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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奶奶吩咐李媽媽在房中點上降氣溫中的沉香,嘆口氣回道:“世子為萁娘的婚事忙碌,眼下就不須知會他了。等回頭,萁娘風光的嫁出去了,還是要跟世子禀報的。”

沉香的香味讓辛四四心中漸漸平和下來,她眄望一眼煙圈,攢了笑意,“三嬸娘真是為孟蓁着想,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方的拉過三奶奶的手,“我爹娘去得早,養父母也……說起來,又不能像萁姐姐那般指靠二叔做主,一個人孤苦無依的,三嬸娘願意護着我,我心中感激。”說罷,自然的擠出兩滴清淚,又要掙紮着起身。

三奶奶看她如此,心中便寬慰下來。

蓁娘畢竟還是個孩子,便是再怎麽聰明,在孟府偌大的府邸也是需要靠山的。孟萁那個丫頭任性狂妄,這些年來因為有世子撐腰,從沒把自己這個三嬸娘放在眼裏過,每年三房向宗家交利的時候,都要從中牟利。盡管蘇伯候家提了親事,可誰知道她還會出什麽幺蛾子?為避免三房繼續虧損在孟萁身上,眼下跟蓁娘拉好關系才是關鍵。

見蓁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心中高興,繼而吩咐身邊的丫頭,“竹春,去問問喜子,三爺讓人從仇水快馬加鞭帶回來的荔枝到了沒?拿過來給四姑娘吃吧。”

仇水盛産荔枝,卻是在南朝最南方,離山中三千多裏,一來一回要小半月,荔枝又是很不好儲存的果物。辛四四只聽說過,幾年前皇帝的寵妃懷嗣時喜食荔枝,仇水每天都有荔枝送進宮去,有在朝的文官為拍皇帝的馬屁還作了首詩,詩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沒成想,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裏,她竟然也有這種福氣,只是心中總覺得有些惴惴。

以往沒少從愛嚼舌根的下人嘴中聽說,三爺是有野心的,三奶奶也精明,都是不做虧本買賣的人。如此精明的三奶奶今日對自己這麽大方,不是有事相求就是要給她來場鴻門宴,總之,沒什麽好事就對了。

心裏跟個明鏡似的,辛四四面上卻裝着糊塗,一副見了親娘的模樣,眼淚流起來跟不是自己的一樣,謝謝說的跟不要錢一樣,就恨不能自己是三奶奶肚子裏出來的閨女。

這個表現,讓三奶奶很受用。

她輕輕摟過辛四四,拭着眼角,“沒事了,你母親在世的時候對三房多有照顧,如今她不在了,四姑娘遇到什麽難處找嬸娘就是,若是被誰欺負了,嬸娘替你做主。”

辛四四鄭重的點頭,“那蓁娘以後,可就全指靠三嬸娘做主了。”

三奶奶覺得,現在能讓蓁娘對自己坦誠相待,他日,孟萁若果真和三房鬧出來什麽事兒,孟扶蘇那邊好歹也有個替三房說項的。是以,臨走的時候,拍拍辛四四的手,道:“真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回頭嬸娘就替你做這個主,讓單家快些合了八字。”

辛四四心道:這麽着急把她趕出孟家,還真是連掩飾都不掩飾。面上卻又是羞澀又是感激道:“一切全憑三嬸娘做主。”

三奶奶又囑咐她要好好歇息,這才帶着丫頭們離開。

她前腳才走,辛四四就急忙從被窩裏鑽出來,拿帕子擦擦身上冒出來的熱汗,對憫夙道:“快給我拿紙筆,我要給二叔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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憫夙略有些遲疑,忙過來扶她,“小姐你風寒還未好,不能下床的呀。”

辛四四着急的打開她的手,“我沒有風寒,只是為了騙騙三奶奶和孟蘭兒的眼,才假裝生病的。”

看辛四四确實無恙,憫夙這才放下心來,轉而道:“奴婢這就去。”

慕容太妃在這個時候上山,那麽巧還是為給自己說親而來,事情簡直太過蹊跷。方才她故意試探三奶奶,給自己說親的事情二叔可知道,看三奶奶的樣子,是根本就不打算讓孟扶蘇知道。

不知道自己這封信到底能不能順利到達孟扶蘇手中,也不知道即便是孟扶蘇收到這封信,又會不會趕來處理此事。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賭一賭。若孟扶蘇這條路真的走不通,她再自己想辦法也就是了。

定定心神,辛四四拳頭一敲,這封信還不能她來寫,得麻煩子詹先生。

前後思慮幾番,她在房中坐着直挨到天色上了黑影,才讓憫夙挑着盞氣死風羊角燈在前邊探路,偷偷摸摸的來到子詹先生的住處。

荒寒的月,銀的雪。

辛四四輕輕在門上叩兩聲,只聽房內衣裳摩挲的聲響,半晌,門‘吱呀’一聲打開。

子詹先生看到辛四四,怔了怔,“四姑娘這麽晚前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辛四四鄭重的點點頭,“外面說話不方便,可以進房再說麽?”

子詹先生皺眉,望望寂寥的院落,遲疑會兒還是點點頭,“那先進房吧。”

辛四四給憫夙遞個眼色,“你在院子裏守着。”便跟子詹先生進了房間。

子詹先生手指熟練地游走在茶盞之間,清過頭遍茶水,替辛四四斟上杯色澤飽和的茶水,淡然道:“深夜來訪,四姑娘定然是有急事了,說罷。”

辛四四将信從袖中掏出,遞到子詹先生面前,“今日三嬸娘去我房中坐了些時候,說了許多讓我羞赧的話,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總覺得事有蹊跷。便來麻煩子詹先生,看是不是可以請您給二叔他送封信。”

“三奶奶說了些什麽?”

子詹先生白淨的手指捏着茶盞,定定的望着茶杯中暗紅色的茶水穩得很是淡然。

“說起慕容太妃此次前來山中,是專程為蓁娘的婚事而來。”辛四四放低聲音,透出幾分擔憂不安之意,“三嬸娘道是永戶候的三公子單靖遠,倒是侯門朱戶也般配。只是,子詹先生也知道孟家族規,如今長房只剩下我一個嫡女,又如何能外嫁呢?我無意中知道,此事二叔他并不知曉。是以,想請示二叔,若二叔也同意此事……便是我小題大做了。”

子詹先生思量一番,覺得四姑娘做事十分仔細。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也是個普通家事,無人責難也就罷了。可往大了說卻涉及到女子操守,若四姑娘自己寫信去質問,便是敗壞門風,失了女德。被有心人知道了必然借此生事。能假他之口轉問世子,實在是再好不過。

心中不禁更加欣慰,自己竟能教出如此聰慧的女弟子,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将茶盞中的茶水喝盡,他才笑了笑,“子詹知道了,四姑娘這就回去吧,不用為此事擔心。”

子詹先生答應下來,辛四四自然沒什麽放心不下的了,裹裹身上的棉袍道了謝,就出來帶着憫夙回來了。

憫夙換過房中的炭火,随手扯過來還未繡好的刺繡,一邊穿針引線的做着針線活,一邊跟自家小姐閑聊,“小姐,那個慕容太妃又沒見過小姐,怎麽就指名要給小姐做媒呢?”

辛四四挑着盤子裏的荔枝,專揀個大肉厚的吃,不過小會兒桌上的荔枝殼就堆了小堆。聽到憫夙這麽問,也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不過,看那太妃倒是跟三奶奶是舊識,也許,這樁婚事是三奶奶開口提議的也說不定。”

憫夙撐着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三奶奶做這件事是為了什麽,只得總結于:三奶奶是個好人,對自家小姐比親女兒還好。

辛四四心裏卻完全不是那麽想的。

次日起來,慕容上官過來給辛四四辭行,看她還是一副病容,虛弱的躺在床上,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挑了好些補品,什麽血燕鹿茸野山參的,盡撿些名貴往辛四四房裏送。

盡管辛四四已經盡量婉拒過,閨房中依舊還是被藥材占得有些擁擠。

慕容上官是個心裏擱不住事兒的姑娘,慕容太妃讓丫頭過來催了三次,她才拉着辛四四的手,邊哭邊道:“蓁娘你可得快些好起來,等我下次來,你還要陪我玩藏鈎。”

見上官郡主哭的鼻子紅紅的模樣,辛四四心中暗自好笑,這個郡主真是率真可愛,不由得對慕容上官的印象又好了些,回道:“郡主姐姐可要說話算話,我等着下次和你一起玩藏鈎呢。”

依依不舍的送走慕容上官,本以為可以好好睡個安穩覺,沒成想後腳孟湘芸就帶着趙婆婆上了山。

孟湘芸雖然是帶發修行的姑子,按照輩分卻是辛四四的七姑,名義上是出山來教習她孟家禮法,實際上,是來保護她的。辛四四當然不能錯過和七姑的見面,有什麽大病小病的也就全都抛開了,反正她也是裝病。

孟湘芸穿着身道姑衣裳,年紀約摸二十八|九,膚色百潤細膩身材長挑,長得一雙俊眼修眉,竟是頗有英氣。跟在她身邊的趙婆婆就遠遠不及,人已經是垂暮殘燭,那副脆弱的身子骨看上去,好似立時就要歸天一般。

孟湘芸安靜的坐在客房,氣定神閑。趙婆婆一邊捶着腿一邊唠叨,“老妪都這把歲數了,世子大人竟然也不斟酌換個人來,走這麽長的山路是要了老妪的命咯。”

孟湘芸淡淡的看她兩眼,朱唇輕啓,“我這個弟弟有權有勢就是任性,什麽時候他說了話許得旁人不允了?跟我抱怨有何用?若不然,我又豈能賴在妙善的寺中不願回去埕州?”

辛四四來的不巧,正好聽到七姑姑孟湘芸的這番抱怨,站在門口有些尴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杵在門口。

趙婆婆年歲大,眼神卻精,忙打斷孟湘芸的話,道:“老妪看,門口這個就是咱家四姑娘吧?”

孟湘芸将手中的浮塵掃了掃,站起身來,望着辛四四問道:“你就是大哥家的小四?”

辛四四忙進來,理理衣裳對孟湘芸行禮,“給七姑姑請安,七姑姑好。”

孟湘芸提提手,“起吧起吧,我早已看破紅塵,姑姑什麽的以後就免了,叫我忘塵吧。”

看孟湘芸的行事作風,渾然天成好不講求禮數,性子也是豁達,不被塵世束縛。辛四四心中有些惆悵。

孟扶蘇,孟世子,孟大人,您真的确定這位七姑姑,可以把自己教成大家閨秀,而不是個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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