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江都瑾娘

百裏屠蘇收起石上的九霄環佩琴，用琴囊将琴仔細裝好，然後背在背上，起身朝着先前睡的地方走去。

楊過知他必是準備回去休息，便也帶了神雕轉身和他同行。

途中楊過問道：“百裏少俠此番前往江都，所為之事莫非也是與歐陽先生有關？”

百裏屠蘇點點頭道：“我查到一位故人正于江都隐居，她精擅蔔算，或許能窺破天機，為我指引一條明路。”

楊過聞言，第一反應是蔔算不就是算卦嗎，這種事情不都是江湖騙子拿來忽悠迷信的無知百姓的麽，如何能做得準？

然而他看百裏屠蘇表情認真，顯然對那位故人頗具信心，心中不由想道：看百裏少俠這個态度，那位‘故人’顯然是有些真本事的。既然這個世界有修仙人士和仙、魔的存在，那麽有幾個能窺破天道的高人異士再正常不過。

如果這位‘故人’真的像百裏屠蘇說得這麽厲害的話，那麽，自己是不是也能請他幫忙蔔算一下以後該何去何從呢？

一念至此，楊過忙道：“沒想到百裏少俠竟然認識此等高人，不知可否将在下引薦于他，讓在下得以瞻仰一下這位異士的風采？”

百裏屠蘇點點頭道：“可。”

楊過本以為像這種奇人異士都是脾氣古怪不肯見陌生人的，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大堆說辭準備說服百裏屠蘇，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容易便同意了，聞言不由得還怔了一下。

很快兩人一雕便走回先前所睡之處，楊過重新躺到樹下接着補眠，神雕則卧在他身旁，盡職盡責地伸出一只翅膀給他當被子蓋。

不遠處的百裏屠蘇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被一個人和一只雕秀了一臉，忍不住想起了自家養的那只不是吃肉就是賣萌讨肉吃、體重已經有接近失控跡象的海東青，不禁默默扶額嘆了口氣：同樣都是猛禽，區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翌日清晨，兩人兩鳥起身。

百裏屠蘇撿了一堆柴火生好火堆，楊過則把昨晚處理好的羊肉切塊清洗，然後開始忙着烤肉。

一只巨雕和一只海東青靜靜站在他的身旁，兩只鳥四只眼睛緊緊盯着火上慢慢轉動的肉塊，裏面寫着四個明晃晃的大字：我想吃肉！

不過多時羊肉烤好，楊過将烤得外焦裏嫩、色澤金黃誘人的羊肉自架子上取下來，先切了兩塊肉喂那兩位早已經等得望眼欲穿的小祖宗，看到它們歡呼着撲過去，尖尖的鳥嘴迅速地啄肉吃，楊過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驕傲和滿足。

Advertisement

然後他将剩下的肉切成兩半，其中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則遞給一旁又在擦拭古琴的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忙将九霄環佩琴包好，對楊過道了謝，然後接過羊肉咬了一小口。

這時只聽古琴內有個溫潤儒雅的聲音道：“這位楊兄弟好手藝。在下在琴中亦被這肉香吸引，只恨此刻無法凝成實體，不能出來大快朵頤，當真可惜。”

楊過聽這聲音耳熟，顯然是昨晚那位和百裏屠蘇合奏的歐陽先生。

百裏屠蘇聽了，遂将手裏的羊肉遞到古琴前，道：“你且聞幾口解饞。”

一旁的楊過無法直視地捂住了眼睛，感覺自己的钛合金狗眼又一次被他們給閃瞎了。

——拜托你們倆能不能稍微照顧一下旁邊一只單身狗和兩只單身鳥的感受，不要老是這麽高調地秀恩愛啊！

兩人兩鳥吃飽之後便啓程前往江都，到正午時分便遠遠地看到了江都城門。

此時已至城郊，路上行人逐漸多了起來。

百裏屠蘇還好些，他養的海東青雖然看起來肥碩，飛起來卻毫不含糊，就算偶爾落在百裏屠蘇肩頭，也被大多數人認成那是一只蘆花雞，所以并沒有引起多少好奇的目光；相比之下楊過那回頭率就相當高了，畢竟他身後跟着的可是一只足足兩米高的巨雕啊！

每一個從他身旁經過的人都會忍不住盯着神雕看半天，同時嘴裏驚嘆：“好大的鳥！”

甚至還有富商模樣的人上前來問楊過這只鳥賣不賣，價錢随他開，楊過只能囧着臉回絕了對方。

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等到近了城門入了江都城，楊過和神雕接受的注目禮更多了。

畢竟這一個俊秀少年和一只巨雕的組合太引人注目了，江都城雖然地處交通要道，三教九流之人衆多，然而卻還沒有誰見過如此大的雕，因此楊過所到之處皆會引來無數人圍觀。他甚至能聽到其中有人在打賭說他是馬戲團的，帶着這只雕是定來江都賣藝。然後便有一堆人圍上來問他在哪裏賣藝什麽時候開始，此外想買神雕的富商也先後來了十幾撥。

最後楊過不堪其擾，只好在附近的文房四寶店買來筆墨紙硯，寫了“此雕不賣，更不賣藝”八個大字，然後頂着神雕抗拒的目光硬給它挂在了脖子上。

前面引路的百裏屠蘇看在眼中，面上雖然仍舊如往常一般沒有表情，一雙漂亮的黑眸中卻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得益于楊過挂在神雕脖子上的字幅，前來詢問買雕的人終于少了許多，楊過總算跟着百裏屠蘇來到了那位‘故人’隐居之處。

仰頭看了一眼上方寫着“花滿樓”三個大字的匾額，再看看裏面十幾個年輕貌美、裝扮豔麗、正揮舞着手帕朝着外面行人熱情招呼的青樓女子，楊過嘴角不由抽動了一下，片刻後轉過頭問百裏屠蘇：“你确定沒有找錯地方？”

百裏屠蘇面無表情點頭。

楊過：“這位高人還真是……特立獨行。”

這些奇人異士果然沒一個正常的，就好像如果沒有什麽與衆不同之處就不好意思叫高人了似的，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百裏屠蘇帶着楊過、阿翔、神雕一起走進花滿樓，立刻有負責迎客的姑娘帶着嬌笑熱情地迎了上來。

這些姑娘明顯都是訓練有素，雖然眼睛忍不住偷偷瞟一眼神雕，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好奇地圍着它看，而是帶着一臉職業的笑容熱情地招呼百裏屠蘇和楊過進去。

百裏屠蘇俊臉上依舊是生人勿近的淡漠表情，對這些可憐的女子卻并未有絲毫輕視，措辭也非常客氣，向她們表明身份來意，提出此次特來求見瑾娘，請她們代為通報。

一名翠衫女子以繡帕掩唇嬌笑道：“這位公子原來是沖着我們當家瑾娘姐姐來的，果然好眼光。公子稍等，奴家這就去通報。”

百裏屠蘇聞言俊臉微紅，神态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辯解什麽，終于還是決定放棄了。

一旁的楊過看在眼裏心中愈發疑窦叢生，初時他見百裏屠蘇走進花滿樓尋找故人，還以為他那個故人是個流連花叢的風流浪蕩客，如今看來，莫非那位‘故人’其實是他要求見的瑾娘？

這位百裏少俠平素看着清冷淡漠，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一位紅粉知己，當真出人意料。

兩人兩鳥跟随引路的女子沿着兩旁種滿各色鮮花的小徑一路前行，穿過寬敞的前院，來到一個布置典雅的花廳內。

翠衫女子請百裏屠蘇稍等，然後便繞過屏風走向花廳後方的內室通報。

片刻後女子出來，回複說瑾娘正在梳妝打扮，請兩位公子稍候。

這一“稍候”就候了足足一個時辰。

就在楊過等得開始打哈欠時，終于聽到屏風後方傳來腳步聲，同時有個嬌柔動聽的聲音道：“瑾娘來遲，還望百裏公子見諒。”

随着聲音，一個身着大紅色蘇繡長裙的盛裝麗人緩步走出。

只見這麗人大約二十八九歲模樣，鬓發如雲妝容精致，果然不枉這一個時辰的化妝功夫。

瑾娘從屏風走進花廳，一雙美目自廳內百裏屠蘇、阿翔、楊過、神雕身上一一流轉，俏臉上流露出一抹幾不可見的驚訝之色，但是轉瞬即逝，随即瑾娘嫣然一笑，向着百裏屠蘇斂衽為禮，道：“兩年不見，百裏公子風采依舊。只是我可憐的阿寶，每日跟着你餐風露宿，都餓瘦了好些……百裏公子，你真的不需要瑾娘幫忙代為照顧阿寶嗎？”

“瑾娘好意在下心領，”百裏屠蘇連忙婉拒，“只是阿翔已習慣了陪在我身邊，恐怕要辜負瑾娘的美意。”開玩笑，如果再把阿翔給瑾娘寄養的話，下次再見到阿翔時，它到底能不能飛起來都成問題了。

一旁的楊過聽到這裏，終于明白瑾娘口中的阿寶就是阿翔，當下不由對瑾娘側目而視。

那只海東青明明都已經胖得像只肥母雞了，她到底是怎麽看出來它瘦了的？

見百裏屠蘇拒絕，瑾娘俏臉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但随即便将目光轉到楊過和他身旁的神雕身上，嬌聲道：“這位公子好生俊俏，也是百裏公子的朋友嗎？”

楊過連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楊過，見過瑾娘姑娘。”

瑾娘一雙美目看看楊過，再看看他身後的神雕，雙眼發出奇怪的亮光，頓時成功地令一人一鳥齊齊打了個冷戰，心中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瑾娘的話就讓這個預感變成了現實：“這只大雕是楊公子養的麽？除了體型大了一點、瘦了許多以外，看上去倒和我的阿寶有六七分相似。不知楊公子可否割愛，将你的大雕轉賣給我？價錢公子盡管開，就算公子要這座花滿樓，瑾娘也會雙手奉上。如果公子肯忍痛割愛，瑾娘保證一定會好好待它，至少把它養得比現在胖兩倍。”

想象了一下神雕胖兩倍後的模樣，楊過險些當場爆笑出聲，好在最後還是極其辛苦地忍住了。

楊過：“………………”

片刻後，楊過嘴角抽搐問道：“瑾娘姑娘，請問阿寶究竟是只什麽……鳥？”

瑾娘聞言，一雙美目中流露出些許憂傷之色，道：“阿寶它……是我最鐘愛的一只蘆花雞。三年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它趁我在前廳演奏琴曲之際偷跑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就連我開天眼，都沒能看出它的下落。”

楊過：“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是我剛才明明聽你管百裏少俠的海東青叫阿寶。”

“那是因為它太像我的阿寶了，無論是花色還是體型，都和阿寶一模一樣，我甚至有種感覺，其實它就是我的阿寶……”瑾娘邊說便哀怨地看了百裏屠蘇一眼，顯然是對他不肯把阿翔寄養在此頗為怨念。

一旁的楊過拼命強忍着爆笑出聲的沖動，對站在百裏屠蘇肩上的阿翔投過去同情的目光。

——世上還有比一只海東青長得和一只肥壯的蘆花雞一模一樣更悲慘的事嗎？

阿翔本鳥倒是完全不以為意，仍舊昂首挺胸地站在百裏屠蘇肩上，一點兒都沒有因為長得像只蘆花雞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