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集會（二）

一個西裝革履、帶着藍色面具的高大男人走出來，林黎輕聲說：“主持人。巫家的。”

主持人沒有用話筒，聲音清清楚楚地浮在了每個人耳邊，帶着笑意，道：“一年一次，我們又見面了，大家晚上好啊。”

稀稀落落的掌聲不怎麽熱情地響了起來，裴楚的身邊有人在小聲地說話，是兩個合夥人。

“……今年總該有點動靜了吧。”

“誰知道，我看巫家早就絕後了，巫老頭子一個人活到這麽大歲數，兒子也死了，孫子也死了……”

“不是只死了一個孫子麽？還有一個遺腹子，活到現在也該有二十多歲了吧。”

“十幾年沒動靜，十有八九只是個普通人而已，而且巫家那個媳婦……”

裴楚偏過頭，冷冷地掃視了他們一眼。那兩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林黎正在看着他，神色有點複雜：“你倒是很護着那小子……”

裴楚沒有說話，主持人已經說完了那些無聊的客套話，舉起酒杯，敬了所有人一杯。

“今年呢，我們依然也請到了合夥人的諸位和特別行動科的諸位。謝謝你們一如既往的支持與合作。觀象師從來不是一個單獨的群體，正因為有了你們的加入，我們才能繁榮至今……”

“哼，”林黎冷笑了一聲，“支持合作才有鬼了。”

“……今年的集會似乎受到了大家格外的重視，我看到了很多難得一見的熟悉面孔。付科長，我們真的是好久不見。還有藍醫生，去年沒有看到你真是可惜……還有，哎呀，中間人協會的委員會今年到齊了呢，機會難得，不如都上來說兩句？”

裴楚環視了一圈，付清他是認識的，藍野霖他竟然沒有發現，一眼望過去所有人都戴着差不多的面具。

付清倒是毫不介意地舉起了酒杯，只說了一句話：“願巫家長青。”

而付清相隔很遠的地方，一個淡黃色面具的男人同樣舉起了酒杯，聲音一如既往的讓人如沐春風，笑道：“那我就祝觀象師長盛不衰。”

裴楚聽出來了，是藍野霖。

藍野霖在業界似乎頗有人氣，有人鼓掌，還有人吹口哨，大家一起敬了酒。裴楚看着他，他也朝着裴楚的方向轉過身來，微笑着做了一個碰杯的姿勢。

“謝謝兩位，有兩位在，我們也能放心地開展新一年的工作。”主持人說，“首先，我表示今年的集會流程将會有點不太一樣的地方，大家可能沒想到……”

主持人賣關子地停頓了幾秒才笑道：“我們家的老爺子今年也想和諸位見上一面，感謝諸位多年來的支持。”

話音落地，會場瞬間陷入了一片安靜。幾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連林黎都張開了嘴，半響才側過頭來：“不得了，那老頭子已經三十多年沒露過面了……”

短暫的安靜之後，立刻響起了嗡嗡地說話聲，有人甚至直接哭了起來，場面迅速陷入了失控和混亂。裴楚有些震驚，他一直游離在這個圈子的邊緣，從來沒有實感過巫家在觀象師裏的地位。他看見對面一個情緒失控地很嚴重的人直接取下了面具擦眼睛，大聲說：“我就說，他不會死的……”他旁邊的同伴用力地摟住了他，像是放下了什麽大石頭一樣激動得拍他的背。

相對于觀象師們的激動，合夥人和行動科的人就要冷靜多了。鑒于這裏觀象師占大部分，主持人給了大家充分的情緒發洩的時間，親切地說：“大家先安靜一下，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太好，不能停留在外面太久……”

後臺有人跑上來跟他小聲說了幾句什麽，主持人立刻轉身往裏面走。這個動作讓會場迅速就沉默下來，所有人都看着工作人員拉開了簾子，裏面傳來了安靜的輪椅的聲音——

先出來的還是主持人，微微彎着腰，已經收起了剛才笑吟吟地樣子，很恭敬地跟在邊上。一架輪椅被平穩地推到了幕前，沒有帶面具、頭發花白的老人端坐在輪椅裏，眉間的皺紋刻出深深的川字，眼睛依然保持着非常清明的狀态，銳利的目光不急不緩地掃過了整個會場，很多人都不自覺地想要低頭，但很快，那些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輪椅後面的帶着面具的年輕人身上，那人一身純黑色的西裝，年輕而修長的身材，深藍色的面具，面具之外的薄唇與老人一模一樣，連那股有壓迫力的氣場都那麽相似——

裴楚聽見身邊有人震驚地罵了一聲“我靠”。

會場裏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每一個人的腦子都在瘋狂的轉動，連林黎都忍不住湊到裴楚的耳邊，小聲問他：“那是……巫赫？”

裴楚沒有回答。一道實質般的目光精準地越過了大半個宴會會場，直直地落在了他身上。他下意識地挪開了視線，想避開那雙面具下的深邃的眼睛，低頭看着自己手裏淡琥珀色的香槟發呆。

他感覺到了巫赫，巫赫也感覺到了他。

二次發育短暫的接觸在他們倆之間連起了無法切斷的羁絆。巫赫似乎還在生氣，情緒不高，有些焦躁，裴楚的心裏也生起了負面情緒，他一口氣喝掉了杯子裏的酒，把酒杯放在桌上，轉過身去，背對着主臺。

主持人已經變得嚴肅的聲音傳了過來：“巫先生想跟大家說幾句話。”

沒有人再說話。

“諸位，”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觀象師集會舉辦至今，已經到了第六十七屆。”

這個聲音把所有的猜測和預謀都鎮住了，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力量，能夠僅憑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低下頭——

“六十七年，有人說，我們已經建立了一個地下王國，也有人說，我們太過強大，打破了這個世界的平衡。但是，我想在座的各位心裏都很清楚，我們到底有多麽的脆弱和不堪一擊。這裏的大部分人都在走投無路之下才成為觀象師，常年受疾病的折磨，生存在白天與黑夜的夾縫，甚至不敢去組建一個家庭。”

短暫的停頓，宴會裏鴉雀無聲。

“觀象師對于我們來說，不是一份職業，而是一種身份。我想已經很少有人還記得觀象師集會創辦的初衷，現在，我向大家再說明一次，觀象師集會，不是為了奪誰的權，也不是為了争什麽利，而是為了給我們這種人一個歸宿，讓我們這群在正常的社會裏找不到位置的人，有一個能夠産生共鳴的地方。

“特別是這幾年，我們開發出了許多獨一無二的系統，也的确吸引了一些注意力，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記，包括巫家在內的這個集會，不是要去進攻，而是一直在守護……咳咳。”

所有人都神情嚴峻地聽着這位老人的咳嗽，巫赫遞上了水，他揮揮手，拒絕了。

“我不想在這裏做什麽保證，也不想說不着邊際的大話。我希望觀象師這三個字永遠不要消失，而只要觀象師還在，巫家還在，我們這個集會就會一年年的舉辦下去，咳咳……”

主持人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他點了點頭。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們的規則會有所修改，今年的日程安排也很緊，感謝大家依然願意參加這個集會，希望大家能玩得開心……巫赫。”

名字裏的那個“巫”字讓許多人都敏感地擡起了頭，無數複雜的目光落在了輪椅後的那個年輕人身上。連裴楚也忍不住回過頭去，卻發現巫赫沒有看任何人，微微垂着眼睛，安靜了好幾秒才輕輕地答道：“在。”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什麽。

而老人只是抓住了巫赫的手，聲音裏的念力已經打散了，無法再那麽清楚的傳達到每個人耳朵裏。但是裴楚還是聽到了，他對巫赫說：“走吧。”

巫赫重新推動起輪椅，工作人員很快就圍了過去，把巫家家主送進了後臺。簾子重新放了下來，主持人也跟了進去，一時間主臺上一個人都沒有，宴會上卻遲遲沒有人說話，異常的安靜持續了好幾分鐘。

裴楚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氛圍裏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林黎卻依然是一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喝了一口酒，低聲跟他解釋道：“看來政府那邊跟巫家交涉過了，估計要進一步縮緊我們的權限範圍，跟上個月新出的系統也有關系。巫老爺子這個樣子，我估計還能活個十天半月……裴楚？”

裴楚吸了一口氣，道：“我出去透透氣。”

“我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走走。”

裴楚拿起自己那個裝着抑制劑的包，大步地朝着會場外的休息室走過去。這會幾乎所有人都在宴會場上，休息室裏全空着，一個人都沒有。裴楚随便進了一間，點了一根煙。

他想打開窗戶通通風，23層的窗戶都是鎖死的，冰冷地映出外面繁華的都市夜景。裴楚心煩意亂，腦袋裏亂糟糟的想着宋辰逸跟他說過的很多事情，巫家、政府、合夥人、血統崇拜者、超腦症、巫赫……

他慢慢地抽完了一根煙，從包裏拿出抑制劑。

正要給自己注射的時候，有人推開了休息室的門，而且迅速地從裏面反鎖了起來。裴楚擡起頭，看到一個帶黃色面具的男人，那雙總是帶着笑意的眼睛溫柔地看着他。

“裴老師。”

裴楚放下了手中的注射器，臉上沒什麽表情：“藍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最後一次突擊複習，後天考完我就結束了我大學的所有課程

于是修滿了學分大四一節課都沒有打算狂碼字日更六千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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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說的是，明天如果沒更，不要打我，我保證過幾天雙更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