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0)
節分明,即便像極了女子的手但也不會讓人真的認為他便是女子。
憐愛般的撫上微涼的葉片,方才散去的蝶重新在那只手的指間凝聚,一只一只的圍繞着藤條飛舞。
他輕柔的撫着葉片,籠罩在瑩潤光輝中的臉溫柔的幾乎滴出水來,紫色的桃花眼璀璨如星辰,柔軟的流光在裏面流轉。
他像是生活在月中的仙人,周身萦繞的點點光輝令那青藤也染上了夢幻。滑落的發絲在他鬓邊舞動。這個人明為男子,即便男生女相般的妖嬈,但眉宇間的逼人氣勢即便是在這靜谧的空間裏也未完全收斂,可是他望着那株青藤溫柔的模樣,舉手投足間都唯美的如詩如畫,本就妖嬈的紫色眼眸在無盡的溫柔裏更增添了幾分妖魅。
靈動如仙,飄逸如魅。
“終于等到了……”
似嘆息,但更多的是驚喜,沒有語言可以解釋他語氣中的複雜情感,更沒有人知道他微揚的嘴角所包含着的究竟是怎樣的意義。只是單從那漾着溫柔笑意的眼眸裏便讓人深深的感覺到,這個清淺的笑容,這個人臉上綻放出的溫柔笑容,似乎遲了太久了。
——剝去妖嬈的容顏妩媚,那本是初為人父的男子臉上最為平常的慈愛模樣。
“你放心,她找到回家的路了……”
修長的身體微微仰着頭,好像是和誰說話,和聲音一起緩緩消失的,還有那株慢慢縮小的長青藤。
神秘的人消失的同樣神秘。
天已大亮,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除了滿目的藍,竟然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景致。
此刻蜃樓上風聲四起。啓航的蜃樓在一夜之間偏離了原定的航行路線,五百個童男童女不知在哪裏下了船,囤積了幾乎全部大秦國庫的糧食布匹消失不見。海上的天空風雲變幻,陸地上的時代風起雲湧,時間的流逝令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光怪陸離,在歷史中不斷消失卻又不斷出現的劍客,漸漸的不明白手中的劍究竟為何而揮動。人們再也無法以絕對的口吻去評判一個帝王的過錯,昏君和明君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何為大義,何為忠心;何為平天下,何為行大道……心中一直堅信的真理逐漸出現了裂縫,以為已經實現的夢想在踏遍萬裏河山後才發現與原本的夢想完全不一樣。
唯一不變的,是歷史的必然循環,時間的滄桑巨變。
一直以來,深受秦王暴政之苦的人們認為秦始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七國餘民也堅信自己的國家應該被複國,但想不到短短幾載的光陰,一直尋求長生的秦國帝王終究還是就此隕滅。
而當他的次子胡亥繼位後,人們才明白真正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天下重新四分五裂,失去了太多精銳的墨家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諸子百家終究失去了最後一絲光芒,在歷史的長河中就此隕落。已經長大了的天明早已不複當年的稚嫩模樣。硬挺的眉宇間刀刻般的深邃與滄桑,還有……深深的疲憊。
此刻他端坐在一方矮桌旁,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手中的奇特長劍定定的出神。
那正是歷代墨家巨子的信物——墨眉。
似劍非攻,墨眉無鋒。極品墨玉般打造的劍身甚至還有着墨硯的紋路,天明手指虛握着,似乎能感受到從這柄劍上纏繞着歷代墨家巨子的堅定信念。
兼愛,非攻。
真的……好難啊……
在這個野心勃勃的時代,在這個四分五裂的天下,刀鋒濺血,鐵馬金戈。少羽已踏入屬于他的未來……而我墨家,又該何去何從?
恐怕這個答案,連他的大叔也無法給出答案。
“巨子……”
天明回神,望着座下不過寥寥數人的墨家弟子,愧疚浸染了他的心房。
——巨子老大,我失信了呢。
“巨子”
方才出聲的那位墨家弟子再次提醒。“先生已恭候多時了”
天明看向那位弟子指的方向,一位墨色衣袍加身的男子不露面容,但從身形上來看,應該是一位正值壯年男子。
天明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複雜,這個人可以說是墨家的恩人,在墨家命懸一線之際出手相助,但是……
他不願透露自己的任何事情,連面容也不讓人看,說話的聲音雖然普通但以天明這種高手輕易的便聽出了他刻意改變的音調。
現在的天明早已不是當初的莽撞少年,時間的淬煉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亦讓他學會了在當年孩童時期所痛恨的事情。
處處揣摩,爾虞我詐。
在這個時段,這個人提出的方案幾乎可以稱為墨家永久的歸宿。
隐居山林,遠離塵世,從此世上再無墨家。
天明嘆了口氣,雖心有不甘,但……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想到這裏,天明面對着那人恭敬的行了一禮,認真嚴肅的模樣讓對面的那人衣袍下的身體不禁一顫。
“先生,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路英豪揭竿而起,天下蒼生重新陷入水深火熱的局面,縱然我墨家反對殺戮,主張非攻兼愛,但奈何數年過去精銳大損,早已不複當年諸子百家的盛世。我身為墨家巨子,雖無力完成歷代巨子的使命責任,但也斷不能讓墨家毀在我的手上……”
天明的聲音铿锵有力,言談舉止之中竟已展露出俠客的大氣。
令人難以想象,這竟然是當年那個調皮無能,被許多人都認定為難成大器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消失的百家
黑袍加身的男子聞言微一躬身,向天明行了一個端正的禮儀。他聲音雖然普通,但語氣卻清淺有力,帶有儒生的溫潤卻偏又纏繞着利劍般的鋒利。
“在下自當竭盡全力”
天明微微點頭,亦躬身抱拳回了一禮。随後他轉身面對着堂下的墨家弟子,高舉着手中的墨眉道:
“衆墨家弟子聽令!”
铿锵有力的聲音令座下的衆人不禁肅然起敬,面對着眼前的少年皆不禁集中精力,安靜嚴肅的聽着巨子皆下來的命令。
天明一一掃過衆人,面對着那些已經步入老年的弟子嚴肅的目光中已有一絲愧疚。
——他們這些弟子,從壯年便拜入墨家,幾十年的光陰飛逝,他們見證了墨家的輝煌與敗落,但卻從未後悔,縱然時間以深刻的皺紋和花白的須發來證明他們的一生已經将盡,可是墨家的誓言,墨家的祖訓,還有墨家存在的意義……他們從未忘記。
而将一生奉獻給墨家的人,又何止他們。
縱然知道在這亂世中要實現的夢想是多麽的遙不可及,但卻從未接受現實的殘酷。
我墨家,以你們為榮。
天明仔細的看着每一個人,将他們的音容相貌深深的記在心底。
“各位,今天将大家召集在這裏,是為了向大家宣布一件關系着我墨家全體衆人的事情……”
天明默默的攥緊了手中的長劍,似乎這樣能夠擁有更多的勇氣去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即日起,為保我墨家得以延續,我以巨子的身份宣布,我墨家将不再過問世事,随先生的指引去山野隐居,待天下平複,我墨家人才再聚之時,必将出世造福蒼生”
話音一落,天明便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弟子們失望驚訝的眼神。
他害怕他們眼中的不甘,更害怕那無聲的質問。
但事情,總是出乎意料。
“是——!”
整齊劃一的回答令天明詫異的擡眸,待看清他們雖然淚眼朦胧但卻分外堅定的雙眼後,他的眼眶有些發燙。
“謹遵……巨子之命……”
那個頭發花白的弟子顫顫巍巍,哽咽的回答和虛浮的腳步令天明幾乎掉下眼淚。
雖有不甘,但誰都明白,這是他們墨家最終的歸宿。
待到人群全部散去,天明垂下握着墨眉的手臂,虛脫了一般踉跄着倒回椅子上。
“各位……對不起……”
那個堂堂七尺男兒,歷盡千難萬苦的漢子終于掉下了淚水。
一滴一滴,落在桌案上摔的粉碎。
旁邊黑衣人知道他現在激動的情緒不方便第二個人看見,于是他對天明拱手行禮後便随着散開的墨家弟子一起離開。只是那黑袍下的雙眼,總是含着那麽幾分不忍。
天明黯然的望着那個逐漸消失的黑影,英氣的眉間滿是頹然。
“三師公,我不阻擋你施展你的雄才大略,亦不阻礙你的理想報複,如今欠你的七個人情已悉數還清,你切莫……讓這滿目瘡痍的天下再次生靈塗炭……”
天明的夢呓般的呢喃細不可聞,但幾乎已經完全消失在他視線裏的人卻似有感觸一般,黑袍下的身體明顯的一頓,随後緩步離開。
“定然不會讓你失望。”
……子明
不過幾天,墨家便遷徙完畢。桃花源外,棕發的女子纖手翻飛,以分外優美的姿态在這個隐蔽的世外桃源邊緣結印。天明手持一柄長劍,已然不是當初的墨眉,而是當初他父親曾經的佩劍——殘虹。
只是劍身緊緊的插在劍鞘裏,而外面還有深色的布料包裹,顯然是沒有讓它再次出鞘的樣子。
“……走吧,天明”
女子語調平靜,她默默的走到天明身邊,清澈的棕色眼眸中倒映着他出神的模樣。
“恩……”
看清楚她眼中的安慰之意,天明也打起精神,他拍拍身上草屑,轉身将栓在樹旁的兩匹駿馬牽過來,然後扶着女子上馬。
“月兒,我們先去找找大叔吧”
天明跨上另外一匹馬後說道。
已經長大的月兒仔細看着天明,見他已經平複了心情後便欣然答應。
“也好,蜃樓分別後我們便不曾見過蓋聶先生,當初在蜃樓上發生太多事情,而緊急的情勢也沒有時間讓我們靜下心來好好的思考,所以才會出現在的局面……”
“是啊,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天明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再睜開時心态已經輕松起來。
“現在也好,我們有時間去找他們了!”
“……恩”
月兒點了點頭,清澈的眼眸劃過一絲深沉。
陰陽家的東皇太一,月神在蜃樓那夜後便神秘消失,大司命少司命還有星魂,她都确定他們都在蜃樓上并且沒有下船,但天亮後卻只在一間隐蔽而且被設置了障眼法的房間裏發現了大片的血跡和黑白相間的羽毛,地板上有氣刃切割留下的痕跡,還有嵌入石壁的葉片,這一切都告訴她,大、少司命不僅同星魂在一起,還有白鳳和另外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也聚在一塊。
但是……他們都在蜃樓偏離航行路線的那天失蹤了。
這其中的一切,她一定要弄清楚。
“月兒,我們走吧”
天明拉緊手中的缰繩,出聲打斷了月兒的沉思。
“恩,好”
月兒沖他展露出一個笑顏,随後揮鞭,兩匹駿馬飛馳離開。
只是他們沒有看到,那結下了手印的地方,一棵小小的青藤悠然破土生長,在短短的一瞬間,便抽出許多的藤蔓,将整個桃花源緩緩的包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停留的船(上)
“吱呀……”
第一百五十七次,依舊空寂無人。
蓋聶沉默片刻,緩緩的關上了被他推開了一百五十七次的門,然後緩步離開。
船上不知歲月幾何,在已經過去的日子裏,他周圍的景色,天氣甚至是天空中雲朵的方向都像是被描繪到宣紙上的畫一般,千篇一律,毫無變化。
相同的令人感到驚悚。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蓋聶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即便是他,此刻沉靜如水的臉上也顯現出一絲彷徨與無奈。
如果這裏用作計時的沙漏沒有問題的話……那麽算上今天他在這裏已經被困了整整一年了。
“……一年了啊。”
輕聲的呢喃被海風悄悄吹散,沒有誰聽見。
蓋聶無聲的握緊了手中的木劍,泛着碧色的眼眸透着冷意。他斂下眉,舉步離開,即便是沒有擡頭看也輕易的避開了周圍的花枝樹冠,顯然是對腳下的路異常熟悉。
“嗒,嗒,嗒……”
入耳的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竟再無其它聲響,安靜空曠的可怕。
就像是硝煙散去後屍橫遍野的戰場。死寂而無生氣。
“師哥。”
巨大的花樹下,白發黑氅的人在聽到蓋聶的腳步聲後連眼也沒擡一下,只是象征性般的喊了一聲。
聞言蓋聶腳步略一停頓,随後繼續向前邁步。
“小莊。”
這是他們每天都會上演的對話,像是他們周圍千篇一律的環境一般,始終不變。
蓋聶走到他身邊不遠的地方盤腿坐下,之所以沒有坐到他的身邊,是因為那裏有另一個人。
赤煉,當年韓國的紅蓮殿下,此刻安靜的躺在一棵巨大的樹幹之中,緊閉的眉眼和毫無起伏的胸口無一不昭示着她已經沒有了生命。
蓋聶默默的在心裏嘆一口氣,想當初衛莊醒來後看到紅蓮的那一刻,忽然爆發的情緒和展現出的脆弱,令作為師兄的他都驚訝的忘記了有所反應。
也是在那時,他第一次看到衛莊流淚。
而後不顧一切的去尋找傳說中的昆侖神木,雖然沒有表現出激烈的情緒但卻利用身邊所有的情報網去打探有關陰陽家的一切。
蓋聶明白,每當衛莊不急不緩的聽着手下的彙報,冷靜的向下屬下達一個又一個命令的時候,他的內心其實都瘋狂的快要将他最後一絲理智完全焚燒殆盡。
衛莊相信陰陽家存在着起死回生的方法,所以在一次追查中輕易的中了陰陽家的圈套,結果便是他和自己被困在了這裏。
“生與死不過是陰與陽的輪回轉換,看不破這一切又如何超越蒼生……不過,也正因為心有執念,所以才難以抉擇。”
當日耳邊回響的聲音陌生而清冷,蓋聶颦眉——記憶中,陰陽家似乎沒有這號人物。
他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望着衛莊的視線也變得越發複雜。
蜃樓……也許會成為他們永遠的歸宿。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師哥。”
自始至終,衛莊都沒有擡眸去看坐在他面前的蓋聶,但語氣中絲絲的冷意卻令對面的人目光一震。
剛才的衛莊,讓他恍然覺得時光倒流回了鬼谷。
蓋聶默默的轉開視線,目光落到他們頭頂的大樹上。這是一棵巨大的不知名的花樹,粉紫色的花朵挨挨擠擠的開滿了整片樹冠,不時有細碎的花瓣被微風卷落,在碧海藍天中交織成一片夢幻。
“小莊。”
蓋聶望着那些花朵微微出神。
“……一年了”
他的欲言又止和嘆息并沒有在衛莊面前隐瞞過去,也無法隐瞞。雖然分離甚至為敵數年,但少年時共同學藝在鬼谷的幾年卻神奇的讓他們比彼此自己還了解對方。
“哼……”白發的男子輕哼一聲并不作答,刀刻般的俊臉浮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你還沒放棄,師哥。”
他嘴角帶笑,黑氅下的手卻握緊了身邊的劍柄。
“小莊。”
蓋聶嘆息,碧色的眼眸映照着對方燃起一簇火焰的雙瞳。
“師哥,來比試一場吧”
“铮——!”
陡然靠近的身體和直取面門的鯊齒并沒有給蓋聶一絲拒絕的機會。他擡眼與來人對視,右手持劍,左手并攏,食指和中指暗暗發力抵住劍身,縱橫交錯的劍刃清楚的映照着各自主人堅毅的面龐,而握着它們的手指所施加的力道令兩把劍微微铮鳴。
蓋聶抵住衛莊的鯊齒,與對方視線交彙間已明白了他的用意。
當初剛被困到蜃樓時,除了他們還有另外幾人。沒有心跳的赤煉,沉睡不醒的端木蓉,還有在幾天後忽然出現的,渾身衣服焦灼還有大片燒傷的盜跖,以及幾乎沒了半條命的斑大師。
他們像是被人操縱的游戲,而被操縱的他們永遠也不知道誰會突然消失或者突然出現。
這些詭異的事情和未知的危險即便是沉着冷靜的蓋聶也被壓的心煩意亂,焦躁不安的情緒令他的理智被內心焦灼的火焰一點一點的焚燒,為了避免與人沖突,他刻意避開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衛莊。
但令蓋聶想不到的是在端木蓉他們出現的第四天,衛莊提劍踹翻了他的房門。
然後衛莊冷冷的掃視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蓋聶怔愣片刻後無奈的放下手中被浸濕的絲帕,然後替床上的女子掖了掖被角,最後提起床頭矮桌上的劍,尾随衛莊而去。
那天誰也沒說話,像是約好了一般見面的瞬間便拔劍相向,兩人的比試一直持續到了半夜。
最後兩人收起劍,在一片狼藉中相互靠着那顆花樹,無聲的看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天他叫他師哥,他回他小莊。
一直持續到現在。
這次的比試結束的很快。
蓋聶收劍回鞘,本就嚴肅淡漠的臉如今竟然結了一層冰霜。
他望着五步之外倚劍喘息的男人,淡漠平靜的語氣摻雜了質問。
“小莊,你心裏不平靜,已經影響了你出劍……”
“……以前你從來都不會這樣”
“呵~”
白發的男人輕笑,臉上是嘲諷和不屑,眼中卻是迷茫與絕望。
“師傅的話你應該比誰都記得清楚,執劍者,需心無雜念,人劍合一,偏之,則敵傷己三分,自傷七分;心浮氣躁,舉棋不定,敗之,斷不該怨天尤人……”
“夠了!”
喉間的低吟足以說明衛莊此刻焦躁不安的情緒。
蓋聶怔愣,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頹廢的人。
“已經夠了……師哥。”
那個堅如磐石,渾身都散發着勝者光芒的人此刻斂去了所有的光彩,連那咄咄逼人的氣勢都湮滅的一絲不剩。
他頹然的席地而坐,寬闊的手掌緊緊的捂住眼睛,激烈的情緒攪動在他的臉上,最後化作晶瑩剔透,在指縫間綻放,凋落,最後墜到地上碎成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停留的船(下)
“已經……夠了”
哽咽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被海浪的聲音漸漸壓下去。
蓋聶忽然感到無法思考。
——他從未見過衛莊這個樣子。
“小莊”
他躊躇着伸出手,笨拙的安撫着他的師弟。盡管面對天明時他做這個動作信手拈來,但面對眼前的師弟,蓋聶總感覺無從下手。
“小莊……”
一聲嘆息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轉眼,夜幕降臨。
蓋聶與衛莊共同靠在那棵巨大的花樹下,頭枕着手臂沉默的看星星。紅蓮依然安靜的躺在那裏,安靜的面容沒有一絲變化。
蓋聶很識趣的沒有提不久前的事。
“師哥”
想不到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衛莊,他轉頭望着蓋聶,雪色的發現在他頰邊舞動,在這清冷的夜晚中更添了幾分孤寂。
蓋聶望着他,表示自己在聽。
“還記得當年師傅給我們說的那個故事嗎”
陳述的語氣完全不是詢問。
“當然記得”
蓋聶伸手拿掉肩上的花瓣,碧色的眼眸一片清冷。
“海上航行的一搜船,上面的人救了一個旅人,旅人承諾以尋到的寶藏的二分之一來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卻不料船上的人在看到那份數量可觀的財寶後起了殺意,他們合夥将旅人沉入了海底”
“旅人詛咒他們,他死以後,那艘船将被時攏圍困,在時間長河中永遠徘徊,抹殺掉所有的未來……”
衛莊轉過視線盯着夜空中的某一處,眼神迷茫無神,似乎陷入了某個過去的回憶。
“後來旅人被丢去大海,他們将財寶全部搬到船上的當天夜晚,水手們發生叛亂,船上的人在厮殺中無一幸免的失去了生命”
“後來……”
白發黑氅的男人差點哽住,衛莊無力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以此來平複自己的情緒。蓋聶并未打斷或者阻止,只是靜靜的望着他,清冷的夜空寂靜無聲,只餘下海浪拍打蜃樓邊緣的聲音。漸漸的,一種微妙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
年少時,他們習武中間休息,兩人靜靜的坐在那棵大樹下,或閉眼假寐,或安靜的暢談下自己的未來,遠沒有今日的針鋒相對,一決高下。
——真的很像是師兄弟之間的相處。
衛莊緩緩的睜開眼睛,眼眸深處的鎮定表示着他同樣已經平複下來的內心,他以一種舒适的姿态靠在身後的花樹上,同樣泛白如同染霜的眉宇彌漫着絲絲疲憊。
他豐潤厚實的嘴唇開合,繼續講述着那個故事。
“後來,沿海一帶的一些人遠遠的在海面上見過一艘航行的船只,它緩緩的飄過人們的視線,如同幽靈一般滑向遠方……”
“幾十年過去了,總是有人看到那艘船,終于在一次暴風雨後,一位出海打魚的年輕人在海上被風暴掀翻了小船,跌進海水的他幾番掙紮竟然碰到了那艘船,沒有第二種選擇的他只能攀爬到那艘樣式古老但卻嶄新的船上……”
“小莊,夠了”
蓋聶伸手拍到他厚實的肩上,刀刻般的臉龐劃過一絲無奈。
衛莊垂下頭,三千白發自肩上滑落,柔軟冰涼的觸感令蓋聶有些不忍。
“師哥,你說那個年輕人在看到滿地的屍骨和半夜他們僵屍般站起來揮舞着利刃自相殘殺,一次次的表演着自己死亡的過程……他是不是害怕的幾乎絕望?”
“……小莊”
蓋聶張了張嘴卻只喊出這兩個字,他躊躇着,以長兄的姿态安慰。
“當初師傅與我們講這個故事是為了警示我們,雖然我們在很多人面前是強者,但凡事都需三思而後行,有時候我們一個小小的不在意,都會讓我們付出慘重的代價。”
“你說的沒錯,師哥”
沉默了片刻,衛莊将視線落到不遠處女子的地方,頰邊的雪色将他襯得更為冷漠。
“但是師哥,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就像是那個故事嗎,被囚禁在時間的邊緣,一次次演示着昨日的情景……”
“小莊”
“在這大海深處,也許會有人在幾十年,幾百年後看到這艘巧奪天工的蜃樓,感嘆片刻後便被抛之于腦後,如果是這樣……”
他眼中的平靜龜裂,被千方百計壓制的情緒如同火山爆發般宣洩
“如果是這樣,我們在鬼谷千辛萬苦所修的武學見解又有何用,我們既然已被時間遺忘,活着又有什麽意義!”
“小莊!”
蓋聶“嚯”的站起身,劇烈的動作是衛莊不曾見過的,他板着臉,碧色的眼眸明亮鋒利,一時之間竟讓衛莊不敢動彈。
“小莊,過程縱然不可忽視,但是……”
冷峻的面容忽然漾出一抹清淺的笑紋,在那堅毅的臉上溫暖舒适的竟然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衛莊怔怔的望着面前的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骨節分明有力,手心的溫暖透過衣衫直達心底。
“結局才是最重要的啊……”
結局才是最重要的?蓋聶清淡的聲音如同三月春雨,輕易的穿透了他的無措,不斷的在腦海中盤旋。
如同陷入夢魇的人終于醒來,雖然滿身虛汗,但卻絕不會慌亂。
如此,衛莊也揚起了唇角,眼中重新點亮了自信的光芒。
他望着面前的人,素白的粗布衣衫一成不變,但穿在蓋聶的身上卻無端的多了幾分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強者風範。
呵……沒錯,他就是強者啊。
雖然嘴上不承認,雖然每次輸給他都不甘心,但是即便成為敵人自己依然固執的叫他師哥,這并不是用一個師出同門就可以解釋的。
自己從始至終,都打心底的佩服着他啊……蓋聶,師哥。
第二日。
白發的男人依然坐在花樹下,守着那個女子。
不過……
“小莊,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蓋聶略有些疑惑的望着對面的人。
“是啊,師哥”
幹脆利落的承認,衛莊含笑着擡起頭,閃亮的眼眸在滑落的雪發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
當然,那分直達心底的喜悅也令他無法忽視。
“哦?”蓋聶難得見他開心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亦是難得的露出孩子氣的模樣。
“怎麽說?”
“師哥你看……”
衛莊托起懷中的生靈,笑紋擴散。
随後他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蓋聶睜大的眼睛。
“這是……”
“諜翅鳥”
衛莊擡手将他放飛,那只小小的藍色鳥雀乖巧的落在兩人頭頂的樹幹上,小巧的腦袋一直望着他們,漆黑的眼睛安靜異常。
衛莊起身,黑色的大氅被海風吹起,三千雪發在頰邊飛,舞黑與白的交織完美的刻畫出他霸氣的氣場。
他望着蓋聶笑得張揚。
“白鳳派它來找我們……我們可以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溫馨向:萬條垂下綠絲縧(上)
這發展有點不對啊……
白鳳單腳立在一棵高大的柳樹枝幹上。萬綠叢中,那一抹白色格外醒目,從白鳳的視角放眼望去,遠處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裏屬于平原,從周圍的景色來看屬于鄉野農村。廣闊的土地上綠油油的麥苗一望無際,初夏的時節令那些麥苗尚未拔節抽穗,但是卻越發綠的厚重,恍如墨色。
據說遙望遠處的綠色有舒緩眼睛疲勞的作用……誰說的來着?
一番思索後白鳳幡然醒悟。
——據說這是在二十一世紀。
煙龍月布下的玄幻之術經過上百年的時間已經漸漸褪去了效力,他們居住地蜃樓開始空間跳躍一般出現在各個時代。
據說這是一個可以說是塵埃落定的平穩時期,而恰巧他們要在這裏居住很長一段時間。
這裏沒有君王,沒有諸侯将相,更沒有什麽諸子百家逆流沙。
幾天前好像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百家争鳴的只言片語。
煙龍月曾對他們所有人說最好看一看這裏的弟子(學生)學的教科書之——《歷史》。
“了解一下後人對于秦王嬴政和歷史的評價,你們會發現當初的堅持和理念簡直是片面的可笑。”
他的語氣諷刺,但真正了解後他們才明白他們當初的自私。
亡國之仇與天下蒼生,終究無法相提并論。
白鳳輕嘆一口氣,随後擡眸望向遠處的一棟樓房。
兩層的面積不大不小,剛好夠他們居住,從他這裏透過窗戶還可以看到高漸離正滿臉冰霜的訓斥着據說現在長的與他父親極為相似的天明,那冷酷的模樣,即便是遠在這邊的白鳳也感到冰天雪地,更別提那個縮手縮腳不敢動彈的小屁孩了。
真可憐……白鳳在心裏默默的同情。
但他還沒同情完,卻又被另一道飽含怒氣的聲音打斷了。
“師哥,白菜油菜豆芽菜什麽都行,但絕對不要種韭菜,上次盜跖那混蛋一口韭菜臭味暈死人了!”
原來他的衛莊大人也會這麽的……咬牙切齒氣急敗壞?
“小莊,豆芽菜是用豆子發的,在地裏種不出來,還有,上次包的韭菜雞蛋陷水餃你吃了整整三盤。”
蓋聶輕輕的聲音穩重如常,不鹹不淡的回擊着。
“……那不一樣,上次我和你比劍一天沒吃飯!”
衛莊大人什麽時候會這麽不講理了?!
“衛莊你走開,不要耽擱我種菜!”
冷冷的聲音滴水成冰。
“呦~~真不愧是夫唱婦和,不過對于大名鼎鼎的醫仙而言種菜這種粗活不降低的您的身份?”
妖嬈的聲音魅惑如酒。
“哼!只會吃飯不知道幹活的人沒資格提條件!”
……那邊詭異的安靜了。
白鳳望着遠處一紅一白離去的兩個身影默默的扶額……衛莊大人!流沙的聲譽呢?您作為老大的霸氣呢?!
“衛莊大人,難道就這樣放棄,任由蓋聶胡來?”赤煉憤憤不滿。
“哼……來日方長,等到長起來的時候揮劍斬了便是!”衛莊大人果然霸氣!
但是……
“小莊今天晚上不準吃飯。”
不鹹不淡的聲音一點起伏也沒有,但白鳳敏銳的發現他的衛莊大人明顯的蔫了。
話說什麽時候起衛莊這麽有耐心聽蓋聶的話了?明明當初還是一見面就瞪三句話不和半柱香之內必然揮劍相向來着……
白鳳邊這麽想着嘴角不禁勾起一個絕對可以稱為幸災樂禍的笑。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
驀地,一聲痞裏痞氣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不用回頭看白鳳也知道是誰。
“那是在看到你之前。”
他回首望着離自己不遠的另一棵柳樹上蹲在樹杈間的人,額前的兩縷發絲再加上一身粗布衣衫,怎麽看都很怪異。
不過很符合他作為神偷的身份。
聞言盜跖挑了挑眉,屈腿坐了下來,纖長的眉眼中透露着明顯的無奈。
“我說,為什麽每次見面我們都不能好好說話?”
白鳳斜睨了他一眼,清楚的表示着他的不屑。
“我不覺得在過去的時間裏有發生過可以和你和平相處的事情。”
冰藍色的眼眸本就清冽冰冷,如今白鳳有意摻雜了逼人的情緒更令盜跖渾身不自在,恍然覺得面前的人是盛怒下的高漸離。
盜跖不禁有些惡寒,他搓了搓手臂将視線落到遠處忙碌的端木蓉身上。
意料之中的鬥嘴場景沒有發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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