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有難梵音(九)

“皇上夜半造訪,不知所謂何事?”

陳伯明躬身行禮,看似心情不錯,連緊驟的眉頭都舒緩了不少。

朱玉紋也不跟他兜圈子,緊緊抓住自家太醫的手,道:“我要帶走思臣。”

“溫太醫貴為朝廷重臣,确實應該早早地回歸朝野才對。不過床上的人剛剛治好,我這府上又盡是武将之人,恐難照料啊。”

“将軍,朕不過問你的事,也希望你別傷了朕的人。”

陳伯明為這新皇感到幾分可惜,心有旁鷺之人,怕是很難牽系大好江山,當初拒絕四皇子的邀請,如今想來也不知是好是壞。

最後堅持留下的卻是溫思臣自己,他根本沒有法子一走了之,反正有帝王的後盾,陳伯明也不敢動他半分,相反是這床上的游梵,指不定今天走了明天他就命沒了,這讓自己如何和教主交代?

迫于溫思臣的堅持,小皇帝也不多逗留,只讓他好好照顧自己,不日就會來看他。

出府前,陳伯明氣定神閑的走過來,他本是武人,身材又高大,這卸了戰甲,還是未改将軍的威嚴,他站到皇帝的身後,突然說了一句:“天子獨寵,可是皇權大忌,皇上不會忘記先前的那場刺殺吧?”

年輕的帝王握緊了雙手,眼眸染上了紅意,像是那天所到之處的顏色,可真令人害怕!

“這後世江山總是有千古的繁華,還是需要能夠繼承大統的血脈延續,皇上可切莫走滅朝的路子,否則這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他話中有話,卻又不傷大雅,對于臣子來說也算得上是忠言逆耳了,只是小皇帝不愛聽罷了。

于歸的傷不淺,幸好逍遙宮主在大長老的常年唠叨之下學了一些醫術,經他探脈一診治,才發覺這個人體內的丹田之氣嚴重受損,且五髒皆有震蕩的影響,內力耗了将近一半。

“這是怎麽回事?什麽人還能将八方風雨的教主打傷成這樣子?”

“西湖十經堂。”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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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宮主險些就跳了起來,青女不禁要問:“宮主,這有什麽來頭?”

“西湖十經堂可是江湖上的秘術世家,很邪乎的一個教派,他們對教主的信仰程度會讓人感覺嚴重懷疑人生。”逍遙宮主細細道來,“聽聞多年前=前這個教派因為內部勢力分化而産生了種種的危機,已經很久不曾在江湖中露面了,怎麽一出動就是這麽大手筆?”

“不是不曾,而是隐遁。”于歸擦擦嘴角溢出來的血,神色陰冷的道:“我好幾個月前受過他們的道兒,本來不敢肯定,但聽過此次,我可以百分百的肯定,有人将這些秘術重新進行了整合,很多招式都跟以往的大相徑庭。”

縱使逍遙宮主天資過人,也很難想象世上竟還能有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将這秘術進行修改?

“當今江湖上就屬一盟四教的名聲最大,哪裏還能找到這麽厲害的人物出來?”

于歸抿緊了雙穿,顯然不願意說出來,青女看着他嘴邊的痕跡越來越多,不禁着急:“宮主,咱們的傷藥好像止不住于歸教主的傷呢,怎麽辦哇?”

“這……”

逍遙宮主也着急起來,又細細的探了一下他的脈象,急忙說道:“我現在就帶你回八方風雨去。”

“不可。”于歸按住他,吞咽下喉嚨裏的血腥味道:“我教弟子人數衆多,現在教中群龍無首,若他們知道我受了重傷,雖不至于分崩離析,但會造成人心恐慌,對于弟子較多的門派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怎麽會群龍無首呢?左右護法……”逍遙宮主登時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于歸微微颔首:“我亦是不敢相信……咳咳咳。”

逍遙宮主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于歸的經脈便傳來劇烈的陣痛,鮮血不斷的湧了出來,青女在旁邊急的大喊:“這可怎麽辦?他流了好多的血!”

“青女,拿好行李,我們回雙木吟!”

此地去島上最快也要四五天,不如往回走更加迅速,雙木吟雖不是傳統的醫教,但那是天下珍稀草木生長之地,總會有辦法治好他的內傷。

逍遙宮主背着人事不省的往回走,幸好青女小時候也學過輕功,這才不至于跟丢了,等他們走到城門口時,剛想進城,随之而來的轎子就組了大路,輕風吹開了紗簾,探出張臉來,仔細一看就匆匆下來,注意力全在他背着的于歸身上。

雖說江南多美女,幾乎遍地可見小家碧玉,眼前這女子卻是不同的,淡淡的粉黛裝扮,腰間是幾塊古樸的玉佩,整個人更像是一種英氣的美,最主要的是她眉間的鳳紋,當今世上就只有一個人能畫。

當朝慶平公主。

“子衿這是怎麽了?”

逍遙宮主往後退了一步,顯然不想別人觸碰到于歸,這倒惹惱了她的随侍丫鬟:“放肆!公主乃是八方風雨教主的摯友!誰教你這麽無禮的!”

“我天生智慧,不用別人教,略略略!”

同樣是宮(公)主,他就沒在怕的!

“你……”

“箐兒,退下。”慶平公主深深地鎖起了眉頭,對他說道:“我并不知他因何事傷成這樣,可是我卻知再不醫治,子衿就不是身陷危險這麽簡單了!”

“我這不趕着去救他嘛,誰讓你們堵着的?煩人,快走開!”

“你跟我走,我能救他!”

逍遙宮主本不想理她,可是反手探上于歸的脈象,又弱了幾分,這時就突然為難起來,青女及時在他耳邊悄悄說道:“據說前幾年慶平公主時常微服逃出宮,也在八方風雨待過一段時間,他們二人的交情應該不淺。”

于是這才把教主安置到轎中,跟着她重新回了城,并不是去什麽醫館或者大藥鋪,而是直奔山旮旯的地方去,好不容易看見了人跡,卻是一間破爛的茅廬,有一黃發老頭在廬外生火做飯,瞧他的模樣,一臉紅潤相,但那一鍋糊糊卻做的黑不溜秋,直教人害怕。

“喂喂,你帶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丫鬟瞪了他一眼:“請你閉嘴!”

那黃發老頭看見這麽多人,登時還驚了臉色,逍遙宮主突然想起一人來。

江南除醫門是醫家大宗之外,還出過一個醫絕聖手——黃回春,他師出何人已經沒有誰知道,可是當年的一招望聞回春手,救了多少武林世家的命,響當當的名聲,逢人都要給五分薄面的,但是據傳十來年前他就隐沒了,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兒見到他。

“黃師父。”

“喲,你咋找過來了?”随即看到她扶着的于歸,本來嬉笑的臉上立馬塌下來,擡轎的侍衛隐約的感受到了殺氣,只見那黃回春悶聲不吭的和公主一起将于歸擡進了他的茅廬,裏面雖說簡陋,但是床下的一套銀質針具卻是光亮逼人,尤以他施針的速度也是相當吓人,上了年紀的老頭,居然不用看就知道穴道在哪兒,可想而知這人年輕時候該是多麽的意氣風發!

一個時辰之後,銀針總算回了布袋裏,原本毫無血色的八方風雨教主,此刻連呼吸都平緩了下來,安安靜靜的睡着。

黃回春關上了草門,背着手極其認真的問:“誰傷他的!”

驟然間,逍遙宮主就被盯的走不動道兒了,他僵硬着脖子,故作神氣的回答:“是我……救了他!”

黃回春這才變了種樣子,示意他說下去。

“于歸說他是中了秘教的暗算。”

“胡說!”黃回春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腦門:“前些年頭鐘匡義繼任武林盟,早把秘教邪術整理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是茍延殘喘,就連西湖十經堂都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老頭我雖然藏在這旮旯這麽久,有些事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是他親口說的,不信,你就等他起來自己告訴你!”逍遙宮主氣呼呼的抱着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青女急忙想去追,只得彎腰行禮,可不能在老前輩面前丢逍遙宮的臉啊!

慶平公主也揮走自己的侍衛和丫鬟,吩咐道:“我要在這留幾天,你們到附近候着,不要随意靠近。”

“是,公主。”

等四下只剩他們二人之後,慶平一臉的憂色的問道:“黃師父,子衿真的是被秘教邪術所傷?”

幾年前她也曾混跡于江湖,多少懂得這些東西,如果刀光劍影是明面上的傷害,那秘教邪術就是隐藏下的毒殺,輕則可小,重則便亡,誰也料不準的。

黃回春想了想,又搖着頭:“我活這麽大把年紀,還從來沒看見過這樣的功夫,說是秘術,又有些偏差,難道真是江湖上突然間冒出來的?”

“不大可能。”

慶平公主便将陳伯明的事情一并說出,他似乎對八方風雨格外的憎恨,一心一意的想要除之而後快。

“姓陳的啊?”黃回春摸了摸耳朵,萬千感慨:“倒是很多年沒有聽見過這個姓氏了。”

“這其中是有何淵源?”

為了打聽清楚這件事,慶平曾派人四處尋求,可是這關乎到朝廷大将跟武林之神的事情,沒有人有多大的膽子記錄下來,就連書匠的記載都是只字片語,很難明白。

“陳老賊那雙眼睛啊,我到現在想起來,都想打得他兩眼瞎瞎。”

黃回春盛了一碗黑面糊糊過來,慶平拿着勺子就開始喝了,這東西面相不行,味道更是齁人,但是他們倆都能吃得不改臉色,畢竟沒有味覺的人,吃什麽都是一樣的,這也是黃回春願意她一個公主叫自己師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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