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七夕梵音（一）

從山水藥廬出來已經是傍晚了，卻聽見隔牆的街道上傳來一陣陣的鞭炮聲，竟像是帶了幾分過年的氛圍。

游梵還不是很了解這裏的風土人情，便拉着教主的手問道：“不是才初秋，怎麽還能聽到放鞭炮的聲音？我聽說中原只有過春節才有這些東西的呀。”

于歸擡起頭仔細想了想，然而他一向不關心這些什麽節日，好一會兒都沒想起幾個來，以往大部分節日只會去鄉間探望老爺子而已。

“今天七月七嘛。”

從不遠處傳來個說話的聲音，認真一看原來是左右護法，兩人換了一身衣服，皆是暗紅的新衣，手中還各自系着條紅繩子。

“兩位護法怎麽穿成這樣？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今天要成親呢。”

游梵這話直讓林言伸手就打，老羅則是談笑風生的望着他，眼中仿佛贊許的說——這眼睛果然不是白長的。

鬧了小半天，林言才仔細将這個七月七的來歷說一遍：“七夕佳節，江南男女最适宜的大型面對面相親節日，今晚上只要是沒嫁人的沒娶媳婦的，帶上條自己編制的紅繩子就可以出門了，見到順眼的就往人手上放，你情我願就牢牢綁在一起算是完事了。”

“你們……也想娶媳婦？”游梵不可置信的問，難道兩位護法還要吃着碗裏的又去挑鍋裏的？

“別胡說八道，看不見我們都綁上了各自的紅繩子嘛。”老羅笑意盈盈的舉起了手，林言連忙按住他，特別不好意思。

于歸眯着眼瞧他倆，問道：“一個七夕會，你們能這麽無聊？”

“七夕會是無聊，不過今年七夕會上的某件東西我們覺得很有必要拿回來。”

林言打了個馬虎眼，催促他們快去換上帶紅顏色的衣服。

“非得穿上紅的？”

“七夕就要配紅衣，這是規矩啊！”

于是兩人回了房間，好一陣子才出來，衣服是老羅事先準備好了的，衣領子用黑綢緞封口，繡上紋邊，最外面的大袖是騰龍圖案，也相當的上檔次，讓人一眼就能喜歡上。

游梵毫不避忌的摸摸心上人的碎發，誇獎道：“真好看。”

老羅立即被喂了一口狗糧，不服輸的蹭過林言那邊去，差點沒被他的小言推進池塘裏。

四人出了大街上，這一條條青石板的交叉街道，果真是人山人海，不單單是未婚的男女紛紛穿上新衣出行，就連恩愛了一輩子的老夫妻也攜手走動，拄着拐杖像是在懷念當初屬于他們自己的佳話情緣。

最有趣的是，他們四個實在是過于耀眼，雖然都是以暗紅色系為主的衣服，但是這身段這顏值，放在人群之中堪堪是璀璨明珠，哪有不上前哄搶的道理，只是眼見他們手上都戴了紅繩子，一時之間唏噓之聲不斷，又嘆息自己沒有如此良緣，遇不上這等人間四公子。

林言領着他們往最熱鬧的街市走去，今晚不止有男女姻緣，更有青樓滿座。

“小言！你不會是要？？”

老羅的臉色如同焉了氣一樣的難看，急忙拉着他不讓他再走了，這麽多年來都以臉皮薄出名的左護法，今天居然要進青樓？若待會兒是來見哪個紅粉知己藍顏知心的，他就上去直接拆了這店子！

于歸也睨了他一眼，你怎的這麽不正經，可別帶壞我家和尚！

“……你們看沒看到，今晚還是這青樓花魁的擇良夜。”

三人齊刷刷的看着他。

“唉，這假和尚沒聽說過我們的江南佳節也就算了，怎麽你們倆都一臉懵比的看着我？”

老羅表示，一顆心都在你身上，哪裏還有功夫管別人？

游梵附和般點頭，不解的看着他：“那到底什麽是擇良夜？”

“就是擇良辰吉日把自己嫁出去的說法，通俗來說，就是有花魁想要退出風塵時，都會選在七夕佳節，至少可以看做是天賜良緣，日後在自己夫君面前也不必過于自卑身份。”

他們這才恍然大悟，又接着問道：“那你剛剛說我們有必要拿回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花魁出樓，除了讓恩客撒銀子之外，樓裏面也會拿出一件妝禮，來吸引更多的大富豪。”林言看了看逐漸聚集起來的人群，以及樓上面各色舞女正在準備，就知道這場擇良夜即将開始，等年過五十卻風韻猶存的老鸨端着東西出來時，他的眼睛亮了亮，吓得老羅還以為他家小言犯什麽毛病了。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三個大問號伸長了脖子，只看見老鸨鍛出來的不是金銀首飾，也不是绫羅綢緞，而是一塊黑絲質的布料，乍看上去還以為是什麽破爛玩意兒呢。

底下不識貨的男人們都在起哄：“這青樓老鸨當真無情無義，就這一塊破布，不等于變相在罵靜若姑娘是那啥嗎？”

“就是啊，起碼拿幾件像樣的首飾，一年到頭靠着這姑娘賺了多少，到頭來哪能這麽坑人？”

“可惜咯，這靜若姑娘的好相貌，咱們看能不能幫幫呗。”

起哄聲于是更大了，有個矮胖的大土豪開價就是一萬兩白銀，後面的兩大箱子被手下打開來，亮閃閃的銀子直接閃瞎了一幹窮男人的眼睛啊！

靜若姑娘身着一身青紫紗衣，頭上鳳冠微垂，柳葉眉小杏眼，朱唇紅潤膚質細膩，遠遠望去真真是美若天仙，不是濃妝淡抹的豔麗，更多的是一種溫婉而來的柔情，也是這青樓裏幾十年來唯一一個如水的姑娘，不少婦人還是會以哄笑之态望着她，更多的是悲天憫人的情感，即使今晚找到了如意郎君，只怕不是去清白之身，家裏的長輩也不會給什麽好臉色，這輩子怕是要吃不少苦咯。

游梵很少見到女施主，但這姑娘确實長得漂亮，于是順口誇了一句：“挺招人喜歡的。”

林言和老羅面面相觑，心裏面不禁大吼：你這假和尚還真敢說啊！

“怎麽啦？你們覺得她不好看嗎？”

老羅極其有好的提示他看看教主的臉色，游梵不懂事的看過去，差點沒被瞪死。

“是好看的呀。”游梵嘿嘿嘿的湊上去，“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能打诳語，這是人家的好看姑娘，我家的是好看教主，”

假和尚求生欲真他媽強，惹來好一陣哄笑。

老鸨敲響了銅鑼，原本熱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矮胖土豪打開扇子摸摸小胡子，一臉的得意之笑，他家底富庶，即便妻妾已有十幾房，終歸還是垂涎美人絕色，因此今天帶了上萬兩的白銀過來，相當的有信心。

林言指着上面的黑布小聲的跟他們解釋：“浮雲征總歸是江湖上耀眼的存在，尋常的劍鞘沒辦法讓它不引人矚目，唯有用專門的黑蠶絲，方可起到作用。”

“黑蠶絲？”于歸摸着下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種東西。

游梵極其默契的開口：“和之前的金花教主手中的金蠶絲線，是不是有關聯？”

“沒錯。”林言點點頭說道：“金蠶絲線是上上品，天底下就沒多少根。這黑蠶絲相當是它的替代品，是後世人種植出來的，雖說不如金蠶絲珍貴，但畢竟也是沾了一些邊，且用黑蠶絲做出來的面料極其細膩，可以遮住一切光源，密不透風，用來做你的劍鞘再合适不過了。”

“你怎麽知道這裏會有？”

“嘻嘻。”林言笑眯眯的彎起嘴角：“教主你不知道，在咱們江南，只要我想找什麽東西，基本上馬上就能找到。等有了這黑蠶絲做劍鞘，日後你想背着浮雲征出來也不會被誰盯上了。”

于歸滿意的朝林言點點頭：“回去給你加月錢。”

“好嘞。”

幾人又鬧了會兒，其他人倒是紛紛出價了，今晚不僅來了個矮胖土豪，還順帶多了幾個財主湊熱鬧，說是湊着銀子一起贖了這姑娘，日後一塊分享也不是問題，可把旁人惡心透了。

“我出一萬五千兩！”

渾厚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像是個官宦子弟，還帶着不少人，門面排場都非常大，一打開箱子，又把尋常百姓的眼睛閃瞎了，誰也不敢再嚷嚷，就連矮胖土豪都皺了肥嘟嘟的臉，額頭上全是汗。

樓上的靜若姑娘有些動容，仔細一瞧，又只見她雙手放在腹前，安安靜靜的站着，一臉冷漠神情。

官宦子弟後面有一手下，眼睛一直在往上翻，牙關緊緊地咬着。

老羅一摸口袋，在林言耳邊悄悄說話：“咱們好像也沒帶這麽多銀子過來啊。”

“哦，我出門前管賬房要了袋金子，應該能夠的。”

林言說着就把身後一直挂着的袋子拿出來，衆人一掂量，還真不輕。

“來，你喊價去。”

游梵瞪眼：“我？”

“是啊，我們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八方風雨教主外加左右護法，要是被人知道來這兒買姑娘，還得了？”

“……”

游梵總覺得這話有點不對。

看着人山人海的四周，以及自己胸前愈發亮麗的佛珠，像是十分的為難，心說你們怕丢人，我一和尚當青樓下給姑娘贖身，又不丢人嘛！

作者有話要說：

來幾章輕松的，放心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