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季南覺得他們侯爺最近有些琢磨不透,一會喜歡打雷,一會又不喜歡了,非常的喜怒無常反複不定。
可他也沒傻到這個時候去找傅毅洺的不痛快,就頂着葛老三怨憤不甘的眼神把他砍了。
幾十人死在了這個雷雨夜裏,血水流的遍地都是,第二日一早留給青崗寨的就是一座被染成紅色的山頭。
青崗寨裏的人被這位侯爺徹底吓傻了,老老實實接受了朝廷招安。
唐芙并不知道傅毅洺是去做什麽了,但知道他肯定是有正事,便也沒有多問。
可她在府裏等了整整三天,把傅毅洺給她帶來的孔明鎖都快拆完了,卻還沒能将他等回來,心裏便開始有些着急了。
以前她在唐府的時候,經常自己一個人在房中待着,唐老太爺年紀大了,不可能時時陪伴在她身邊,程墨雖然偶爾會跟她一去出去玩,但畢竟不是唐家自己人,又跟唐芙是未婚夫妻,不便單獨跟她出去,所以向來都是唐老太爺邀約的,最多也就一兩個月一次,不可能整日陪着她。
那時她也沒覺得日子有多難熬,自己在房中看看書寫寫字也就把時間打發了。
可自從跟傅毅洺成親之後,她就從來沒跟他分開過,每日一睜眼便能聽到他的聲音,一日三餐都與他在一起,現在驟然分開好幾日都不見,她竟然頗有些不習慣。
唐芙對窗發呆,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明明當初成親的時候,只是因為不得以才選了這個人,怎麽現在卻……
卻好像有點離不開他了呢?
這個念頭讓唐芙有些心慌,為了讓自己靜下心來,她難得做起了針線活。
她的繡活兒雖然不錯,但自己其實并不太喜歡做,因為嫌麻煩,所以除了給祖父祖母做過些東西以外,就只給自己繡過幾條帕子而已,那還是為了出門時應付旁人準備的,免得京城那些夫人們在宴席上聊起女兒家們的手藝,她拿不出東西被人指點。
就連當初要跟程墨成親時候準備的嫁衣和被面,她也只是象征性的縫了幾針,沒一件是自己完成的。
但繡活又是最需要認真最能讓人靜下心的事情,眼下她為了讓自己清心靜氣,便随手裁了塊料子,繡了個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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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小巧精致又不太費時間,不至于讓她繡了兩針就嫌煩,停下手來不繡了,想來想去是最合适的東西了。
唐芙一針一線地低頭繡着,果然不再去想別的事,漸漸沉下心來。
佩蘭見自家小姐這幾日一直心不在焉,難得靜下心來做點什麽,便沒有去打擾。
等那荷包繡出雛形的時候,她卻發覺有些不對頭,下意識問了一句:“小姐這荷包是給侯爺繡的嗎?”
唐芙一愣,看了看那荷包的樣式,臉上忽然就有些發燙。
這荷包看似普通,但顏色與繡紋一看就是給男人用的,根本就不适合女兒家。
她随手繡了個東西,繡了半天卻是繡給別人的,自己還不自知。
先前消失的那股煩躁無端又升了上來,她也不知自己在惱什麽,把那繡了一半的荷包往旁邊一扔,道:“不繡了!最讨厭這些東西了!”
佩蘭一怔,旋即抿唇一笑,把那荷包拿起來又塞回到她手裏,也不拆穿。
“讨厭歸讨厭,可您都繡了一半了,不如就繡完吧,不然這麽好的料子豈不浪費了?”
唐芙看着手裏的荷包,半晌都沒動,許久後才嘆了口氣,問道:“你說他會喜歡嗎?”
佩蘭故作不知:“誰啊?”
唐芙嗔了她一眼:“臭丫頭,明知故問!”
佩蘭輕笑,想了想,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侯爺喜歡什麽樣式的荷包,不過只要是您繡的,想來不管繡成什麽樣他都會喜歡的。”
日久見人心,雖然侯爺與小姐成親也才兩個多月而已,但這兩個多月他們可謂朝夕相伴,一天十二個時辰黏在一起,他對小姐的好是顯而易見的,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若是一天兩天,或是偶爾見面時裝模作樣一番倒有可能,但這樣時時都在對方面前,卻還能裝的滴水不漏,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所以她認為侯爺對小姐應該是真的好,打心眼裏把她放在了心上,沒有半分敷衍,這才能做到時時事事以她為先。
唐芙随手又在荷包上紮了一針,嘟囔道:“我有時候其實想不太明白,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
說起來兩人也不過萍水相逢而已,在未涼山那次偶遇之前,只在京城打過幾個照面,根本就不能算認識。
後來她守孝時雖然也接觸過幾次,但寥寥可數,且相處時間都不長,若說那時他對她生出了什麽情愫,感覺也不大可能。
唐芙思來想去也不明白,難免惴惴不安,覺得眼下的一切都不真實,仿佛下一刻就會煙消雲散似的。
佩蘭對此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她想事情比較簡單,便說道:“奴婢也不明白,不過若換做是我,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就是了。”
唐芙捏着針的手頓了頓,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也是,想那麽多做什麽呢?過好眼下便是了。”
說完便開始繼續繡手裏的荷包,比剛才更認真專注。
如此這般又過了兩日,唐芙把荷包都繡完了,傅毅洺卻仍舊沒有回來。
她知道他來蜀中要跟那些山賊打交道,心中越發擔心起來,尤其是那個雷雨夜,幾乎一夜都沒睡好,第二日實在忍不住,把紅纓雙钺叫到了面前,問她們可知道侯爺去了哪裏。
紅纓搖頭:“奴婢只知道侯爺是去什麽山寨招安了,但具體是哪個山寨在什麽位置還真不太清楚,您有事找他嗎?要不奴婢讓人去問問?看侯爺能不能早點回來?”
她和雙钺也是第一次來蜀中,對這邊的事情并不是十分了解。
“不用,”唐芙趕忙說道,“我就是随口問問,你……你別去打擾他了,讓他忙吧。”
可心裏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問道:“他做的事……會有危險嗎?”
既然是招安,如果事情順利,按理說他應該不會耽擱這麽久才對。
眼下這麽長時間還沒回來,那就說明事情進展的并不順利……
那些山賊雖然不見得有他身邊的季南等人厲害,但若真不要命的發起瘋來,誰知道會不會傷了他?
紅纓雙钺一聽,夫人這是擔心侯爺呢,讓侯爺知道了怕是要高興瘋了。
雙钺道:“夫人您放心吧,侯爺武藝高強,又有季南江北他們護着,便是千軍萬馬中也能殺出一條活路來,出不了事的。”
唐芙沒有習過武,只在早起時候見傅毅洺在院子裏打過幾套拳,也看不出好賴來,聽了雙钺的安撫勉強笑了笑,便讓她們退下了。
她心中其實仍舊有些擔心,但除了在這裏等着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每日在窗邊幹坐着,盼着傅毅洺回來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見。
另一頭,傅毅洺了結了青崗寨的事情,控制了大局,便将剩下的諸如戶籍登記之類的瑣事交給了當地官員去辦,自己則立刻啓程趕回了蒲江。
沈世安與孟五跟他一起回來了,進城後習慣性地說道:“大哥,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去。”
以往他們每次辦完事都會喝頓酒放松一下,傅毅洺雖然酒量不好,但也從不缺席。
這次他卻擡着下巴,一臉嫌棄地說道:“喝什麽喝?我可是有夫人的人。”
說完打馬就直奔自家宅院而去,理也不理馬背上目瞪狗呆的兩人。
孟五看着他的背影嘿了一聲:“有夫人了不起啊?我也有!”
沈世安:“……”
你們都了不起!就我沒有!
傅毅洺扔下兩人就走了,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家院子,把馬匹扔給下人,一路像陣風似的沖進了正院。
唐芙剛用完早膳,就聽院中下人驚呼一聲“侯爺”,知曉是傅毅洺回來了,下意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幾步,結果差點和傅毅洺迎面撞上。
兩人各自站穩,同時開口。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阿芙。”
說完又都愣了一下,旋即低聲輕笑。
傅毅洺好些日子沒見到唐芙,如今再次相見頗有些如隔三秋的感覺,兩眼直放光,幾次張嘴想問“你有沒有想我”,但都忍住了,最後只道:“你這幾日過得可還好?在這裏住的慣嗎?”
唐芙點頭,一一答了,又想起什麽,問道:“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去給你做一點吧。”
“不用,讓下人去做吧,”傅毅洺說道,“你……你歇一歇。”
在這裏陪陪我。
唐芙卻搖了搖頭:“我去做吧,下人做的不一定合口。”
說完擡腳便走了出去。
許是幾日未見的原因,又許是心态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再見到他時唐芙感到有些緊張,一時間竟找不回先前那種自在的感覺了,忙不疊的便從房中離開了,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傅毅洺見她逃也似的走了,有些莫名,但也沒細想,打算等她回來再說,便趁這個功夫去淨房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回屋後見唐芙還沒回來,就在房中四下看了看,看茶壺裏的茶水是不是熱的,窗邊的花是不是新鮮,下人有沒有在他不在的時候怠慢唐芙。
一圈下來他走到羅漢床邊,在炕桌上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荷包,唐芙以前從未用過。
傅毅洺眉頭一皺,将那荷包拿了起來,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小別重逢的歡喜全沒了。
這荷包是男式的,唐芙當然沒用過。
可她一個女孩子,怎麽會有男式的荷包呢?
若是男人送她的,那定然會挑選女兒家喜歡的樣式。
若是男人用的樣式……那就只可能是她給別人繡的!
傅毅洺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塊石頭,痛的喘不過氣來,捏着那個荷包牙關咬的死緊
他不過是離開了這麽些時日,她就又開始思念那個死人了!
為什麽?是他哪裏做的不夠好嗎?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她忘了那個人?還是說死了就了不起了?就能讓她一輩子都念念不忘了?
傅毅洺狠狠地把荷包握在掌心,恨不能将它撕碎捏爛。
唐芙進屋時見到的就是他拿着荷包滿臉怒容的樣子,腳下一頓,心頭倏地一沉。
盡管傅毅洺察覺她進來後迅速将那副神情收斂起來了,但她還是看到了,走過去讓佩蘭将飯菜放下,然後将那荷包從他手裏拿了回來,道:“吃飯吧,做好了。”
傅毅洺看着被她拿回去的荷包,哪有什麽心思吃飯,手上雖然拿起了筷子,眼角卻還一直盯着那個荷包,就算極力掩飾,也還是遮蓋不住對這個荷包的厭惡。
佩蘭将兩人的神情都看在眼裏,心下有些着急,最後沒忍住問了一句:“侯爺您……不喜歡這個荷包嗎?”
傅毅洺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心想我為什麽要喜歡?
這個念頭剛閃過,忽然一愣,筷子差點掉到桌上。
“這是……給我繡的?”
“……是啊。”
不然呢?還能給誰?
傅毅洺聽了蹭的一下又把那荷包從唐芙手裏拿了回來,小心翼翼的用手展平,心中暗惱自己剛剛下手太狠,好好的一個荷包被他捏的皺巴巴的。
他正發愁應該那這些褶皺怎麽辦,手中荷包卻又被唐芙一把拽走了:“我随手繡着玩的,不是給你的。”
傅毅洺:“……”
他轉頭看了看佩蘭,佩蘭暗暗對他點了點頭,示意這荷包就是唐芙專門給他繡的。
他又伸手要去唐芙手中搶那荷包,唐芙卻死死捏住不給他。
傅毅洺知道一定是自己剛剛的樣子讓她誤會了,趕忙說道:“阿芙我剛才胡說八道的,這荷包我特別喜歡,真的,特別特別喜歡!”
唐芙卻依然不肯松手:“不喜歡就不要勉強,直說就是了,不必裝模作樣。”
說話時沒看他,眼圈卻隐隐有些發紅。
她第一次給一個男人繡荷包,卻被他用那般神情厭惡嫌棄,就算一早就想過他不一定會喜歡,但是真的見到的時候,心裏還是難受的堵得慌。
傅毅洺心疼壞了,本來不想把自己那點拈酸吃醋的小心思說出來,又怕唐芙一直誤解他,這才小聲說道:“我……我剛才以為這荷包是你以前繡的呢。”
唐芙莫名:以前繡的又如何?
佩蘭旁觀者清,一下就明白了傅毅洺的意思,在旁笑道:“侯爺有所不知,我們小姐最不喜歡做繡活了,除了給老太爺老夫人做過些東西,可從未給別人動過一針一線呢。”
唐芙聽了這話才隐約明白了什麽,一時間都不知自己該露出什麽樣的神情。
傅毅洺聽了卻是眼中一亮,追問道:“那……這是第一次嗎?”
佩蘭點頭:“第一次,以前程公子都沒有。”
說完被唐芙狠狠地剜了一眼,卻也不懼,笑着退出去了,将房中留給了他們夫妻二人。
傅毅洺捏着那個荷包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唐芙,直把唐芙看的坐都坐不住,站起身道:“你自己吃吧,我……”
話還沒說完,被傅毅洺一把拉住。
“阿芙……別走,陪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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