出手臂,抱住夜非沉的窄腰,杏眸彎成新月,“朕只是很少見舅舅穿這樣顏色的衣服,一時沒反應過來嘛。”
夜非沉性子深沉,又為了在朝堂上能鎮得住朝臣,平日裏便多穿深色的衣服,連紫色都算是淺的了,如今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顯得年輕了不少。
“那臣這樣,可入了陛下的眼?”夜非沉含着笑問道。
沐沁蹭了蹭夜非沉的胸膛,“那是自然,舅舅這樣真好看,谪仙似的。”
前一句還讓夜非沉心花怒放,後一句便讓他眸色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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