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楊妃色(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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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一輪輪進行,很快就到了期末。姜詞過着極為規律正常的生活,只是每次給張語諾父親張德興打錢的時候,都會覺得心口憋悶,似乎眼前這樣暗淡的日子,永遠也到不了頭。
抽空,她會問問張語諾最近的狀況。但無論問幾次,情況都是一樣,張德興腦中淤血漸漸消散了,但仍沒有轉醒的跡象。張母劉亞芬照顧這麽一個“植物人”,耐心漸失,平日總是連聲咒罵,罵已經死了的姜明遠,罵姜詞,生氣到極點,也會罵張語諾。
十六歲的女孩,正是心思敏感的時候,每每提及,都是憤憤不平,“難道我爸一輩子不醒,我就一輩子都不能過正常的生活嗎?成天哭喪着一張臉,怨天尤人,我爸就會醒過來嗎?”
姜詞無言以對。
重重壓抑之下,她不由自主地會想到梁景行。
只有這個人,不會同情她的境遇,亦不會因為她父親的罪行而将她連坐,更不會讓一直盤踞于她心中的陰暗扭曲沉渣泛起。
可這個人,如今也是杳無音訊。
有好幾次,姜詞,都打算找陳覺非或是劉原打聽梁景行的近況,話到嘴邊,又被自己生生咽下。
她對于自己的軟弱心生不齒,沒人能替她經歷眼下這些。水潦火燒,鬼蜮荊棘,都是她一個人的。
崇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姜詞期末考試也結束了。她考得不錯,比起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試時進步了足足三十四分,這樣的成績,足夠讓她在藝術專業和普通本科之間自由抉擇。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還有兩周的補課,此後才是僅僅只有七天的寒假。而補課期間,恰逢姜詞過生。
往年都是過得花團錦簇,烈火烹油,但如今能有一個人記得這日子都屬難得。
天氣時雪時晴,姜詞生日這天,竟恰好是個大晴天。在教室上課時,教學樓外通風管道上冰塊融化滴下的水敲在空調頂上,“滴滴答答”,總讓姜詞産生幾分正在落雨的錯覺。
英語老師在講時态變換,姜詞将目光投向窗外,放任自己走了一會兒神。
冬日陽光晴好,她那些晦澀心事也一同被暴曬過一般,變得輕盈幾分。
下課後,姜詞收拾好書包,去辦公室找班主任請假。生平第一次,她撒謊早退了。
一出校門,她掏出手機給曹彬打了個電話,“曹哥,今天有空嗎?”
曹彬驚喜道:“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在酒吧呢,白天連只蒼蠅都沒有,閑得很。”
“那我過來找你吧。”
曹彬一怔,“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姜詞笑了笑,“沒有,我今天生日,過來給你做點生意,中午請你吃飯。”
姜詞先回家一趟,換了身衣服——她這一年都沒買過新衣服,好在以往那些貴則貴矣,都是質量上乘,經久耐用。
推開酒吧門,曹彬正坐在吧臺上與調酒小哥胡侃。見姜詞進來,曹彬立即從高腳凳上跳下,迎上去将姜詞輕輕一抱,手掌猛拍在她背上,“阿詞,生日快樂!”
這一下拍得姜詞差點一口氣嗆住,調酒小哥沖她抛了個飛吻,“趕緊過來,專門為你調一杯生日酒。”
姜詞同曹彬一起坐過去,調酒小哥先來了套眼花缭亂的花式表演,随後将調好的雞尾酒倒入高腳水晶杯中,放入兩塊冰。
淺淺的一只杯子,淺綠淡紅兩色,映着吧臺淺黃色燈光,晶瑩剔透,十分好看。
“這叫半面妝,綠是翡翠綠,紅是楊妃紅,”小哥揚了揚下巴,“我自創的。”
“嘿,”曹彬端起酒杯看了看,“謅起來一套一套的。”
姜詞淺淺喝了一口,酒味很淡,酸酸甜甜,分外可口,她彎眉一笑,“謝謝,不用給錢吧?”
小哥笑說:“給,當然得給,不然我喝西北風去啊?”
“沒錢怎麽辦?”
“那只能把你人押在這兒了。
說笑一陣,曹彬問起她近況。
姜詞臉上笑容淡了幾分,“就這樣,還行吧。”
曹彬嘆了口氣,“你這人就是太喜歡逞強,你曹哥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有用得找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曹哥,你別這麽說,”姜詞将雞尾酒一飲而盡,凍得她哆嗦了一下,“真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已到了飯點,姜詞和曹彬就近找了家餐館。吃完之後,姜詞要結賬,被曹彬攔了下來,“你過生日,我請你才像樣子。”
姜詞笑了笑,“哪有壽星讓別人請的道理。”
“我也沒給你準備禮物,蛋糕都沒來得及訂,請頓飯是應該的。”
姜詞推拒不過,還是讓曹彬付了。走出餐館,曹彬問她:“快過年了,你有什麽安排,打算回老家嗎?”
“只放七天,”姜詞很淡地笑一下,“再說家裏也沒什麽親戚了。”
曹彬和姜詞同鄉,是了解姜家狀況的。姜姓在他們那一片是大姓,何至于沒有親戚,不過是人走茶涼,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擺了。
安慰的話說多了也膩味,曹彬拍了拍她肩膀,“要是過年無聊了,給我打電話,我包餃子給你吃。”
姜詞笑答:“好呀。”
“我還得回去酒吧值班,就不多陪你了。”想了想,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張紙片塞進姜詞手裏,“別人給的,今晚是最後一天,你要是沒事,拿去看吧。”
姜詞也沒拒絕,仔細收好塞進口袋,笑說,“曹哥,謝謝你。”
曹彬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終只嘆了聲氣,擺手道:“那行,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人覺得冷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向四周尋點暖和的東西。但一旦離開了這處熱源,卻會加倍地覺得冷。
姜詞雙手插在衣袋裏,看着曹彬胖而敦實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處,自嘲地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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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前,梁景行也踏上了歸程。
他本一直在猶豫是否要見葉籬最後一面,那日在辦公室裏審閱學生論文,許盡歡給他發來一封郵件。
郵件最後,附上了葉籬的近照,她穿着病號服躺在床上,由于化療,頭發已經落光了,蒼白的臉上挂着笑容,沖着鏡頭比了一個“v”字。
真是瘦了太多,仿佛只剩下一把枯骨。
正是這張照片,促使梁景行最終下定決心。
他在帝都待了兩個月,臨近過年才回來。
回國當天,許盡歡開車去機場接他,見面先嘲笑他一頓,“胡子好久天沒刮了吧,看你這樣子,說是剛從戒毒所出來,我一點也不驚訝。”
梁景行笑了笑,沒說話。
回去路上,許盡歡跟他彙報了公司最近的狀況,“原本是該讓劉原來接你的,可他最近累得夠嗆,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女朋友都差點跟他分手。”
梁景行不知聽沒聽見,只靜看着前方,沒做聲。
許盡歡看他一眼,“梁景行,你要不要緊?”
“沒事,”梁景行掏出煙盒,“我抽一支。”
“我剛戒成功,你別饞我。”說着,卻還是替他打開了兩側車窗。
梁景行手肘撐着車窗,将煙夾在指間,片刻,才緩緩地抽上一口。
許盡歡嘆了口氣,“還能活多久?”
“不到三個月了。”
一時沉默,過了片刻,梁景行沉聲開口:“這半年,《西貢小姐》正在全國巡演,女主角的位置,原本是她的。”
許盡歡張了張口。
“她跟我說,這一生只有兩樁遺憾。一是沒能出演kim,二是……”
梁景行停下來,緊抿着唇,寒風将他指間的煙灰吹散,“二是,我沒能拍一張她穿kim戲服的照片。”
許盡歡一時不知如何搭腔。梁景行一支抽完,并未關上窗戶,冬日凜冽的風一陣一陣灌進來。崇城下了一周的雪,暗黃路燈光下,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積雪路面極為肮髒。
許盡歡嘆了聲氣,“想開點吧,你跟她都分手這麽多年了——你姐包了餃子,覺非剛就在打電話問你什麽時候到。”
許久之後,梁景行不帶感情地“嗯”了一聲。
梁景行到達姐姐梁靜思家裏,餃子剛剛下鍋。正在玩游戲的陳覺非沖上來給了他一個熊抱,“舅,可想死你了。”
梁景行将他爪子扒下來,“我看你是想你爸媽不在的逍遙日子。”
姐夫陳臻打了聲招呼,“景行,回來了。”
梁景行點了點頭,“回來匆忙,沒帶什麽特産。”
“要什麽特産,陳覺非已經夠麻煩你了,”陳臻笑說,“你姐在廚房。”
梁景行去廚房跟梁靜思打招呼。餃子已經浮上來,梁靜思關了火,梁景行在一幫遞碗。梁靜思将餃子盛入碗裏,“葉籬的事,我聽盡歡說了……”
“沒事,”梁景行打斷她,“她一直在配合治療。”
梁靜思嘆了聲氣,想要安慰兩句,卻又無從說起,最終只将盛好的餃子往臺子上一推,“幫忙端出去吧。”
吃完,陳覺非留梁景行在自己家裏睡,許盡歡說:“覺非,快別折騰你舅舅了。”
陳覺非笑嘻嘻道:“舅媽,你倆果然是一條戰線上的。”
要在平日,許盡歡必然要揍得他改口叫“姑奶奶”,但此刻估計梁景行心情不好,便沒多說什麽。
将梁景行送到公寓樓下,許盡歡目送他身影走向大樓,又想起什麽,喊道:“景行!”
梁景行身影一頓。
“崇城大劇院有《西貢小姐》的演出,我沒記錯的話,是葉籬他們劇團的。”
梁景行沒有轉身,舉起手來擺了擺,走進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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