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集會（八）

付清不僅瘋了, 而且瘋得非常的清醒。

裴楚被付清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峽谷裏, 他不能直接把情報告訴巫家，也絕對不能放下巫赫不管。而且付清清楚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直接給出了他最真實的條件, 他需要那些權限，很難拒絕他的提議。

而橫在裴楚和付清之間的，只有巫赫。巫赫在他心中已經化成了一座巨山, 繞不開, 爬不過，也無法忽視, 只有無可奈何。

第二天, 裴楚終于還是給巫赫打了一個電話。

巫赫似乎有什麽事，一直沒有接，等到電話斷掉了之後，又追了一個電話過來。裴楚聽着他那邊平穩的呼吸聲，道：“巫赫, 你願意相信我麽？”

巫赫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問題似的笑了一聲, 直接問他：“需要我做什麽？”

巫赫的反應讓裴楚心裏有些發堵，嘆了一口氣, 道“今天和明天兩天, 不要離開我半步，可以嗎？”

那邊短暫地沉默了一會。

“老師，”巫赫輕聲說，“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跟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裴楚知道巫赫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他站在自己的電腦前，看着電腦上剛剛破解出來的情報。與巫連共同動了手術的老師，就是藍野霖唯一沒有收集到的以及死亡的老師。那個法國男人在預檢時與巫連的念力相容度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卻在手術時發生了強烈的過敏反應，好不容易搶救了過來，不到半年就死了。

而那正是藍野霖記載的出現第一個超腦症案例的同時段，也就是說，巫連接受了手術之後，開始具有了傳染性，而這個轉折點，很有可能就是失敗的手術帶來的未知的變化。

他不确定巫赫是單純的被巫連傳染的超腦症患者，還是像巫連一樣，具有潛在傳染性的患者。如果是後者，這次和巫赫動手術的人必須是他，因為他不敢讓巫赫冒這個險，他必須百分百保證手術成功，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巫赫。

“在接受工作前，我想考察一下我的工作對象是不是值得我付出一生。”裴楚說。

電話那邊沒有了聲音。

裴楚說完這句話，仿佛卸下了一塊大的石頭，放松地靠在了書桌上。他總是嘗試着去推開巫赫，以為這樣才是為了他好，卻不知什麽時候發現兩人一直在靠近，像有什麽宿命的繩子拉着他們，誰也抛不下誰。

這樣也好。裴楚想。

巫赫說：“在房間裏等我。”

巫赫帶着自己的貼身物品進來的時候，還穿着西裝，看上去像從什麽會議上出來，直接把東西扔在了床上，走到一臉坦然的裴楚面前。

裴楚給他倒了一杯水，巫赫沒有接，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一臉認真地注視着他。

“這不是一份工作，老師……”巫赫說，“……這是一場豪賭。”

裴楚便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擡頭認真地回視他的雙眼。

“那你願意下賭注麽？”

巫赫向他攤開了自己紋路複雜的手心：“我本來就一無所有。”

“這麽巧，”裴楚笑了起來，在他的手心裏輕輕碰了一下，“我也一無所有。”

巫赫的嘴角動了動，看着裴楚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最後還是沉默地收回了手掌。

裴楚要求說寸步不離，巫赫便真的做到了寸步不離，連晚飯都是叫的客房服務。有很多人都在找他，不斷地給他打電話，他接了幾次，之後就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人找過他。吃過飯，巫赫進去洗澡，裴楚利用新出的系統黑進了酒店的安保系統，查看了一下安保線路，拿平板開始畫裏面的漏洞。

等巫赫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裴楚已經靠在了床上，畫得無比的專注，連巫赫走到身邊都沒有發現。

“這裏，”巫赫在地圖的一處輕輕敲了一下，“是誘餌，為了引誘大魚上鈎。”

裴楚的筆尖一頓，巫赫甚至沒有問他為什麽。

他便也沒有做太多的解釋，在巫赫所說的地方做上記號：“明天的內部會議，你去麽？”

“去。”巫赫彎下腰，從他手中拿走了控制筆，環着他在地圖上标出了幾處誘餌點，然後把這幾個點連起來，畫出一個完美的圓，把圓內範圍标成了灰色，“收網範圍。”

裴楚皺着眉，仔細地看着每一個點。

“嗯，設計得很好。”

“昨天晚上的只是一次試探，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巫赫把筆放下，站直了身體，“明天的會議我必須去，幹脆就讓我做誘餌就好了。”

說着，他輕輕握住裴楚受傷的左手，查看了一下傷口的情況：“明天老師就在房間裏。”

裴楚心道好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大戲，付清試探他們，他們未必不可以試探付清。他完全沒把巫赫說得那句話放在心裏，縮回了自己的手，道：“說好了寸步不離，明天的會議也是一樣。我先去洗澡，今晚早睡，好好休息。”

裴楚正要站起來，巫赫把他拉回了床上。

“你這個樣子怎麽洗？”

裴楚這才想起來，自己手上還幫着固定板，小腿上還纏着繃帶。這混亂的一天過下來，連自己都忘了。

“那我……”

“擦擦吧。”巫赫說。

巫赫去浴室裏面打了水，擰幹了毛巾。裴楚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上衣脫了，巫赫用溫熱的毛巾擦着他的背，裴楚的皮膚非常的敏感，而且膚色很白，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會出現一大片紅色。巫赫的動作越來越輕，越來越慢，有點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傷到他。

裴楚不太習慣，覺得有些發癢，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兩人沉默地僵持了十分鐘，巫赫才擦完上半身。

裴楚松了一口氣，想說剩下的自己來吧，巫赫已經撩開了他寬松的短褲，從他的大腿根部開始一直擦到了腳踝。一層雞皮疙瘩順着他擦過的地方蔓延開來，讓他下意識地哼了一聲：“……癢。”

巫赫的動作一頓，擡起頭，正對上了裴楚有些埋怨的桃花眼，目光就像遇到了什麽磁鐵，定住了。

裴楚被他看得很別扭，直接拿過他手裏的毛巾，三下五除二地随便擦了擦，扔進水盆裏。

“差不多了。”裴楚翻身躺下，“早點睡吧。”

這是個雙人間，他睡了這張床，巫赫自然睡另外一張。巫赫把毛巾和水盆放好，有些遺憾地又看了幾眼裴楚的腿，把房間所有的地方都确認了一遍之後才上了床，關上了燈。

兩人都有點失眠。

他知道巫赫沒有睡着，巫赫也知道他沒有睡着。裴楚翻了一個身，面對着巫赫的方向，還在想着付清跟他說的那些話。

他其實很難拒絕付清的那些條件，付清很清楚他想要什麽，他也的确需要更多的權限，去調查更多的資料。但是，裴楚很讨厭付清提到巫赫時的表情，好像他只是地裏任人宰割的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收割了煮進鍋裏。

一邊的巫赫突然在黑暗裏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要同意手術，對老師沒有什麽好處，而且太危險了。”

裴楚一愣。

巫赫的眼睛睜着，在外面霓虹燈的微弱的反射中看着他的方向。裴楚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

“對你總歸是有好處的，”裴楚說，“我……不值得你這樣，我是個很自私的人，總有一天你會恨我的。”

巫赫沒有回答，裴楚也沒有再說，兩人沉默地躺在黑暗裏。

第二天剛醒過來沒多久，巫家就有人來敲門找巫赫，似乎一點也不吃驚他們兩個住在同一個房間裏。裴楚還在洗漱，隐約聽見外面的人在跟巫赫說：“……情況有所惡化……對，今天必須要……準備已經做好了……”

裴楚走出去的瞬間，他們就收起了話頭，朝着巫赫揮了揮手機，又跟裴楚寒暄了幾句，離開了房間。

裴楚皺眉道：“怎麽了？”

巫赫臉上沒什麽表情，看着自己手機山剛發過來的信息，道：“爺爺病情惡化，他們想在今天的內部會議上把我推上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非常的冷淡，像是在說什麽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的事情。裴楚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巫赫似乎并不怎麽喜歡巫家。

他沒有多問，只道：“讓我跟在你身邊，我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三年來一直在錯過的學長今天又要分開了，哎，看着他出站感覺自己就是個傻x…

這兩天狀态可能不太好，把這章重寫了一遍，希望能更順暢一點，順便調整一下狀态，麽麽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