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祖州仙芝

楊過看着這個樂觀的少年雙眸中浮現出濃濃憂色，心知那位叫“夷則”的修仙朋友想必在他心中頗重，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樂兄不必過于憂心，貴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安然無恙的。”

樂無異聞言用力點了點頭：“我也相信夷則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時，只聽一個溫潤儒雅的聲音道：“樂公子，不知貴友因何重傷垂危，此刻情況如何？可否容在下一探？不瞞樂公子，在下行醫多年，于各種傷痛病症多少有些涉獵。還請樂公子帶在下前去探視貴友，在下也好略施援手。”

樂無異驚訝擡頭四顧：“誰在說話？”

目光所及之處，并未多出什麽陌生人，只有百裏屠蘇身後背着的一個長形包裹在發出淡淡的微光。

百裏屠蘇驚喜道：“歐陽先生，你又能凝成實體了麽？”

剛才發話之人自是歐陽少恭，此刻他在琴中說道：“此刻我體內靈力不多，只能凝出片刻實體，不過給病人看診開方還是綽綽有餘的。”

樂無異終于看清楚這個神秘的聲音來自于百裏屠蘇身後的方形包裹，此刻恍然大悟道：“百裏少俠，你身後所背那個，可是傳音偃甲？”

百裏屠蘇搖搖頭，道：“是一張古琴。”

“古琴居然會說話？莫非是琴妖？”

“這卻不是。”歐陽少恭在琴內道：“在下因一場浩劫肉身損壞，只餘一縷殘魂暫居這張九霄環佩琴中，硬要命名的話，應當算是個琴靈吧。”

“原來如此。”樂無異道：“這位大夫，不是我不信任你的醫術。只是夷則這傷勢極其兇險，便是他那位道行高深、已然接近仙身的師尊，也只能勉強用法術為他吊住一口氣。凡間的大夫，縱是華佗在世，恐怕也束手無策。”

“這可巧了，在下并非凡間大夫。”歐陽少恭在琴內輕笑一聲，道：“在下歐陽少恭，在被貶黜下凡之前，也是當了幾千年神仙的。如今雖然魂力微弱，但比起普通凡間大夫，多少還是有些手段的。”

百裏屠蘇深知歐陽少恭秉性，他雖以大夫自居，實際卻并沒有生着一副醫者父母心的慈悲心腸，反因己身命運多舛時常憤世嫉俗，平時他不去害人就謝天謝地了，如今居然會主動救人，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歐陽先生，你為何……”百裏屠蘇疑惑地問道，他生怕歐陽少恭一時想不開又要報複社會。自己好容易才幫他解開心結，将他導入正途，如果因為一時疏忽又讓他走了歪路，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屠蘇無需驚訝，我只是聽聞這位樂公子的好友身負重傷，想要略盡綿薄之力而已。”歐陽少恭道，“你放心，先前答應你的事我都記得，也會做到，斷不會令你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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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屠蘇聞言這才放下心來，道：“樂公子，可願請歐陽先生幫貴友診治？”

樂無異聽聞歐陽少恭言道先前是仙人，初時心中驚喜交加，想着夷則這次可能真的有救了；此刻聽百裏屠蘇提出讓歐陽少恭前去為夏夷則診治，心中卻有些躊躇起來。

夷則如今這般模樣，想必不願被陌生人看到。

可是，眼前有個仙人願意為夷則診治，如此大好機會又豈能輕易放過？!

抓着頭發糾結半晌後，樂無異嗫嚅着道：“歐陽先生願意為夷則治病，我當然求之不得。只是夷則如今的情況，實在不适合被太多人看到。所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只請歐陽先生一人前去為夷則診治。且歐陽先生須得答應我，待會兒無論看到什麽情景，都絕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只是夷則情況特殊，還請幾位諒解。”

說起來也是樂無異運氣好。

倘若是以前的歐陽少恭為人看病，病人家屬提出諸多要求，他定然表面上一派和善有求必應，卻開出虎狼之藥，吃了不死也得丢大半條命的那種，然後在心裏冷笑誰讓你家人破事兒這麽多活幾把該；如今歐陽少恭既已幡然悔悟，答應百裏屠蘇不再殘害無辜，便也不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反而因為樂無異的諸多顧忌而對那位重病號生出幾分好奇之心。

“樂公子既然這麽說，想必是有什麽苦衷。在下應允便是。”歐陽少恭道，“屠蘇，勞煩你待會兒将琴置于病人房門前，我進屋為他看診。”

樂無異倒沒想到這位前仙人竟然這麽好說話，聞言忙連聲感謝。

片刻之後，樂無異領着百裏屠蘇、楊過走到對面房屋，在禁閉的房門前停住腳步，道：“就是這裏了。還請楊兄弟和百裏少俠留步。”

楊過和百裏屠蘇遂停住腳步，百裏屠蘇取下身後包裹，将琴囊放置在房門口。

樂無異略帶歉意地看着兩人，道：“兩位少俠，不是我不信任你們，實在是夷則現在情況太過特殊，我想他此刻定然不願任何人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所以，抱歉了。”

現在的模樣？

楊過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鍵詞。

難道說他那位叫夷則的朋友現在的模樣很……不堪嗎？

——是受傷太重容貌受損，還是其他原因？

一時間楊過心中大是好奇，但是樂無異明顯對此事諱莫如深，楊過便也就識趣地沒有問起。

樂無異走上前将房門推開，然後跨進屋內，對着門口的古琴道：“歐陽先生，夷則就在內室，還請進來。”

“好，樂公子先請，在下這便進來。”歐陽少恭話音剛落，地上的九霄環佩琴便發出一圈圈柔和的光芒，繼而一個形貌俊美儒雅的杏衣青年現出身形，緩步走進了房間內。

約莫一炷香之後，歐陽少恭和樂無異一前一後自房間內走出。

樂無異不住聲地向歐陽少恭表達感謝，後者則謙遜地表示救死扶傷乃是醫者天職，在下并未真正救活貴友，樂公子無需如此客氣。

楊過見此情景，連忙上前一步問道：“樂公子，貴友傷勢可見好轉？”

樂無異點點頭道：“歐陽先生果然醫術通神，經他施術之後，夷則的情況果然比先前好了許多。雖然仍舊昏迷未醒，但至少不像先前那般，随時都可能有性命之憂。”

歐陽少恭微笑搖頭道：“說來慚愧，在下活了數千年，如夏公子這般傷情還是生平僅見。這位夏公子所以能在易骨失敗後得以幸存，除去他那位師父及時施救之外，更重要的還是他自己心志足夠堅毅，求生意志頑強，才能勉強保住性命。”

樂無異道：“倘若能順利前往祖州尋到仙芝，夷則的傷勢是否便可痊愈？”

“有此可能。”歐陽少恭點頭道：“相傳仙芝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神效，在下欲養魂修煉實體，希望也全在它身上了。”

聽到“祖州仙芝”幾個字，旁人還不覺得如何，站在門口的百裏屠蘇俊臉頓時變色，第一反應就是歐陽少恭這貨又不學好，開始憤世嫉俗準備報社了。

陰沉着一張俊臉包好九霄環佩琴，百裏屠蘇一言不發地轉身朝着對面的房間走去，直把身後邊“屠蘇屠蘇”地叫着便亦步亦趨地跟随自己的杏衣青年當成了空氣。

百裏屠蘇走進自己的房間，反手重重關上房門。

歐陽少恭差點被門撞到鼻子，連忙散去實體，化作一縷幽魂飛進房間內，對着百裏屠蘇誠懇道：“屠蘇你聽我解釋，這個仙芝并非上次你們尋到的那種仙芝，而是另外一種仙草。此草名為‘養神芝’，零散生長于仙芝之中，普通人難以分辨。普通仙芝既不能救人，也無法害人，服下後并無任何神效。而這‘養神芝”卻乃天地間難得的稀釋靈藥，傳聞可令初死未散魂之人複生，養魂效果亦是極佳。我先前和樂公子說的那些話句句實言，并無任何欺瞞誇大。”

他因擔心被百裏屠蘇誤解，所以慌忙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百裏屠蘇卻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歐陽少恭的信譽度太低了，簡直就是放羊的孩子的現實版。

百裏屠蘇上下審視歐陽少恭片刻，見他神色真誠坦然，這才信了幾分，道：“如果養神芝真有你所言奇效，為何先前你并未告知于我？”

歐陽少恭聞言老臉一紅，低聲道：“屠蘇，并非我有意瞞你。實在是因為我也是方才在房內為夏公子診治時才猛然想起祖州生有此物的。……你知道我輾轉渡魂千年，記憶多有缺失，很多事物都不記得了，或者只殘存一些隐約的印象。唉，人活得太長久了就這點不好，記憶太多太零碎，總會忘記許多事情。”

百裏屠蘇：“……………………”

歐陽少恭見他終于信了自己，不由心中一寬，連忙上前一步抱住百裏屠蘇，把頭擱在他肩膀上道：“不過屠蘇你放心，我便是再渡魂幾百次，也絕計不會忘記你的。”

“歐陽先生，”百裏屠蘇面無表情地道，“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憑你的魂力已然無法轉世，終其一生只能做個琴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