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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好,“我不死。”
變動來的實在突然,辛四四覺得天塌地陷般。孟扶離的箭不偏不倚正中要害,她知道他是撒謊的,他一定活不下去了。
孟扶離兀自冷笑,将手中的弩扔到兵士手上,負手走過來。
辛四四本能的護在孟扶蘇前邊,“四叔,你這一箭已經足可以要二叔的命了,你還要怎樣?”
孟扶蘇撣撣袖子,臉色陰鸷的睥睨着他們,沉聲道:“還要怎樣?愛侄說的哪裏話,方才明明是孟扶蘇要挾持長房嫡女,我擔心嫡女受傷,出手誤傷了世子。愛侄應當感謝四叔才對。”
辛四四氣的直哆嗦,沒想到孟扶離不僅無視族老,竟然還敢殺害孟扶蘇。她回頭,孟扶蘇早已經昏死過去,他失血過多危在旦夕,若不快些想法子,便是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勉強壓下難過,她再度回身對上孟扶離,緩緩站起身來與他對視,平淡道:“四叔既然運籌帷幄,孟府交到四叔手裏再好不過,我是沒有意見的。若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四叔大可将家印拿去。”
孟扶離唇角彎起個弧度,“愛侄早這麽懂事,四叔何必動手呢?”眼風掃過跪在地上的孟薊,皮肉不笑,“薊兒,那就把家印交上來吧。”
三房聽完,所有人的臉都黑了。
四爺竟然敢做這種事情,難道不怕天道好輪回?
說實在的,孟扶離還真不怕天道,若是怕天道,這種行為和欺師滅祖有什麽兩樣?他犯下這種滔天大罪,早就夠下好幾次十八層地獄了。但他活的還好好的不是嗎?
孟薊依舊跪在地上,對孟扶離的話充耳不聞。但辛四四是萬萬都等不及的,家印交出去就交出去,家印對她不重要,她不稀罕。如果一塊冰涼的石頭能為她争回來孟扶蘇的命,她願意交給孟扶離。急忙提着裙子跑到司典案處,将盒子裏那塊刻有印的溫潤石頭拾起,交到孟扶離手中,道:“四叔只管拿去,但孟蓁有一事相求,世子他畢竟在山中教導孟蓁三年,孟蓁想親自墓葬他。”
孟扶離不斷摸索着手中的石頭,雙目精光閃閃。這麽塊石頭做成的印,他朝思暮想三十年,今日終于成為了囊中之物,讓他怎能不高興。便随口答應着抱着家印出了大殿,也不去理辛四四。
辛四四舒口氣,忙叫憫夙,“快,把二叔扶回房裏去。”
憫夙不敢遲疑,跑了兩步過來幫她。随侍站在旁邊搭手,咽咽道:“就讓老奴和意之把世子擡回去吧。”
辛四四擡起淚眼汪汪的臉,被随侍喚作意之的小侍從不知在哪裏擡過來擔子,扶起她輕聲道:“小姐,快些把世子擡回去吧。也好……”意識到下面的話會惹小姐更難過,他閉了口,自顧去将孟扶蘇抱起擱置在擔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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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外面士兵退了,辛四四和憫夙他們帶着孟扶蘇也離開許久,殿中衆人才醒過神來,皆是擦擦額上的虛汗,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孟扶風走過來拍拍孟薊的肩膀,長嘆道:“為父還以為孟扶蘇是個能仰仗的,沒想到竟然輸給了你四叔。看來,咱們孟家,人才輩出啊。如今想來,這都是命。為父認命了,你也認了吧。”
孟薊卻如同石雕一般跪在地上,低頭不語。
族老們相繼走出孟府,各自回自家府上,心中無不驚慌。更有甚者,才回到府中,就讓家丁備了珍品送到孟扶離那去。
眼下這場騷動,他們得盡快認清時局,若不然,非但榮華富貴盡無,就連性命都是難保。
花開兩朵,各表一只。那廂裏孟扶離摟着家印入睡,族老們聚在一起趁夜商議讨好孟扶離的對策。這廂,孟扶蘇已經在床上咽了氣。
大夫被叫過來的時候,孟扶蘇的身體已經僵硬了。整個世子所居的王庭哭聲大震。辛四四盯着面無血色的孟扶蘇,哭了一陣兒,忽然心灰意冷。
她擦幹臉上的眼淚,平淡的吩咐随侍,“明日讓人做口棺木,把他葬了吧。”再也無話,連看都懶得再看床上的孟扶蘇一眼,站起身來安靜的退出門去。
憫夙擔心她,跟着她出來,寸步不敢離開。一壁替她挑着燈籠,一壁勸慰開解,“世子想要小姐好好活下去的,才會替小姐擋下那箭。小姐一定要好好活着,連同世子的那份活下去。”
辛四四點點頭,要她說什麽呢?她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很委屈。委屈他為什麽每次都說話不算數,總是騙自己,這樣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就連快要死了,都還在騙她說,會活下去。着實沒什麽意思,她說不出來話,只覺得心裏木木的,幾乎沒有感覺了。
但她不會尋死,無論如何都不會。
既然又是一個人了,那就一個人好好地活着罷。
整夜躺在床上,沒有阖眼,天才亮,辛四四就換上孟扶蘇讓随侍送過來的那套百鳥朝服。她要以最美好的姿态跟他道別,畢竟是生離死別。
晌午日頭懶洋洋的窩在雲後,昨夜那場雨過後,天氣又開始了暮夏的悶熱。
孟扶蘇的喪禮十分簡單,相比起孟蓁那場喪禮,實在細說不起來。辛四四本意是想辦場隆重些的喪禮的,但早上去見孟扶離的時候,孟扶離閉門不見,只讓下人出來傳話,說已經命人呈折子到高陵了,不日,整個南朝的人都會知道世子死去的消息,那便是最隆重的喪禮了。讓她不要再去打擾。
辛四四知道,孟扶離剛剛接管孟家,少不得還要從折子裏說說孟扶蘇在世如何不好,只是這些計較也無用了。
回到王庭,她只帶着平時伺候孟扶蘇的下人,和大房的下人們操持張羅,為他定了口金絲楠的上好棺木,就讓人擡着去葬了。
處理好孟扶蘇的後世,辛四四在孟府能踏足的地方就更少了。孟扶離不僅限制了三房的自由,切斷了三房在許多地方的商號,暗中自己接手。還将辛四四從大房請了出來,安置在偏院的一隅。
*****
憫夙從門外進來,合起油紙傘,笑道:“小姐,水蓮和花燭偷偷給咱們送來了這個,你看可還喜歡嗎?”
辛四四擡眼看過去,憫夙手裏捧着盤雲糕。她們似乎很久沒有吃過一塊糕了,還記得憫夙時常抱怨說,她們現在連個下人都不如。這也難怪,孟扶離對自己恨之入骨,孟扶蘇一死,自然不可能給她好日子過。就連徐氏那邊,不也是如此麽。
她拾起盤中的雲糕看了看,有些恍惚。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疼她的人不在了,但是她還活着,不能讓跟着她的憫夙受委屈。想到這兒,将雲糕放回盤中,起步走到銅鏡前仔細看看鏡中那張美豔的容顏。到底,還是得去艮莨。去艮莨是唯一的出路了,搏一搏,興許還能過得好,若不去,這輩子只能在孟扶離的眼皮子底下,毫無出息的死去。
如果扶蘇還活着的話,一定不會讓她受這種苦楚。
她心頭發酸,忙吸吸鼻子,對憫夙道:“你去把雲糕送回去,不能連累了水蓮和花燭她們。”自顧走到床邊,從枕頭裏掏出支金發簪,交到憫夙手裏,“把這個給她們吧,要她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替我們傳話出去,請慕容王爺前來帶我去艮莨。”
憫夙忙搖頭,“小姐,你何苦要糟踐自己,去了艮莨,一旦去了艮莨,就連慕容王爺也無法救你了呀。”
“不去艮莨難道就留在這裏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嗎?”她對着憫夙大吼,眼睛通紅,“我若不去,你以為我們還能活多久?四叔他會留着我們活多久?”
憫夙被她的樣子吓得呆了,連哭都忘記了,只驚駭的盯着她,不敢言語。
辛四四閉上眼睛,重重喘氣,平複下來心緒,才緩了聲兒,道:“去吧,你若信我,就跟着我一起去艮莨。嫁給慕容王爺已經是不可能了,如今,除了等着被四叔殺,就是去艮莨,答應今上去和親。”
憫夙捂着嘴跑了出去。
如果世子大人不死,小姐她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世子大人怎麽可以死,他怎麽舍得丢下小姐呢。
避開路上的家丁仆人,憫夙找到水蓮,将糕原封不動的還給她,道:“水蓮,你和花燭還能想着小姐,就說明還念及主仆情分的。小姐信任你們,”她将辛四四給她的金簪拿出來,輕輕放在水蓮手裏,繼續道,“小姐說,求你們幫忙傳話給慕容王爺,要他來接小姐去艮莨。我知道慕容王爺和太妃他們早就被四爺送回高陵去了,還望你們一定要想盡辦法把這件事辦到才好。”
水蓮忙将金簪再還給她,眼睛裏滿是淚水,“憫夙,小姐平時待我們好,說句逾矩的話兒,我早就把小姐當成親妹妹了,世子過世後,我們被扔到小廚房,雖然不如以前過得好,可比起來小姐,已經是身在福中了。只是心心念念,想讓小姐過得好些。你放心,既然小姐發了話,我和花燭一定會想盡辦法告訴慕容王爺的。”
******
辛四四焦急的等待回信,成日坐卧不安,每日都讓憫夙去找水蓮她們問消息。頭幾日水蓮皆是搖頭。又過了幾天,水蓮親自跑了來,告訴辛四四說,有個叫宇文笏的公子來府上,聽說是慕容王爺的好友,問她可不可信。
辛四四回憶起來,在山中的時候,和慕容沖在一起的确實有個姓宇文的世家子,至于可不可信,她也是吃不準。但現在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都願意試試。便道:“你能搭的上話嗎?不管可不可信,你都想辦法讓他注意到你吧。”
水蓮點頭,“婢子知道了,婢子這就走了,要是待得時間長,會被四爺責罰的。”
辛四四知道她的難處,只要她快些離開。
此後的三四天,辛四四數着日子,只覺得可能沒有希望了。馬上就是七月初七,若到時候,慕容沖依舊沒來,她想,她便再也沒機會走出這個牢籠似的府邸。盡管知道,去了艮莨,不過是從小牢籠飛進了大牢籠。
初六,木槿初綻,擁擠開放的花朵促狹的擠在小小的院落,惹得晚蝶四處翻飛。
辛四四撐腮坐在窗前,望着天上一點點移動的金烏,心情随着一點點沉重下去。最後一天的時限了,慕容沖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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