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3號倉庫

層層黑漬染了地面，斑駁了四壁，那是血液幹枯後的顏色。七零八落，覆于上方的殘肢斷臂、五髒六腑也失了原貌，扭曲變形的頭顱訴不盡亡者生前的痛。

這是倉庫還是屠宰場？

淩霄不禁寒顫後退，趕來的葉零也愕然止步在門前。驚駭之餘，看到屋中被綁在椅子上的二人，不假思索地沖了進去。她那染了血的衣和手，垂在身後清冷無情的發色，與這修羅場倒是渾然一體。若不是救人心切的樣子，真以為血腥的劊子手又回來了。害得被綁的人，本就飽受摧殘的小心肝吓得一哆嗦。

“感覺怎麽樣？這就是鐘離宇為我準備的課業。”

由遠至近，回蕩在通道中的聲音，驚醒淩霄。聞聲望去，億鑫鑫正揚着下巴挑釁的看着他。難得他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同時也讓他認清現狀。

是的，這滿屋的碎屍都是假人，是人偶。雖然面容扭曲，身形殘破，但他依稀能分辨出人魚的魚身。前幾日還活蹦亂跳地圍着他轉，如今死無全屍——不。人偶不能用死亡來定義，可這布景也太逼真了，讓他混淆，心情難以名狀。

倉庫內，葉零拿掉挂在佐伊和辛澤身上的腸子，解除電子鎖對他們的桎梏。

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皮外傷，在這場變态屠殺中他們只是觀衆，被綁在椅子上兩天水米沒打牙而已。她能做的只是幫他們恢複元氣，至于精神打擊，不是她能慰藉的。人偶就更不是她的能力能修複的。

淩霄雖然是個軍人，卻從沒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面。一個大男人還不如女人有膽氣，他硬着頭皮走了進去。說也奇怪，‘兇手’在哪裏？怎麽只有觀衆和受害者？要不是他同葉零一道來，還以為滿身血的她，就是那個變态殺人狂。

詢問下，辛澤鐵青着臉，簡短告訴他，其中一個人偶充當殺手，最後自殘而亡。

這橋段夠狠。淩霄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人造品，依舊被惡心到。難為這兩人被關這麽久。

虐殺早已停止半日有餘，只因億鑫鑫的行程被耽擱，回來晚了，又讓他倆白白在這恐怖屋多呆了些時日。幸虧是兩個人，相互壯膽。

人偶的身體不止肢解這麽簡單，具體細節，淩霄不想知道，他們更是不想回憶細數。身體在葉零的調治下已無大礙，他們一刻也不想多呆的沖出屋子。在通道裏與億鑫鑫相遇時，他們明明是受害者，卻是一副理虧不敢看她的樣子。之後二人都被鐘離宇單獨傳召，不知談了什麽，佐伊從鐘離宇書房出來後，精神面色恢複正常，但見到億鑫鑫依舊心虛，灰溜溜的走了。辛澤被放了兩天假，暫時見不到他。

八個人偶報廢了一半，加上億鑫鑫原有的還剩五個供她使喚。淩霄得以清淨，在沒人魚纏着他，清淨的讓他有些不習慣。當夜還荒唐的夢到他們向他告別，面目扭曲的同他在倉庫看到的一樣恐怖，驚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失眠了好幾天。

億鑫鑫做了這麽過分的事，卻沒人指責她。她還委屈的向葉零讨安慰，借機爬上她的床。由此可見，她拉葉零到地下倉庫，壓根就不是為了救人，只是想讓她看看鐘離宇給她安排的課業，是多麽的慘無人道，方便她訴苦。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認為鐘離宇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誰知鐘離宇在億鑫鑫耍性子三天後，單獨和她談了半小時。這位懶散的大小姐燃起熊熊鬥志，之後經常和鐘離宇不見蹤影，不知二人在搗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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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零感覺自己被排外，人前笑，人後郁。試着詢問，都被告知無事，讓她別瞎擔心。她哪裏是瞎擔心，這趟門出的，光淩霄就被莫名其妙的綁架，還死了人。她的直覺告訴她，鐘離宇和億鑫鑫身上一定也發生了什麽，只是不肯告訴她。也許真不關她事，又或者跟她說了也沒幫助。她只得退一步安慰自己，人沒事就好，既然其它事不在她能力範圍，她只要時刻保持最佳治療狀态就好。

同樣有煩惱的還有淩霄。他被艾米偷襲成功，除了自身大意，還有他缺裝備。每個軍人出任務時都會配備随身機，等于多了一雙眼一副手。如果他當時有随身機，就不會被暗算到。他以此為由向鐘離宇提出申請，這理由很充分，時機也很好，不可能不批。偏偏現實就是被拒絕，理由是系統被黑等于給敵人送上一個武器，不用也罷。

淩霄心有不甘，這是科技時代，包括鐘離宇家不都在用智能機做防禦，總不能因為怕被黑掉程序就棄之不用。無奈誰讓他拿艾米的事舉例，艾米是怎麽短時間內破解飛船控制系統，至今是個疑點。鐘離宇以此為由留了活話，只要艾米案子的疑點弄清楚，就給他配備随身機。話說到這份上，淩霄也沒了脾氣。

“他不給你，我給你。”億鑫鑫倒是大方：“不過我只能提供民用款的。”

淩霄原本也沒指望有多高端，但她也不能拿只倉鼠消遣他。巴掌大的仿真倉鼠，跟電子寵物有什麽區別。還一來就是十三只，各個沒有重樣的。億鑫鑫美其名曰這是十三太保，保他平安。還得意的介紹各個倉鼠機的功能。例如：嘴裏有激光刀，萬一他被抓可以幫他切開各種鎖逃生。還有眼睛是如何高清成像，耳朵可以接收多少種音波等等一系列優越性能。

任她說的天花亂墜，産品說明書上醒目的标着，本産品适用十周歲以上的孩子，是萌寵愛好者的最佳選擇。這就是一群寵物機，功能還不如家政機多。他失望之餘，還給鐘離宇找了麻煩。介于上次人偶的教訓，這十三只倉鼠被鐘離宇拿去全部拆卸，确定沒問題才還給他們。

淩霄壓根對這種長毛肥圓的東西不感興趣，葉零倒是挺喜歡。

幾天後，一群圓滾滾的倉鼠，圍着大貓和美女賣萌的可愛視頻，紅遍社交網絡。讓億鑫鑫家的公司火賣了一把。

淩霄對她這行徑都懶得置喙。他很忙，自從用貓爪傷了鐘離宇，他就給自己制定了訓練計劃，為了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他要練習如何用爪子去救人。折騰兩日，發現很蠢，貓爪子就是用來捕獵的，想用它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救人，除非那人衣服穿得夠厚夠肥。

諸事不順，淩霄沮喪的趴在花園裏。今天依舊是個陽光明媚日子。如果他只是一只貓，午後沐浴在陽光下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可他要真是只貓，這會肯定也不會這麽老實，一定在調戲這群圍着他亂轉的倉鼠。可惜他不是，所以被調戲的是他，又是一群不怎麽聽他話的系統。

唯一讓淩霄高興的是，肖淩這趟回來，不在嚷嚷占用身體，做貓時都自動沉底。很奇怪，但最近奇怪的事很多，肖淩不想說，他也不勉強。終歸共用一個身體，總有交心的時候。

背部一沉，他沒回頭看就知道是誰趴在自己身上，淡漠的問：“你沒事可做了？”

“暫時沒我事了。”億鑫鑫說的疲憊。

“……”

“怎麽不問我在忙什麽？”

“你在忙什麽？”

“問得好沒誠意。”

“……”

“好吧。就算你問了，我也不會說，這是秘密。不過我還是可以透露一點，最終的贏家一定是我，不管是你還是塵犧，都會是我的。”

“塵犧？”

“哈!有好奇心了？就是你上次裸奔遇見的那位帥哥。”

誰裸奔了！

“那是我想要的人……”

那他太不幸了。淩霄記得那個一面之緣的男人，他向鐘離宇彙報時，聽說是鐘離宇雇傭的私人保镖，并非官方委派。淩霄也就忘記此事，今被億鑫鑫提起，敢情那位也被這丫頭惦記上，她這狩獵範圍夠廣的。

“……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以我的能力，會有比這更好的住處，更優質的物質生活。想去哪就去哪？我們會比任何人活的多久，都自在，都幸福……”億鑫鑫趴在大貓背上，擺弄着一只倉鼠，細數對未來的憧憬。

期待很美好，就是太一廂情願。淩霄懶得反駁一直默不作聲。

“今怎麽這麽乖？”億鑫鑫見他沒動靜，得寸進尺的從揉後背的毛，改摸他的頭。

忍忍忍，不要上當，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讓我猜猜，是不是我幫你讨到續命名額，感動了？”

才不是。但提到此事淩霄就心塞。續命名額是最緊俏的資源，他無功無德，就這麽被億鑫鑫要到手，讓他如何面對那些按規矩排大隊的人？可自己的壽命……計壽器最新預測結果，他還有十一年可活，這個華而不實的身體，加劇了命源體的消耗。不換會死，換了依舊是個短命體質。白白占用別人的生存機會，可誰不想多活幾年。淩霄心中充滿糾結、惆悵。十一年，如果他能在這期間做出配得上這個名額的功績，是否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走後門？

“……那就是倉庫的事，讓你良心發現。”億鑫鑫繼續挖掘理由。

這次被說中。自從倉庫事件，淩霄也覺自己對億鑫鑫寬容許多。平心而論，他都受不了那樣的場面，讓這丫頭去面對，委實殘忍。讀心術可真是個折磨人的能力，能駕馭它的控腦師心态令人佩服。

“鑫鑫，你在這裏。”葉零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你的快遞到了。”

聞言，億鑫鑫歡喜起身，拽着淩霄一起去看。剛回來時，她瘋狂購物，說是要填充飛船上的日用品，她可不想再一窮二白的起航。結果買了一大堆，這幾日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今應該是最後一批，聽說都是量身定做的衣服，所以才拖到現在才發貨。

來到前院，看到橫躺在地的包裹，三人都傻了眼。

金屬包裝箱竟是三十多米長，十來米高的圓筒。這體積驚的淩霄脫口而出：“你買的是衣服還是飛船？”

億鑫鑫也是一臉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