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鄭倫

“……”

良久的沉默後, 沉青輕輕道, “不是一個人。”

秦墨道:“那都有誰?”

“宋筱, 還有受他驅使的妖居委——那個時候應該叫鎮妖司。”

沉青道, “不過他們都死了。”

“……”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過青年的唇, 秦墨緩緩道,“那個時候我在哪裏?”

沉青愣了一下,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秦墨猜到他們有前緣了。

他道:“你死了。”

“怎麽死的?”

“……”

沉青不說話。

秦墨輕輕拍着他的肩膀,道:“那就等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沉青點頭, 看起來也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把臉埋進了秦墨肩窩裏。

隔了一會,他擡起頭道:“妖協交流會什麽時候開始?”

“兩周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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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道, “跟我一起過去。”

沉青:“好。”

臨近中午,外面下起了下雨。沉青到陽臺上轉了圈, 被冷得快要鑽進骨頭裏的寒氣逼了回來。

他對秦墨道:“晚上我不出去了。”

“更好,我派人過去。”

秦墨道,“不要亂跑,上次就被凍傻了, 還變成了一條小蛇。”

沉青:“……”

他道:“什麽時候?”

“前天。”

“不記得, 沒有。”

沉青面無表情, “你看錯了。”

秦墨低笑一聲:“不承認?還是在我懷裏變的,那麽小一條——”

沉青冷冷打斷:“那不是我, 我是大蛇。”

“對, 是大蛇。巴掌大一條, 喜歡蜷成一團,摸起來很軟。”

“……”

他見秦墨說着還有要笑的意思,怒而抛下他跑了。

中午開飯的時候,餐廳裏彌漫着一股“奇妙”的味道。

回來彙報事務結果猝不及防撞上了這股味道的陸戈:“……”

他望着餐桌上一奇妙的菜肴以及面不改色喝湯的秦墨,半晌才道:“這是什麽??”

“我做的,”

沉青道,“坐下,喝湯。”

陸戈:“不不不不用了我還有事我不想死——”

修長手指曲起,輕敲桌面,沉青輕描淡寫道:“坐下。”

陸戈:“……”

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擺了一碗奇妙的湯。

端湯的手,微微顫抖。陸戈低頭,閉着眼睛悶了一口。

他愣住了。

那股奇妙而不可言的味道湧進喉間,輕柔地拂過味蕾,如春風過境,萬物複蘇,燦爛而生機勃勃。

春暖花開,百花齊放。

他活過數百載,還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好喝的湯!

陸戈驚訝道:“這是什麽湯?”

沉青道:“牛鞭。”

陸戈:“……”

一頓午飯過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胡亂砸在地上,直到夜間才稍有收勢。

城郊,雨後的氣溫直降,一個披着雨衣的人行色匆匆,拎着鏟子來到了一座墓碑前。

這座墓碑很新,看起來剛建不過一年。碑上有張照片,照片裏的女生靜靜地笑着,年輕而美好。

雨衣人近乎癡迷地盯着照片看了一會,粗糙的手掌不住撫摸被雨水打濕的碑壁,嘴裏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話語。

雨水順着雨衣滑落,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在雨又要下大之前抄起鏟子,開始挖碑前的泥土。

潮濕的泥土被掀開,很快的,一個由特殊材質制成的盒子露出泥表。雨衣人丢下鏟子,幾下扒出了那個盒子。

指縫間塞滿泥土的手顫抖着打開盒蓋,雨衣人深吸了一口氣。

盒子裏裝的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翡翠玉石,而是一只通體烏黑的蟲子。

雨衣人捏起那只蟲子,肥碩的蟲身在指間聳動着,渾身環節一聳一聳,看的人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他惡心了一下,把那只蟲子拿遠了,幾秒後又拿到眼前盯了會,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他張嘴,要将那只蟲子吞下——

“攔住他!”

刺眼的燈光在這時亮起,數十個手持照明火符的人出現在深夜色間。他們都身着統一制服,是妖居委的人。

“你們是誰?!”

雨衣人手中的蟲子被奪走,他也被法陣牢牢困縛在原地,不管怎麽掙紮都無濟于事。

轟隆——

天際一道驚雷叱咤長夜,周遭有一瞬間亮如白晝。大雨沖刷之下,墓碑照片裏的女生面容冷淡,沒有一絲表情。

——

海城妖居委分部,三號監牢。

雨水在腳下堆積成一個個水坑,一個中年男人把自己埋在陰影裏,雨衣兜帽被扒下,露出一張狼狽頹然的臉。

噠,噠,噠。

潮濕陰暗的監牢另一頭,傳來了從容不迫的腳步聲。

中年男人渾渾噩噩地擡頭,視線裏,墨發青年踩着不緊不慢的步伐來到牢房前,目光掃視一周,最後落在他身上。

沉青禮貌而疏離地沖他一颔首:“鄭老師,你好。”

鄭倫:“……”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道:“有煙嗎?”

“沒有。”

沉青随手拖過一張椅子,在鄭倫面前坐下了。

“……”

牢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數秒後,鄭倫率先開口了:“不說些什麽嗎?”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該說的是你。”

鄭倫“哦”了一聲:“這裏也不是警察局,應該不講究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吧?”

“是不講究那個,”

沉青淡淡道,“講究的是敢亂說話一律打死。”

鄭倫:“……”

他又沉默了一陣,揉亂了頭發,半晌才道:“曉曉……那個鐘曉曉,是我的女兒。”

沉青挑眉。

“曉曉她八歲就跟她媽走了,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系。我很多次想回去找她們母子,但這個城市太大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

鄭倫說着,臉上露出一點苦笑,“沒想到這麽多年後,我們居然在一所學校相聚了。更沒想到的是等我們見到後……她已經不在了。”

鐘曉曉生前從未見過鄭倫,父女相認是在她失蹤之後——鄭倫偶然看到了她的照片,那一刻血緣在冥冥之間相連,他認出了這是自己的女兒。

“曉曉,我的曉曉……她還年輕,才高二,居然就這麽失蹤了……”

鄭倫喃喃道,“我找了她很久,直到半年前才知道她居然死了……因為一個意外,就這麽死了……”

沉青道:“因為蘇晴。”

在聽到“蘇晴”這個名字時,鄭倫眼中閃過一抹兇光。

“對,因為她,還有歐陽宇。”

他冷冷道,“因為這些富二代,因為這些社會糟粕!”

鐘曉曉的死是個意外,她目睹了一個人的死,于是成了另一個人的替罪羊。

死的那個人是洛語——她意外撞見歐陽宇和蘇晴在湖邊幽會,怒急之下和兩人起了争執,又在蘇晴的“無意之間”,被推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那片湖下有只水鬼,是十多年前淹死在這裏的學生。水鬼将洛語拖入湖底,她想向岸上的人求救,但歐陽宇早在驚恐之下逃走,只留蘇晴一個人安靜地等在湖邊,等到湖面的波瀾慢慢消失。

蘇晴安然回了寝室,發現自己的室友鐘曉曉也在寝室裏。她很輕松地從鐘曉曉的表情判斷出她看到了自己做的事情,再加上歐陽宇這幾天正在追求這個女孩——沒有多想,也沒有多在意,蘇晴就這麽居高臨下地決定了鐘曉曉的命運。

“我不知道他們這種家庭的孩子想的是什麽,我只知道我的曉曉死了,死得這麽冤枉。”

鄭倫咬牙切齒,渾身因過度憤怒而不住顫抖,“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我要他們死!”

沉青道:“你怎麽知道是他們。”

鄭倫猛的擡頭:“我當然知道!那個人說的不會錯的!他能讓洛語死而複生,也能讓我的女兒活過來!”

“洛語并沒有活過來,”

沉青提醒道,“她還是個死人,只是被煉成了傀儡。”

“怎麽可能,她會說話,會呼吸,和真人根本沒有區別!那明明就是死而複生!”

一個真實得連人都辨別不出來的“人”——也很難想象蘇晴在見到洛語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是什麽心情了。

沉青等着鄭倫吼了一會,慢慢地加了一句:“所以你就給歐陽宇蘇晴下了蠱,讓他們死在自己的幻境中?”

鄭倫呵呵冷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是他們自找的。”

雨水打濕這個中年男人的面龐,将昔日那個老實懦弱的班主任的模樣一并抹去。

沉青看了他一會,道:“肖崖在這裏充當了什麽角色?”

“肖崖?我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

鄭倫道,“一個仗着父母的地位随意揮霍的富二代,哼,遲早落得和歐陽宇一樣的下場。”

他的語氣和神情都沒有異樣,看起來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學生已經死了,還被人掉了包。

“最後一個問題——”

沉青淡淡道,“那個人告訴你真相,指引你在背後複仇的人……是誰?”

鄭倫擡起頭,沉默幾秒,緩緩道:“一個很奇怪的人,說實話不太像人,因為他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沉青猛的抓緊了椅子扶手。

他道:“是誰?!”

“是……”

鄭倫張了張嘴,發出的卻只是嗬嗬聲。

——無形中仿佛有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頸,他瞪紅了眼徒勞地喘息,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了。

沉青起身踹開牢房的特制門,特制門雷光交閃,他毫無障礙地踏入牢房中,扶住了鄭倫的肩膀。

“嗬……嗬……”

鄭倫渾身痙攣,額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沉青的手。

“黑發……紅眼……還有,還……”

他從喉間擠出幾個字,“他不是……人……”

手腕被抓出紅痕,很疼,沉青反握住他的手,神識探入他的靈臺之間,道:“你中了蠱毒?!”

“曉曉……我……我對不……”

生機如同一片幼芽,被指尖輕輕掐斷。

鄭倫頹然地倒下,臉上泛起青紫,再無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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