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很有情緒

等裁判組的其他成員陸續到齊,投票就開始了。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大多數裁判組的人都是來自軍部高層的老頭兒——人老了,就總想做點什麽新潮的事來強調一下自己思想還很跟得上時代,比如,打破過去一直沿用的常規。

……于是,星季那個異常夾帶私貨的臨時改規則提議,果然大受好評——就好像在場誰投反對票,誰就是老迂腐、貴族主義似的。

投票結果幾乎是一面倒的局面,贊成票迅速壓倒了反對票——

等那張投票紙傳到法伊瑟面前時,他低頭看了眼,裁判組一共十二個人,其中十個人投了贊成并簽字;而反對票那個框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弱弱的、顫顫幽幽的勾,旁邊簽着軍部某位元老指揮官的名字,因為反對票這邊空位太大,所以空白地方還被寫了一句評語:你們這是亂來!

法伊瑟:“……”

法伊瑟面無表情地在反對票的地方簽下自己的名字。

折疊起紙條,放入口袋。

法伊瑟站起來用四平八穩的聲音宣布神聖抉擇日從此改為雙敗制度,現場響起了淅瀝瀝的鼓掌聲……掌聲中,法伊瑟停頓了下,補充了句:“雖然我個人認為這樣的臨時修改規則行為是對半決賽勝者的不尊重以及輕視。”

……然而此時塵埃落定,現場其樂融融,大佬雲集的現場,法伊瑟區區一個軍校學生領袖說的話自然沒有被人放在眼裏。

星季撐着下巴看着好友自顧自地做着無謂的掙紮,當他發言完挨着自己坐下來,星季有些心虛,覺得這可能真的是自己在搞事情——

正想張口安撫幾句,這時候看見法伊瑟轉過頭來:“把我剛才說的那句話記下來。”

星季:“……幹嘛?”

法伊瑟:“等白爵·蘭斯洛特暴跳如雷時,幫我告訴他,我努力過了。”

星季:“……”

在星季“還有這種操作”的膜拜目光中,法伊瑟指了指星季,說:“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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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拍了拍口袋裏折疊好的那張投票紙:“物證。”

星季:“……”

星季:“……你。”

星季:“在你衆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帽子扣到蘭斯洛特家小少爺的腦袋上那一刻,你高大的形象在我心中轟然倒塌……現在忽然覺得也許你比我想象中血性一點,叛逆一點。”

此時桌子周圍的老頭們背着手顫顫幽幽退去,法伊瑟一邊整理桌子上用過的筆,一邊頭也不擡道:“再可愛的孩子撒潑打滾的時候都會讓人想抽他一頓的,實在不行就在不打壞的範圍內抽一頓好了——今早出門前,父親和我說的。”

星季:“喔。”

法伊瑟将筆都塞進筆筒裏,站到儀容儀表鏡子面前,平視自己在鏡中那張面癱的臉,并擡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帽檐:“我這已經算很溫和了。”

星季:“是的。”

法伊瑟:“因為他腿傷了,再打估計要打壞。”

星季:“……”

目送法伊瑟挺直腰杆離去的背影,背影如此道貌岸然……星季的眼中充滿了重新樹立起來的崇拜與敬佩之情——

他差點就忘記了法伊瑟也是狼族的一員……再人模狗樣裝着一本正經,本質上還是毛茸茸的狗東西。

……

三十分鐘後。

休息室內。

法伊瑟彎腰,淡定地将一張被掀翻的桌子擡起來,立起來了有點晃,彎腰看了眼桌子被摔缺了一個腳,他又将桌子原樣擺回了地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家夥說:“你這是破壞公共設施,要扣分的。”

一片狼藉的休息室裏,只有一張寬闊的沙發是安穩地放在地面上的,沙發正中央蜷縮着一條帶着微卷毛發的黑狼——

聽見“扣分”兩個字,黑狼豎起來的耳朵動了動,然後懶洋洋地斜了不遠處的男人一眼……随後它低下頭,仿佛耳朵聾了似的,大嘴咬着一張抱在前爪裏的紙,“嘶啦”一聲,撕得粉碎。

擁有各種裁判組人員簽字的投票紙瞬間成為碎片飄落在地,當法伊瑟聞聲回頭時,正好看見黑狼眯起眼,伸長舌頭“噗”地利落吐出嘴裏最後一片沾滿哈喇子的碎紙片——

法伊瑟眼神兒不錯,至少自己的字跡和自己的名字被口水糊成那個鬼樣子他還能認出來。

法伊瑟:“……”

法伊瑟:“投票紙是要作為改規矩的備案放入檔案室的,少爺,你這樣讓我覺得很為難。”

黑狼頭也不擡地舔了舔自己的右後腿。

它的右後腿腫得有點不像話——

但是不妨礙它的大尾巴神氣活現地在沙發上搖來搖去,掃在皮質的沙發上發出“莎莎”的聲音,幾乎要淹沒了它舌頭舔在毛發上時發出的聲音。

“……”

法伊瑟安靜地聽了一會兒這“莎莎”聲音,雖然他站得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卻立體地湧入柔軟的狼舌舔過黑色毛發時,毛發變得濕潤而微微淩亂的畫面……

法伊瑟沉默了下,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家夥很會轉移他的注意力……至少現在他暫時沒工夫跟他計較關于這張投票紙的問題了——

“你知道光這麽舔腿也不會好,甚至會讓你的傷勢變得更嚴重這件事吧?”

“……”

“過來,我幫你上藥。”

男人抛棄責備的話題,走到沙發旁邊彎下腰,讓自己投下的陰影将沙發上的狼族包圍起來……其實沙發足夠寬大,趴在上面的也是一頭年輕又強壯的青壯年狼族,它的毛發光澤,後腿結實有力,站起來怕是要法伊瑟的胸口——

但是法伊瑟還是面不改色地,将整頭狼抱起來,取而代之坐在沙發上,再将巨狼放在自己的腿上。

整個過程,黑狼就像是屍體似的任由他擺弄。

眼皮子耷拉着,甚至一個餘光都不給。

它不爽。

為了表達自己的不爽,它甚至蜷縮起來,将自己的腦袋埋進了前腿裏,大爪子擋着眼睛,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

如果不是它的耳朵還高高豎起的話。

“改變規則的事已經是鐵的事實,在你剛才忙着撕紙玩的時候,那個Beta……”法伊瑟看着眼前的狼耳朵動了動,“那個Beta駕駛着星季提供的機甲如魚得水地闖入了決賽。”

男人修長的指尖彈了彈手下的獸耳。

“啪”地一聲,挺響。

黑狼卻一動不動,繼續裝死。

法伊瑟從口袋裏取出之前去醫務室拿的藥膏,動作還算溫柔地給腫得要命的狼腿抹上——

“少爺,身為一名Alpha,未來的狼族領袖,我認為你來到這所學校最重大的意義不是成績優異樣樣第一或者一鳴驚人,而是在漫長的校園生活中,尋找到屬于自己的狼群,并成為他們的領袖。”

男人的聲音耐心而溫和,他一邊說着,指尖從狼腿上挪開,指尖捏弄着黑色的狼耳朵尖,循循善誘繼續道——

“而一名優秀的Beta,不應該是你的競争者,而是待诏安者……事實上,在這所學校裏,優秀的Beta越多,越應該是你樂于見到的事情。”

“……”

“畢竟他們将來,都會誠服于你的腳下。”

誠服。

黑色的巨狼動了動。

睜開了眼。

它的大腦袋從前爪裏拿起來,一雙在燈光之下如星空瀚海的深藍色獸眸盯着面前垂眼看着自己的男人——

包括你?

法伊瑟笑了起來:“是的,也包括我。”

“……”

黑色的巨狼跳下男人的膝頭,三只腳也很優雅地落地,繞到了後面的廢墟裏,片刻之後,身着白色軍校制服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走出來,冷淡地問:“啰嗦那麽多,你想我怎麽樣?”

法伊瑟還坐在椅子上,看着不遠處少年那張臭臉……腿上餘溫還在,男人雙指似乎在回味什麽似的搓了搓,沉吟片刻:“棄權。”

話語一落,就能感覺黑發少年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自己臉上割來割去。

白爵盯着法伊瑟,跟着重複:“棄權?”

其實白爵本來就做好了打算,如果“雙敗制度”通過投票,他就立刻棄權——

首先,他并不需要那筆獎學金,給他也不知道拿去做什麽;

其次,他的腿真的很疼,他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他也不會拿自己金貴的身體賭氣;

最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在剛才法伊瑟前去投票的時候,他已經接到了來自父母的死亡來電,怒火沖着“克利馬斯重擊”而來,溫柔的Omega母親溫柔地提醒他,再亂來,回家之後就藤條伺候,讓他兩條腿腫得對稱又美觀。

最後的最後,法伊瑟那些鬼扯,不完全沒道理,身為未來的狼群領袖,他不應該成為阻礙一只可能(哪怕萬分之一可能)會成為他手下的優秀Beta成長的絆腳石……

那家夥是還不賴啦。

所以白爵覺得誰拿第一真的不太重要。

但是現在,看着法伊瑟這種花言巧語這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為,他還是有點不太高興……只是不高興歸不高興,白爵不想計較那麽多,稍稍一皺眉後很快松開,聳聳肩:“随便吧,對你我還能有什麽期待,畢竟這種事你大概早就習慣了——”

法伊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白爵像是被迫被打斷一般停頓了下,臉上的情緒一瞬間全部消失,只是擰開腦袋淡淡道:“帶我去醫務室。”

站在沙發邊上的男人三步來到少年面前,将他一把橫抱起來。

白爵順手将胳膊搭在男人結實的背部,拍了拍,動作娴熟得就像是馬場上就像是在催促自己的坐騎:“走吧。”

……

于是。

五分鐘後。

當芬迪爾·恺在走廊上,遇見了那個他以為自己最後會面對的對手時,完全沒想到對方卻只是慵懶地掃了他一眼而已。

帝國皇家騎士學院學生們心中的神——法伊瑟·蘭斯洛特抱着他與芬迪爾擦肩而過。

少年的下巴壓在男人的肩膀上,眨了眨眼睛,拖長了聲音對半側身看過來的芬迪爾說:“芬迪爾·恺是吧?告訴你個好消息,本少爺棄權了,你這輩子都是我的手下敗将……嗳,氣不氣?”

芬迪爾:“……”

作者有話要說: 少爺:皮這一下,很開心。

犬科動物對撕紙這件事的熱情大概是千古之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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