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妖居委
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卻發現懷裏多了只小墨蛇。
秦墨摟住青年纖細的腰不讓他離開,愉悅地低笑:“這算投懷送抱嗎?”
“……”
墨蛇一時不防被人整只逮住,很快的,他還糟心地發現單論力氣的話,自己居然是掙不過秦墨的。
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的手臂環在沉青腰間,表面上看着溫柔,骨子裏卻透着深重到抹不去的強硬。
“松手。”
秦墨唇角微勾:“到了我這裏,自然就是我的。”
“……”
事實上,在沉青看不見的地方,男人深邃的眼眸中湧動着漆黑的暗潮。
在青年掙動着要從他懷中離開時,他的胸腔間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戾氣——那是一種藏在心裏最深處的暴虐,刻在骨血中的本能的占有欲。
他克制着這份惡意,沒有讓自己的小墨蛇發現一絲端倪。
沉青的确沒發現,他掙紮了一會,最後不怎麽情願地靠在秦墨肩頭,阖眼不理男人了。
秦墨為他理了理微亂的墨發,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
秦墨微微蹙起眉峰,想起他對青年的承諾:“我失約了。”
沉青頓了下,搖搖頭,将秦家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他說了,末了還添上一句:“我懷疑這件事背後有人推動,你的昏迷應該也是同一批人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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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靈陣與縛妖陣并非随便拉幾個血祭就能成陣的,在那之下必定有強大的法器與法力支撐,僅靠秦正明一人,根本難以成事。
家族一夜傾覆,沉青本以為秦墨會很憤怒或者難過,但男人的面色從始至終都是淡淡的,仿佛他于秦家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
他拍拍沉青肩背,道:“知道了——你有沒有受傷?”
“……”
沉青道,“你不難過嗎?”
“我會查清這件事,”
秦墨淡淡道,“但秦家對我的恩情,我早就償清了。”
這句簡單的話裏似乎還有其他意思,但沉青沒有再追問下去。
渾身都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躺了一會,又把臉往秦墨寬穩的肩窩裏蹭了蹭。
墨蛇天生就依戀溫暖,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秦墨也察覺到了,青年并不是喜歡他才肯賴着他,而是把他當成了一個……暖爐。
他挑了下鋒銳的眉頭,卻什麽都沒說。而是任由青年就這麽靠在自己身上,慢慢睡着了。
墨蛇在冬天時極易犯困,如果不是沉青時常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可能會睡上整整一個冬天——然後那群觊觎他的妖物就會趁機一擁而上,讓他再也醒不過來。
冬天是他每年最虛弱的時期,所以哪怕在睡夢中沉青都會保持高度的警惕。但這次不知是不是醒來後的秦墨給了他安全感,沉青難得的沒有被輕易吵醒,而是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等陸戈得到秦墨傳喚進入房間後,立刻被眼前的一幕給震傻了。
“先先先生——”
“閉嘴。”
陸戈:“……”
他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以保持鎮定,停頓數秒後,艱難地恢複了正常情緒。
“妖居委的人來了,”
為了防止吵醒自己即将迎來的主人……夫人,他把聲音壓得很低,“您的兄長涉嫌殺人,施展禁術,惡意傷害國家一級保護妖物等多項罪名,他們需要得到您的許可,然後介入調查。”
“讓他們等着。”
“是。”
陸戈轉身出去應付樓下的來客,動靜本來很小,但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把沉青給吵醒了。
“妖居委?”
這三個字像是觸到了沉青的神經,他困倦地睜眼,慢吞吞從秦墨身上坐起來,“他們來人了嗎?”
秦墨把人重新拉回懷裏,道:“繼續睡。”
“不,”
沉青下床,冷冰冰地道,“我發過大誓,見一次妖居委的人就打一次。”
秦墨:“……”
有那麽一刻他的眉眼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沉青見秦墨不說話了,幹脆地抛下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房間——準備去揍人了。
剛剛回來的陸戈被吓了一跳,還以為是房間裏秦墨出了什麽意外,趕緊探頭進來。
“先生?”
“……真是條小蛇。”
秦墨沉沉地笑了一聲,坐起了身。
——
妖居委是由國家設立的妖協組織,如果說捉妖師的職責是維護人間安定,妖居委就是懲處破壞規矩的捉妖師,以及調和捉妖師與合法居住人間的妖鬼之間的矛盾——類似于捉妖界的警察局。
一樓客廳裏端坐着兩個來自妖居委海城分部的人,還有一個道袍男子蹲在一邊,鼻青臉腫,愁眉苦臉,也不知是怎麽運氣不好地被人逮到揍了一頓。
沉青遠遠地坐在餐廳一張高腳凳上,一腿屈起,一腿晃悠着懸在半空。
他單手捧着一盒牛奶,咬着吸管,面無表情地聽客廳邊那個臉上貼着一道消腫符的道袍男子苦兮兮地說着什麽。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季先生,”
道袍男子道,“多年不見,您,您安好。”
沉青道:“我見過你嗎。”
男子:“……”那你剛才還着沖我打?!
道袍男子憋憋屈屈地蹲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敢把內心的話哄出來,只好認了慫。
“我是妖居委海城分部二組組長杜鶴,多年前曾有幸在總部見過您一面,只是那時我還是個小職員,您不記得我也是情理之中。”
沉青“唔”了聲:“升職了?恭喜。”
杜鶴:“……沒,其實是降職了。”
叮。
電梯運行至一樓,還想說什麽的杜鶴神色一整,立馬站了起來,客廳裏的另外兩人也随之起身。
陸戈推着輪椅走出,輪椅上的男人一襲西裝革履,鴉羽般的黑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後,露出深邃銳利的眉目。
骨節分明的修長十指交扣疊在腹部,他的姿态随意散漫,一對深色的眼眸卻沉沉如凝,冰冷得倒映不出半分情緒。
“……”
無形的強大氣場蔓延開來,客廳裏無人敢言語,一時間,空氣僵冷得仿佛結上了一層冰霜。
噠。
沉青把喝空了的牛奶瓶随手放到桌上,從高腳凳上跳了下來。
他旁若無人地從衆人面前走過,在經過秦墨時腳步不停,被他握住了手腕。
“留在這裏。”
霜雪仿佛在一瞬間融化,緊繃在客廳上空的高壓也消緩下來。客廳裏的人或多或少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顯然沒想到秦家家主居然也會有難得溫和的一面。
沉青瞥了一眼抓着自己的手,道:“松開。”
秦墨只當做沒聽到,冷淡地朝客廳衆人一擡下颌:“坐。”
客廳裏的三個人如同收到指令那樣整齊劃一地坐下,先是互相對視一眼,而後由杜鶴開口說明了來意。
他們無非是為了秦正明而來,引靈陣與縛妖陣都是禁術,再加上沉青身上還頂着個“國家一級保護妖物”的金光閃閃的頭銜,幾項罪名加在一起,妖居委自然不會不重視。
“身為捉妖師卻故意殺人,私自施展禁術,還有惡意傷害國家一級保護妖物——您的兄長涉嫌多項罪名,情節嚴重,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
沉青百無聊賴地聽着,目光從冷色調的客廳偏移到餐廳,又轉到了廚房。
有點餓。
他默默地想着。
這裏居然不給飯吃。
秦墨正把玩着青年纖細精致的五指,如同把玩一件名貴的瓷器般細致溫柔,在他的指節間輕輕揉捏。
留意到身邊人的走神,他擡手示意杜鶴止住話頭,轉向沉青道:“在想什麽?”
沉青道:“餓了,想吃肉。”
秦墨讓陸戈去點餐,把青年想要抽出的手握得更緊了。
就在這時,沙發上的一位女子冷冷開口道:“季先生,據我們的調查秦正明是被您殺死的,妖不得傷人,您違反了第一百二十八條國家制安法,還要請您和我們走一趟。”
沉青并未看她,淡淡道:“我不是正當防衛嗎?”
“雖然秦正明惡意傷害國家一級保護妖物的罪名證據确鑿,但他的實力不如您,您卻殺了他。”
女子道,“那種情況下您應該把他交由妖居委處理,而不是私自動手,最終造成我們捉妖師的傷亡。”
沉青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挑眉:“也就是說,那種情況下我應該束手就擒,毫不抵抗了?”
女子旁邊的年輕男子微微皺眉,剛想阻止女子,後者卻搶先道:“捉妖師本就修行不易,他是有錯,但錯不至死。倒是您——您本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您最後還是殺了人,這是事實。既然犯了法,你就必須……”
“朱媛!”
年輕男子餘光瞥見什麽,立刻厲聲打斷了女子的話,“妖居委不得偏袒任何一方,別把你之前作為捉妖師的那一套帶進工作中!”
“我說錯了什麽嗎?”
朱媛道,“雖然墨蛇身份特殊,但在人間就得守人間的規矩——這是人妖鬼三方共同的協定。”
秦墨擡眼,慢條斯理道:“什麽時候,規矩是由一個捉妖師定的了。”
“……”
簡單的一句話卻有如千鈞重,朱媛眼中浮現了畏懼之色:“您——”
“抱歉,是我們的人失禮了。”
年輕男子起身道,“情況已經了解了,叨擾了,我們這就告辭。”
他不由分說地拽起朱媛手臂将她帶走,三人和來時那般匆匆離開了別墅。
“……”
沉青托着下颌,淡然道,“我不喜歡那個小姑娘。”
“你不會再見到她,”
掌心覆上青年的手背,秦墨平靜地道,“餓不餓,待會想吃什麽?”
“……”
——
別墅外,朱媛甩開了男子的手。
“李軒,你剛才是什麽意思,就算他是一級保護妖物,我們也沒必要這麽忌憚他……”
“閉嘴。”
李軒冷冷道,“朱媛,下次你不用和我們出來了,轉去後勤吧。”
朱媛神色一變:“你憑什麽?”
“我覺得這個可行,”
杜鶴在一旁慢吞吞地道,“小丫頭太年輕,意氣用事,怕是難成大器啊。”
“組長?”
朱媛怒道,“為什麽你們都要偏袒一個妖?!”
“我們沒有偏袒任何人,存着私心的是你。”
李軒道,“秦正明以數人性命為代價施展兩大禁術,他的妻子兒子父親都死在他手下。按照制安法,他會被剝奪捉妖師身份并處以死刑。這樣一個人,你卻一再說他錯不至死……朱媛,你對妖的偏見太大,一味意氣用事,這樣的你并不适合待在妖居委。”
朱媛:“……”
她氣得臉色發僵,在原地杵了幾秒,甩身跑遠了。
杜鶴望着她的背影嘆息道:“朱家的幼女……還需要多歷練啊。”
“不用管她,她自己能想通。”
李軒道,“倒是墨蛇是否違反了制安法這點還需再定論……組長,關于他,我還有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不必說了。”
杜鶴打斷他的話,搖了搖頭。
“你也看見了,誰叫他是‘那位’中意的人呢。”
他道,“別多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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