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石榴紅(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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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行不說,自然有他的理由。
姜詞看他一眼,“好吧,我相信你——應該說我相信許盡歡。”
梁景行笑了一聲,“以前還與她勢如水火,連幫她畫幾張插畫都不肯……”他陡然一頓,眼神複雜地看着姜詞,“……我說,你那時候是不是在吃醋?”
姜詞神色未改,“我以為你早猜出了。”
“那未免也太早了。”
姜詞似笑非笑,忽又往前一步,站在梁景行兩腿之間,“梁叔叔,你怎麽不猜猜看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你的。”
她剛洗過頭發,還有幾分潮潤,随着她的動作,發絲輕輕蕩了蕩,似在空氣中劃了一道看不見的線,漾開清淺的香味。
梁景行呼吸不由一滞,“……猜不出。”
“想知道嗎?”
梁景行唇角緩緩地抿起,沒說話。
姜詞忽蹬了一只拖鞋,赤腳踩在他鞋上,沒用多少力道,可恰好不輕不重,讓人絲毫無法忽略。
梁景行目光不由往下看了一眼,瞥見瑩白如玉的腳背,一時呼吸更加輕緩,片刻,不由伸手将姜詞稍稍往外一格,“鞋穿好,我去洗澡。”說罷一手輕扶着姜詞的手臂,站起身,腳步平穩地朝外走去。
姜詞一只腳踩在地板上,望着梁景行往浴室去的背影,目光深了幾分。
梁景行反手将門鎖好,走到花灑之下,扭開了開關。涼水從頭頂淋下來,很快糊住雙眼。他一動不動,直到身上襯衫徹底淋濕,方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過了片刻,他伸手在瓷磚牆面上狠捶一拳,解開長褲,面無表情地握住,機械動作起來。數分鐘後,他停手,喘了口粗氣,額頭一下磕在牆上。水仍然不住地往下淋,澆在他眉間發上,他神情疲累,眸光沉沉如暗海潛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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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過早飯,梁景行将姜詞送回學校,想起落了份文件在家裏,又開車折返。一打開門,赫然見客廳裏坐了個人,正是已有數月未見的許盡歡。
她曬黑了,齊肩的頭發辮了一頭的髒辮,似從哪個非洲部落來的。她沒換拖鞋,歪靠在沙發上吃蘋果,望見梁景行進來,笑道:“我來拿東西。”
“怎麽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手機丢了,號碼全沒了,而且我還忘了備份。”
“……”
“真的!”許盡歡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只簇新的手機,“在埃及被人搶了包,也是倒黴,護照簽證身份證全在裏面,不然你以為我不想早點回來?”
“你以後出門記得跟你爸打聲招呼,”梁景行擡腕看了看手表,“我還要去學校,你自便——記得把你東西帶走,”頓了頓,“還有,你一直拿我當擋箭牌也不是個事,趕緊找個機會給你爸媽攤牌。”
“……這麽急着趕我走,是不是打算金屋藏嬌。”
梁景行神情一滞。
許盡歡愣了,沒想到自己竟然猜中,“梁景行,你背着我幹了什麽好事?”
“……”
許盡歡立即扔了蘋果站起來,“你都單身這麽多年了,到了這歲數突然談起戀愛,簡直比鐵樹開花還要難得,快告訴我,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能耐。”
梁景行懶得與她廢話,邁開長腿,“我走了。”想起什麽,腳步一頓,朝許盡歡伸出手,“鑰匙也給我吧,今後要過來提前打電話。”
許盡歡默默計算着自己租公寓的花費,越想越覺得心在滴血,不由抄起抱枕朝他扔過去,“……梁景行,我要跟你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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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詞回到宿舍,恰好碰上談夏出門吃早餐。談夏停住腳步,“姜詞,你昨晚上是不是沒回宿舍?”
“我回家有點事。”
談夏笑了笑,“下回記得跟我發條短信說一聲,我怕你出了什麽事,一直等到十一點才睡。”
姜詞一怔,“抱歉。”
“沒事兒……我去吃早飯了,”談夏提步要走,又說,“晚上記得去看迎新晚會。”
姜詞對這所謂的迎新晚會實則沒什麽興趣,但記起梁景行的告誡,也就跟着宿舍其他幾人一起去了。
報告廳裏音樂隆隆,四人去得遲了,尋了一圈也只找到了三個連座。姜詞被吵得耳朵疼,便讓她們三人去坐,自己打算偷偷溜回去。
沒走幾步,斜後方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姜詞?”
姜詞停步扭頭,對上方青岩禮貌的的微笑。他旁邊恰還有個座位,便邀請姜詞坐過去。
坐下之後,方青岩淺笑問她:“軍訓結束了?”
姜詞點頭。
方青岩又問了些“習不習慣”“适不适應”的客套話,但瞧見姜詞意興闌珊,便笑了笑,身體坐正看着前方,再不說話。
過了十多分鐘,晚會仍未開始,姜詞掏出手機給梁景行發了條短信,等了片刻,沒收到回複。姜詞猜想他應該是在忙,便收起手機,枯坐着發呆。
晚會正式開始時,姜詞忽感覺口袋裏一震,急忙掏出手機。
“在上課。”
姜詞勾了勾嘴角,想了想,回複:“哪個教室?”
舞臺上主持人報完幕,音箱裏立時響起熱烈的舞曲。一旁的方青岩動了動,忽從包裏掏出一個單反相機。
姜詞便掀了掀眼皮,往前掃了一眼,立時一怔——領舞的竟是談夏。
手機一震,姜詞收回目光。
“教三203。好好看晚會,不許過來找我。”
姜詞輕笑一聲,忽聽身旁方青岩問:“姜詞,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單反,我接個電話。”
姜詞收起手機,接過方青岩的手裏的相機,對準了舞臺。
取景框裏,談夏穿着皮衣皮褲,戴一頂禮帽,畫着濃妝,一頭海藻似的長發披散着。她臀豐腿長,腰肢水蛇一般靈動,下颔微揚望着臺下時,頗有些煙行媚視的性感。
姜詞對歌舞一貫不甚感興趣,如今托着相機,竟也津津有味地看了三分鐘,恐怕這與談夏跳得十分精彩不無關系——與她那精準娴熟又有張力的舞步比起來,其他伴舞簡直像在做廣播體操。
很快,方青岩打完電話,舞臺上表演也已結束。方青岩道了聲謝,接回相機,見姜詞忽然站起身,愣了一下,“你不看了?”
姜詞很淺地一笑,“不看了,座位留給談夏吧。”
出了鬧哄哄的報告廳,姜詞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夜風,走到路口,攔住一人,“同學,請問教三怎麽走?”
203是個小教室,前後門都敞着。姜詞到的時候,恰是第一節課下。她透過窗戶往裏看了一眼,梁景行正站在講臺上,身旁圍了三兩個女生。
姜詞低哼一聲,從後門靜靜悄悄地走進去,找了個空位坐下。
幾分鐘後,上課鈴打響。那幾個女生離開講臺後,梁景行點了點鼠标,投影上的屏保畫面一閃,跳出ppt,“好,我們接着上節課的內容。構圖能很大程度決定一張攝影作品的質量,然而素材取……”梁景行擡起頭,聲音頓時一緩,詭異地沉默了一個瞬間,“……舍,同樣十分重要。”
他頓了頓,将衣袖往上一挽,清了清嗓,對上姜詞略帶挑釁的笑容,“這位同學,假如給你一個‘黃昏’的題目,你會怎麽構建你的作品?”
旁邊兩個女生低聲議論:“這是誰,不是我們班的吧?”
姜詞毫不在意,站起身,垂眸沉思片刻,聲音清脆地答道:“小巷,賣棉花糖的小攤,幾個背書包的小孩兒。”
梁景行目光一斂,心裏暗自驚嘆,這題目,他常用來調查攝影系新生拍片興趣,以便針對他們的意向因材施教。但教過四屆學生,只有姜詞的回答,與他的選擇最為接近。
“我替你補充一個,一條大狗——中華田園犬,趴在小攤旁邊。”他嘴角浮起一抹淺笑,微微壓了壓手指,“請坐。下回旁聽,請記得提前交條。”
姜詞眼中笑意盈盈,“是,梁老師。”
梁景行手抖了一下——這人,總能把“梁老師”這明明嚴肅正經的稱呼,喊出別的意味。
接下來,梁景行旁征博引,将本是十分枯燥的理論課講得生動十足。
姜詞從未見過他如此意氣飛揚的一面,無論是他講話時帶着的手勢,他或高或低的聲調,他聆聽學生回答問題時專注沉思的雙眼,還是他轉身寫板書時潇灑的身影,以及黑板上龍鳳飛舞遒勁灑脫的字跡……都充滿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魅力。
這個男人,這樣的風姿卓然。
四十五分鐘彈指而過,梁景行宣布下課,收拾電腦和教案的時候,便立即有人圍攏上去。姜詞從座位上站起來,只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躊躇着,手機一震。
“去停車場等我。”
剛看完,第二條又蹦出來,“替我買瓶冰水。”
姜詞勾起嘴角,往講臺上看了一眼——那人正将手機揣進口袋,并未看她,只側頭聽着學生的提問,但眉目舒展,含着分明的笑意。
姜詞在樓下自動販售機買了水,去院辦的停車場乖乖等着。迎新晚會似乎尚未結束,隐約能聽見報告廳裏傳出的歌聲。
等了十五分鐘,梁景行踏着夜色而來,行走時似帶着一陣風。
打開車門進去,姜詞往四下看了看,夜色沉沉,阒靜無聲,她忍不住側身勾住梁景行頸項,湊上去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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