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程墨是慶隆皇帝于去年欽點的探花郎,十七歲便有此等學識,自然是備受賞識,入翰林任待招之職。

原本他只要在翰林院當值就可以了,但近年來蜀地天災人禍頻發,匪盜橫行,慶隆帝有心啓用幾個新人跟着監察禦史去看看,便選中了年富力強的探花郎程墨。

這趟行程最多半年,程墨算了下日子,應該正好能在婚期前趕回來,便和唐老太爺及唐芙打了個招呼,随禦史隊伍出發了。

怎料監察禦史黃大人在即将回程的時候不小心從馬背上跌落,摔斷了一條腿,行程便這麽耽擱了。

旁人可以跟着黃大人等他腿腳養好一些能坐馬車了再上路,但程墨不能等,于是便禀明原因,向衆人辭行,先行在幾個護衛的陪同下離開了。

蜀地雖然多匪盜,但白日裏的官路一般還是比較太平的,只要趕在入夜前進城,輕易不會出什麽事。

程墨為了趕時間,不與路上的官員們應酬逗留,便沒有穿官服,換了便裝一路沿着官路往回趕。

但凡事都有萬一,一向不怎麽在青天白日裏跑到官路為非作歹的匪盜見他們一行人衣飾雖然普通,但身下所騎的馬卻各個膘肥體壯,猜出這應該是一支衣錦夜行的隊伍,便紅着眼睛沖了出來,二話不說提刀便砍。

縱然跟着程墨的都是行伍之人,但五六人也敵不過這數十名山賊,不一會便死的死傷的傷,成了匪盜手中的牛羊,任人宰割。

正月二十三,程家人眼見婚期将近的少主人還未回家,急的團團轉,一個接一個派出人去沿途迎接尋找,卻等來了程墨一行人路遇山賊,盡數遇難的消息。

一時間程家呼天搶地,悲聲一片,消息傳到唐家時,唐府上下亦是一片震驚。

唐老太爺一口氣沒上來暈厥過去,引得衆人一陣忙亂,趕忙又跑去請大夫,壽安堂的門檻都幾乎被踩爛。

十年前唐大老爺病逝時,唐老太爺已經重病過一回,自那之後身體就每況愈下,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

這次陡然急火攻心,一倒下就沒能起來,直到三日後才緩緩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常管家一直伺候在旁,見狀趕忙走過來低聲道:“老太爺,您醒了?哪裏不舒服?口幹嗎?可要喝水?”

大夫們都說老太爺這次已是油盡燈枯,很可能就這麽在睡夢中去了,也可能能醒過來,但也撐不了幾天,頂多交代幾句後事。

這個時候再吃什麽藥也已經沒必要了,不如讓老人家平靜安穩的離開。

老太爺眼珠微微轉動一圈,四下看了看,口中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芙兒……”

常管家以為他是要見大小姐,忙轉身讓人去請,卻又聽他說道:“婚事……二夫人……”

斷斷續續只有這麽幾個字,常管家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一酸。

老太爺這是擔心他去了,二夫人會拿大小姐的婚事做文章。

如今老夫人不管事,二夫人當家,二夫人這個人又慣會鑽營,等老太爺一去,大小姐在她眼中就只是個可以為二房帶來利益的物件,哪還會管什麽血脈親情,定然會像買賣貨物一樣,把大小姐待價而沽,才不管她嫁過去會過什麽樣的日子呢。

常管家啞聲道:“程家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程少爺的屍骨尚未找到,人不見得就一定沒了,您放心,在沒有确切的死訊前,二夫人想來一時半會還不會給大小姐安排別的婚事。”

唐老太爺眼神稍微清明一些,腦袋動了動,似乎想要點頭,卻又沒有力氣,只能繼續道:“三老爺……回否?”

“還沒有,”常管家答道,“三老爺離京城遠,估計還要過幾日才到,不過他們既然打算來參加大小姐的婚禮,想來也就快了。”

“您放心,等三老爺和三夫人一到京城,老奴就代您轉達,讓他們幫大小姐尋一門合适的親事。”

若說這府上還有誰真的會為大小姐考慮一二,那也只有外放的三老爺夫妻了。

老太爺深吸了幾口氣,總算是稍稍放心的樣子。

他想要偏頭看看門外,但無力的身體卻不允許他這樣做,只能把眼珠轉向門口的方向。

似乎是與他心有靈犀,匆匆趕來的唐芙這時恰好出現在他視線內,掀開簾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直接撲在了他床前。

女孩形容憔悴,似乎是幾天沒有睡好,在他面前卻又做出強打精神的樣子,紅着眼睛拉起他的手對他笑。

“祖父,您可算醒了,吓死芙兒了。您前些日子還說等芙兒回門的時候要給芙兒備一份大禮呢,可不能食言啊!”

唐老太爺眼角彎了完,喉嚨裏發出一陣沙啞的聲音,被唐芙握着的手指動了動,想要回握住她。

“不……食言,芙兒……莫哭。”

唐芙強忍住哽咽的聲音,把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憋了回去,用力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份庚帖來,做出一副得意的模樣。

“您看,我仿照您的筆記寫了一份庚帖,到時候就算真的不能嫁給程表哥了,二嬸也別想左右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尋一個如意郎君,把庚帖交給他,讓他上門來提親,就說是您應下的。”

老太爺唇角動了動,似乎在笑,無力的手竟然硬撐着擡了起來,顫抖着拍了拍唐芙的頭:“好……”

站在一旁的常管家卻是心中大恸,背過身去,臉上老淚縱橫。

他們都知道老太爺這回是撐不過去了,大小姐定然也知道。

為了讓老太爺安心的去,她才寫了這份庚帖來安慰他老人家。

這府中上下最疼愛大小姐的是老太爺,對老太爺最好的又何嘗不是大小姐呢?

常管家偷偷抹着淚,聽唐芙趴在床邊問老太爺這筆跡跟他像不像,是不是足以以假亂真。

大小姐的書畫是老太爺一手教出來的,從小臨的字帖最多的就是老太爺的,有心模仿的話就連他這個伺候了老太爺幾十年的人也不見得分得出來,自然是很像。

但老太爺精神不濟,不能每一句都回答她,經常是她說了半天也得不到一句回應。

唐芙也不急,就這麽自說自話地陪在老太爺身邊,直到他再次睡去才坐起身來。

“大小姐,您回去歇着吧,這邊有老奴看着呢。”

常管家擦幹淚後說道。

唐芙這幾日每日都來唐老太爺床邊守着,直到很晚才回去歇一小會,第二天天不亮又過來。

聽佩蘭說,她即便回去也睡不好,基本上是在床上呆坐一宿就又到壽安堂來了。

常管家眼見她短短幾日就瘦了一圈,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昨晚讓人在她的茶裏加了幾味安神的藥材,她今日這才多睡了一會。

唐芙搖頭不肯離開,又是直到深夜才走,臨走前像以往那樣叮囑常管家,若是老太爺醒了立刻去叫她。

常管家應了,她這才回到碧竹院,和衣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帳頂,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閉上了眼。

恍惚間似乎眼才合上,就被佩蘭推醒,十七八歲的丫鬟含着淚支支吾吾地道:“小姐,老太爺他……”

話還沒說完,唐芙蹭的一下坐了起來,趿上鞋就要往外走:“祖父醒了嗎?我這就過去。”

才剛站起身卻見丫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姐,老太爺去了,您節哀啊。”

唐芙剛剛站起來的身子晃了兩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耳邊嗡嗡作響。

她從小沒見過母親,父親也在她五歲的時候離開她了,臨走時給她留下了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諾言。

如今……她連祖父都沒有了……

唐芙眼前一片空白,摸索着扶着床柱站了起來。

佩蘭趕忙起身:“小姐,您要去哪?”

唐芙向前邁了一步,道:“我……我去送送祖父。”

說話間卻忘了床前有個腳踏,身子一歪重重的向旁邊跌去。

唐芙醒來的時候,府中已經挂滿了白綢,前幾日還一派喜氣的唐府轉眼間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淡中。

這回無論程墨回不回來,他們暫時都不可能成親了,祖父去世,她要守孝一年。

唐老太爺雖然走的突然,但唐府上下也不是全無準備,老人家今年畢竟已經七十二歲,算得上高壽了,棺椁之類都是早已備好的,很快就被人擡了出來,靈堂也很快便搭建好,方便人們前來祭奠。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廂喪事還沒辦完,竟然已經有人借着前來祭奠唐老太爺的工夫向唐家提親了。

但凡是個要些臉面的人家,這時候都應該把這種不顧對方府上剛剛死了家主就上門提親的人趕出門去,但二夫人顯然是個不要臉的,聽聞來提親的是淮王的人,不僅沒把人趕走,還把人當座上賓,好生招待起來。

唐芙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在淮王前來祭奠的時候還依着禮數給對方回了禮。

對方卻并沒有像別人一樣上完香說幾句客套話就離開,而是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唐芙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下意識擡起了頭,看到一雙滿含笑意的桃花眼。

慶隆帝年輕時相貌堂堂,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即便如今年歲已大,眉眼間仍舊依稀能看出當年的清俊風雅。

這樣一個人但凡娶的妻子相貌周正沒什麽太大缺陷,生出的孩子都不會難看。

淮王在諸位王爺中排行第五,無論是相貌還是文韬武略都是所有皇子中的佼佼者,除當今太子外,無人可與之比肩。

倘若不是因為他年紀小,又是從一個位份不高的妃嫔肚子裏生出來的,太子殿下的寶座只怕就要不穩了。

唐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淮王沉默片刻後失笑:“看來唐大小姐是不記得我了。”

唐芙當然不記得他,淮王十四歲便離京去了封地,至今已八載,期間一年不見的回來一趟,回來了也不是她能随随便便碰上的,她怎麽可能記得?

要不是剛剛下人報出了他的名號,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淮王見她不語,也不惱,站起身來笑道:“唐老太爺離世,這唐府對大小姐來說想來也無甚留戀了。陳郡四季如春,景色宜人,将來大小姐若是有緣得見,一定會喜歡那裏的。”

陳郡是淮王的封地,唐芙雖然對朝中事說不上了解,但這些還是知道的。

她心裏沒由來的一沉,交疊在身前的手緊了緊,垂眸道:“小女子素來不愛出遠門,平生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京郊未涼山而已,想來是無緣得見陳郡風景了。”

淮王聞言輕笑,并沒有說什麽,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拱手告辭了。

唐芙心中不安,事後讓佩蘭去打聽了一下,得知高氏今日将淮王奉為上賓,避開其他賓客單獨和他聊了許久,越發肯定了心裏的猜測。

佩蘭面露驚懼,顫聲道:“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多了?那淮王早已成親,府上除了王妃之外還有兩個妾室,據說那王妃還是陛下給他指的婚,他……他總不能為了您休妻吧?”

唐芙面色沉冷,看着眼前的白釉茶杯道:“不能休妻,但可以讓我去做妾啊。”

佩蘭倒吸了一口涼氣:“您可是咱們唐府的長房嫡女!”

“那又如何?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長房嫡女而已。”

“不……不可能,”佩蘭搖頭,“咱們唐府世代書香門第,哪有讓嫡出的小姐去給人做妾的道理!就算二夫人真豁的出去,老夫人也不會答應的!”

老夫人雖然不愛管事,跟唐芙也不親近,但卻是個能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

唐芙縱然無父無母,卻也是唐府的正經嫡女,還是唐老太爺原配那支留下的唯一血脈,把這樣的嫡女推出去給人做妾,別人會怎麽看待唐家?又會怎麽看待她這個當祖母的?

到時候不管淮王許了多少好處給高氏,那也只是許給二房的,對整個唐家來說,對老夫人來說,無異于殺雞取卵。

要知道老夫人除了二老爺以外可還有兩個外嫁的女兒和一個幺兒呢,她絕對不會允許高氏為了二房的利益,就把其他人都放在火上烤。

唐芙把茶杯握在手裏,指尖無意識的在上面摳了幾下。

“祖母當然不會答應,但二嬸這個人……”

目光短淺又膽大妄為,保不齊能做出什麽事來。

今日她能安排淮王獨自來靈堂,改日就能安排淮王獨自出現在別的地方。

“那……那咱們怎麽辦?”

佩蘭焦急地問道。

唐芙放下杯子,看了看靈堂的方向。

“近日幫我注意下二夫人那邊的動靜,有什麽不對的話立刻告訴我。”

佩蘭點頭,恨不能長出八只眼睛來,時刻盯着高氏的風吹草動。

事實證明,高氏确實如他們所想的一樣膽大包天,竟然故技重施想再次把唐芙從府中騙出去。

唐芙之前就已經被她騙過一回了,這次大概也猜到了她想做什麽,心寒之餘借口身體不适,說什麽也不去。

高氏或許是已經答應了淮王什麽,見唐芙不肯出門急的團團轉,恨不能直接把她綁上車去。

可府裏還有個老夫人坐鎮,老夫人又保下了常管家,不同意她讓常管家告老還鄉。

有常管家幫忙盯着,高氏縱然膽子再大,也不敢真的當面對唐芙動粗。

在唐芙的堅持下,這日的事沒能成行,高氏又不敢聲張,怕弄得人盡皆知,就只能咬牙忍了下來。

可唐芙知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府裏大小事宜現在都掌握在高氏手中,高氏總會有機會的,何況她也不可能今後永遠都不出門。

佩蘭急的眼睛都紅了,拉着唐芙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老太爺屍骨未寒,她就這樣對您!也不怕遭報應嗎!”

唐芙看着窗外的天,說道:“這世上相信因果報應的大多都是心裏有底線的,那些真正的惡人,是不信這些的。”

二夫人顯然不信神佛,只信眼前看的到的利益。

“再忍一忍吧,”唐芙說道,“淮王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

她打聽過了,淮王這次回京是來探望陛下的,既然已經探望過了,就不可能逗留太久。

她有一年的孝期,高氏就算想讓她先和淮王生米煮成熟飯,也不敢讓她在一年內出閣,不然不消老夫人多說,京城裏其他人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這種賠本的買賣高氏是不會做的。

“只要能把這些日子熬過去,就暫時平安了。”

淮王并不是每年都會回京,按照他往常的習慣,下次進京至少也是兩三年以後了,她可以用這段時間慢慢想辦法脫離高氏的掌控。

唐芙想的很好,卻不料當晚碧竹院就被人闖了進來。

來人也不知怎麽進的院門,悄無聲息,院子裏的丫鬟婆子竟無一人發現,還是值夜的佩蘭聽到些許動靜,看到那人影後驚呼一聲,才驚動了院子裏的人。

那人一見被察覺,毫不逗留,立刻從半掩的窗戶一躍而出,轉眼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被驚動的下人起來查看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發現,還以為是佩蘭看錯了。

佩蘭維持着撲過來護住唐芙的姿勢,上下牙關磕在一起嗒嗒作響,顫聲道:“小姐,奴婢絕沒看錯,剛剛……剛剛真的有人!”

“我知道。”

唐芙說道。

她是離佩蘭最近的人,佩蘭剛一出聲她就驚醒了,自然看到那人從窗戶翻了出去。

可是聽到動靜的常管家讓人提着燈把府裏上上下下查了個遍,仍舊沒有查到任何蹤跡。

這晚整個唐府都被驚動了,但看到人影的卻只有唐芙與佩蘭主仆二人。

大家都覺得要麽是他們看錯了,要麽就是這府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但後面這句只是私下議論,沒人敢說出來,畢竟剛剛去世沒多久的人是唐老太爺,如果說有不幹淨的東西,難道不幹淨的是老太爺的魂魄嗎?

唐芙不得已,只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把自己的猜測對老夫人說了。

老夫人冷眼看着她,沉聲道:“你是說,你二嬸勾結外人,夜半三更放了野男人進來想要毀你清白?”

一句話,唐芙一顆心便涼了下來。

因為她自己都知道這個說法有多可笑。

說高氏勾結淮王想把她送去做妾有可能,說高氏想把她帶出府讓淮王對她不軌也有可能,但就是說她和外人裏應外合放了人進唐府不可能。

因為高氏自己的女兒也住在這裏,萬一那人進來後摸錯地方,到時候豈不全亂了套?

何況就算她找人給那人引路,唐芙若在自家府上沒了清白,傳出去對唐苋的名聲就能好嗎?誰還敢娶這樣的人家的女兒?

老夫人懶得再理她,直接把她打發走了。

唐芙也覺得這件事說出來不可能,但它的确發生了。

唐府的護衛雖然說不上密不透風,卻也不可能在發現闖入者之後讓其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碧竹院在唐家內宅的深處,想要從這裏逃出唐府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要走不短的距離,怎麽可能在驚動了下人的情況下還不被人發現?

除了有人裏應外合,她想不出其他可能來。

可除了高氏以外,還有誰會跟人合謀做出這種事來呢?

而且這個人既然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第三次,總有一次會讓他得逞。

唐芙因此過了一段戰戰兢兢的日子,好在常管家雖然沒看到她所說的那人,但還是加強了戒備,或許對方實在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便暫且安靜了下去。

又過了幾日,聽聞淮王終于離京了,唐芙這才松了口氣。

高氏的臉色眼見着随着淮王離京變的陰沉下來,看唐芙的眼光都帶着刀子,想來錯過了淮王這麽一棵大樹,讓她心中很是不爽。

不過京城想娶唐芙的人很多,她轉眼便又跟其他人家熱絡起來,并很快相中了安國公世子。

安國公世子早先曾經娶過一個妻子,但這個女人命不長,進門沒多久就過世了。

如今世子夫人的位置空懸着,對方表示願意娶唐芙為續弦。

雖然是續弦,但是光看門第,對唐芙來說應該也是一門不錯的親事,最起碼比給淮王做妾要強。

可是滿京城無人不知,這安國公世子是個好色之徒,不僅時常出入煙花之地,府中還豢養着無數美妾,聽說還有幾個姿色頗為清麗的小倌。

更有傳言說他那早亡的妻子就是被他虐待至死的,死時面目可怖,渾身都是傷痕。

這樣一門親事對唐芙來說百害而無一利,但面子上卻很看得過去,抛開那些不知真假的傳言,誰也不能說高氏虧待了自家侄女。

唐三老爺是唐老太爺的幺兒,本名唐昭,今年三十歲,二十一歲時中了進士,如今外放在別處做官,這次本是回京參加侄女的婚禮的,卻不想變成了參加老父的葬禮。

或許是年紀比自己的親哥嫂小了很多,他從小便跟二老爺夫婦不是很親近,尤其看不上自家嫂子對待小侄女的态度,在聽說自家嫂嫂打算把侄女嫁給安國公世子做續弦之後,更是一口回絕了。

“那安國公世子品行不端,縱然門第再高又如何?把芙兒嫁去這樣的人家,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

高氏嗤笑一聲:“那三弟覺得把她嫁給什麽樣的人家好?要知道京城現在可已經有她克親的傳言了,我能為她找到這麽一門親事已是不易,你還想如何?誰家願意娶一個無父無母還克死了未婚夫和祖父的女兒家?”

“二嫂!”

唐昭知道自家這位嫂嫂向來不是個好相與的,但以前老太爺還在,她尚且有所收斂,如今卻是越發變本加厲了!

“父親臨終前把芙兒的婚事交給我來定奪,二嫂就不要插手此事了,我自會為芙兒尋個好人家!”

他怒聲道。

高氏眉頭一挑:“什麽時候交給你了?我怎麽不知道?單憑那常管家一句話,她的婚事說由你做主就由你做主了?笑話!三房當初可是早就分出去了,唐家的家業是留給我們二房繼承的,阿芙也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自然是由我們做主。”

唐昭臉色鐵青,完全沒法跟她講道理,只能去看自己的二哥。

偏偏唐二老爺是個懦弱性子,別說讓他反對高氏了,就是讓他在高氏面前多說幾句話都不敢。

老太爺走的太突然,臨終前除了和常管家以及唐芙說過幾句話,就再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高氏不承認他曾經交代過唐芙的婚事,誰都沒辦法。

唐芙知道三叔為了自己的事和二嬸吵了起來,在床邊呆坐許久,最後把其他人都遣退出去,只留了佩蘭一個在房裏,對她輕聲道:“佩蘭,我們走吧。”

“走?”

佩蘭不解:“小姐要走哪兒去?”

唐芙搖了搖頭:“不知道,随便哪都好,總之是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高氏急着把她嫁出去,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定下她的婚期,一年後她出了孝期立刻把她嫁出去。

為了以防萬一,她說不定還會故技重施,讓人先毀了她的清白,免得回頭出了什麽岔子。

佩蘭大概明白唐芙的意思,急道:“小姐你不是有那張庚帖嗎?你……你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婚事啊!”

唐芙失笑:“傻丫頭,那不過是拿來哄祖父的罷了,哪有什麽用啊?我就算有庚帖,放眼京城,又能把它交給誰呢?”

那說白了就是一張廢紙而已。

佩蘭明白過來,滿臉惶然:“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唐芙搖頭:“沒有了。”

唐家沒有了老太爺,就沒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原本她若能好好的嫁入程府,後半生好歹能衣食無憂,但如今……

偌大一個京城,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既然留在這裏只能任人宰割,那不如離開,去四下走一走看一看,如果可能,我還想去一趟蜀中。”

“蜀中?小姐你……”

“你別多想,我不是非要冒險去找表哥,我只是覺得……他向來對我不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他生死未蔔,二嬸卻要把我的婚事定下讓我嫁給別人。倘若将來他回來了,我又該如何面對他呢?”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看看,哪怕找不到他,也算沒有愧對于他了。”

佩蘭默然無語,許久後才點了點頭:“都聽小姐的,反正您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主仆二人說定之後,翌日就借口外出散心,在下人的陪同下前往了未涼山。

唐芙經常去未涼山,這點大家都知道,自然也就沒有多想。

馬車像往常一樣停在山腳下,佩蘭卻借着鬥篷的遮掩,在腰上纏了一個小包袱,裏面裝着金銀細軟,還有不少銀票,都是老太爺這些年留給小姐的,省吃儉用的話足夠她們吃喝一輩子了。

唐芙按照原路去望山槐下坐了一會,之後才和佩蘭一起從另一條山路下了山,在那裏有早已買好的兩匹馬。

唐芙會騎馬,騎術還不錯,自然選擇了放棄馬車,直接騎馬離開,這樣速度最快,可以避免被唐家人追上。

他們盤山而下,原想着下山後直接從官路往南,先避開唐府人的追查,卻不想剛剛走出沒多遠,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唐芙一驚,心道這麽快就被唐家人發現了?

卻聽身後人遙遙喊道:“唐小姐,我家王爺恭候多時了。”

淮王?

他不是回封地了嗎?

唐芙下意識回頭,見來人一個個人高馬大,根本不是唐家的護院。

她臉色一白,猛然明白了什麽。

高氏确實想要将她送給淮王,但那個半夜潛入唐府的人可能的确不是她安排的,而是淮王買通了府裏的其他什麽人。

說不定連安國公世子前來求親也是淮王安排的,就是為了讓她心驚膽戰,整日惶惶,覺得在府裏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然後離開唐家。

而淮王自己表面上已經走了,卻一直在這裏守株待兔。

中計了!

唐芙握着缰繩的手收緊,一層薄汗從額頭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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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