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們被騙了！”

“不是說他成為百鬼書冊主人的第五年就會死！現在已經是第六年了！”

“為什麽他還沒有死！”

“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得到自由！”

“……”

白玖從茫然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一片迷霧之中，周圍遍布的迷霧後面傳來各種各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聲音，甚至還有嬰兒的咿呀聲……

那些聲音正在指責着什麽，一個個怒氣沖沖，殺意十足！

白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只記得自己剛才準備躲避那些陰風的時候，竟然有一只手……有一只手從書冊裏伸了出來！

那只手從書冊裏伸出來也就算了，可最讓白玖震驚的是那只手竟然把他也帶進了《百鬼書冊》！

白玖是書冊的主人沒錯，但是他從來都不知道人類也能夠進入書冊，這個被迷霧團團包圍着的世界就是書冊中的世界嗎？鬼車大叔和喜姐姐他們平日裏就是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裏嗎？

“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獲得自由！”

“為什麽他還沒有死！”

“他究竟還想做多久人類！”

“……”

迷霧中那些憤怒的聲音正在變得越來越響，好像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白玖現在所身處的地方。

白玖不傻，他聽得出這些聲音中的憤怒是在針對自己，發出這些聲音的也不是人，而是那些被封印或者說囚禁在《百鬼書冊》中的惡鬼和厲鬼！

雖然白玖不知道《百鬼書冊》在遇到他之前是什麽樣子，但從五年前白玖成為《百鬼書冊》的主人開始，書冊中的大部分鬼物都瘋狂地盼着他壽命結束的那一天。

但即使這樣，白玖還是沒辦法從心底害怕和讨厭這本書，畢竟會這麽吵吵鬧鬧的也只是書冊中的一部分而已。

“說好了五年就會死，為什麽都已經第六年了還沒有死！”

“我們足足等了五年！五年！”

“吵死了！”在無數憤怒吵鬧的聲音中，一個冰冷至極卻讓白玖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幾百年都等了，再等幾年會死嗎？再吵老娘睡覺，老娘自由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們都吃了！”

是喜姐姐！

白玖很快就辨認出那是屬于喜服女鬼的聲音。

“紅喜，別說得那麽輕松，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的話，就別幫那個小鬼！”

“紅喜，要不是你們這些家夥插手，那個小鬼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都是你們的錯！”

“哈哈哈哈，別那麽認真嘛……”一個蒼老的聲音也有些突兀地出現，“你們都那麽大歲數了，怎麽還天天欺負一個小孩子？”

“讓我瞧瞧是哪幾個家夥在叨叨？！”說話的又是一個聽起來比較稚嫩的聲音，“你們在書冊外面的時候不也混得很糟糕嗎？再繼續叨叨的話，我就向白玖哥哥告狀，你們別想出去放風了！”

“一口一個哥哥，老鬼能不能不要這麽裝嫩！”

“我……”

“回去。”

就在那些鬧哄哄的聲音愈演愈烈，甚至讓白玖都覺得有些頭疼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個聲音并沒有很大聲，也不像紅喜的聲音那麽冰冷，但當他簡簡單單地說出那兩個字之後，周圍那些吵鬧的聲音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迷霧之中一片寂靜，就好像剛才那些聲音都只是白玖腦殼疼的時候偶爾浮現出來的幻覺一樣。

一時間，這個布滿迷霧的空間裏又靜得可怕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白玖眼前的迷霧突然散去了一些，并且顯露出了一個穿着紅色衣袍的身影，一個黑色長發束起的男“人”。

因為那個身影背對着白玖，所以他也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但對方的手卻讓白玖覺得有些熟悉。

“是你把我拉進來的？”

“那陣陰風瞬間就會把你這具還沒穩定下來身體撕碎。”那個鬼的聲音明明是好聽清冽的，卻偏偏透着慵懶倦意，“百鬼書冊的主人若是那樣的死法，我也會很為難。”

“你也是書冊裏的鬼？”白玖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圍的迷霧，“大家應該并不希望我得救。”

“所有鬼物進入《百鬼書冊》都是自願的。”那個身影依舊在薄霧後隐隐現現，“這說明他們進入書冊的時候就權衡過利弊，知道書冊之外的世界對他們而言更加危險。如今出聲吵鬧的，大多只是許久不見外面的世界，無聊罷了。”

“但你并不擅長使用書冊。”那個身影微微側了側，但依舊難以讓人看見正面，“如果一次性召集太多鬼物會讓你受傷。但如果你願意丢棄這具軀殼，就能盡情使用這份力量了。”

“丢棄軀殼的話，就是變成了鬼吧？”白玖平靜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平靜得不像是在和一個可怕的厲鬼交談。

“變成鬼不好嗎？”那個鬼的尾音上挑，“你可以擁有強大的力量，書冊中的鬼物雖然恢複了自由卻依舊聽從你的召集，不會被病痛折磨，不會被人類欺騙，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再受到傷害。”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幫你。”那個鬼向白玖這邊轉過了身，但他周圍的迷霧卻又更濃了一些，使得白玖依舊看不清他的樣子。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變成鬼之後我就不可能再是我了。”白玖卻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而且我知道，變成了鬼就無法品嘗食物，無法用雙手觸摸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無法再沐浴陽光，就算再怎麽假裝人類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甚至還會失去瘋狂奔跑之後那種氣喘籲籲心跳加速的感覺，那種感覺我還未感受過，又怎麽可能舍得失去？”

那只鬼沉默了很久，就這麽和白玖對視着，似乎是想要知道白玖活着的信念究竟有多強韌。

“我啊，還是想活着。”白玖看着眼前的那只鬼，語氣十分的堅定。

“這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周圍的迷霧越來越濃，“身為普通人類的你現在就站在冥河的岸邊，而身為厲鬼的你早已經站在了對岸。所以當你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那只厲鬼就會一點一點降臨在你的身上。”

這一刻，白玖的後輩突然一陣發寒。但當他轉過身向後看去的時候，卻除了迷霧之外什麽都看不見。

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厲鬼就會降臨嗎？

“我可以學着遠離危險。”白玖的雙手握拳，甚至開始考慮離開鬼宅的可能性。

“我甚至比你更了解你的體質。”迷霧中的鬼似乎笑了一聲，“你在何處根本不重要，危險總能嗅到你的味道。”

“我的身上有味道嗎？”白玖擡起自己只穿着短袖的手臂，但怎麽用力聞也沒聞到什麽味道。

也就是在白玖低頭的一瞬間，原本散去一些的迷霧瞬間将白玖整個人包圍住！那無法看透的迷霧中，穿着紅色長衣的鬼飄然來到了白玖身邊，低頭靠近他上衣領口露出的肩處，輕笑着說：“非常香甜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吞入腹中。”

白玖自以為臉皮有足夠的厚度，這會兒卻覺得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但轉而一想，如果那鬼真的是想要吃了他呢？

這麽想着，他不禁向後退了三步。

“你是屬于我的。”那個鬼冰冷的手指卻毫無預兆地劃過白玖臉頰，“你以為是自己找到了倉庫裏塵封已久的書冊，但實際上卻是書冊選擇了你。”

鬼的話音剛落，白玖就感到一陣暖風拂面，忍不住在風中閉上了雙眼。

等白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竟然已經離開了書冊中的迷霧空間，重新出現在了那座挂滿了紅色紙燈籠的鬼宅大門口！

那些原本在他四周肆虐的陰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那些可疑的工作人員們依舊在重複擺弄着眼前的各種設備，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他們生前所做的工作。

沒錯，白玖已經可以确定出現在鬼宅周圍的這些工作人員……包括導演和那兩個藝人都不是活人，而是幾年前因為這座鬼宅而死去的鬼！

他和林巧巧正準備和那兩個鬼一起參加一個由鬼錄制和剪輯的恐怖真人秀。

想到之前書冊中那個鬼和他所說的話，白玖将掉落在地上的《百鬼書冊》撿了起來，然後走到鬼宅的門口，禮貌地叩響了那扇漆紅的大門。

在大門被叩響的瞬間，白玖注意到了自己向前伸出的右手，原本應當幹淨正常的右手指甲竟然染上了一層紅色，那絕對不是屬于指甲油的顏色！

白玖下意識地按住了胸口處，在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依舊在緩緩躍動之後，才長長松了口氣。

他還活着。

鬼宅的大門“吱嘎”一聲開啓，白玖就這麽抱着書冊，一步步走進沒有任何光亮的鬼宅前廳。

這座鬼宅曾經被推翻重建過一次，但是當白玖在黑暗中行走的時候，他卻好像還是能夠聞到一百多年前殘留下來的焦味。白玖不知道那些鬼所說的攝像頭被安裝在了哪裏，但他卻覺得黑暗中似乎藏着許多雙眼睛，那些眼睛正緊緊地盯着他。

因為不知道前進的方向，所以白玖就靠着直覺向風吹來的位置前進，沒一會兒就找到了前廳通往中庭院子的門，那扇門半掩着，好像之前被什麽人打開過一樣。

“嗚——”

門被一陣風吹開，随着風一起吹過白玖耳邊的還有一個屬于女人的呢喃聲。如果仔細聽的話，還會發現那似乎是一個女人正在用一種額外悠長的方式輕輕哼唱不知名的曲調。

通往院子的門被完全打開時，之前白玖都沒有注意過的月色就這麽灑在小小的院子裏，灑在院子中間那口看似普通的石井上。

一個白玖熟悉的女人穿着一條白色的長裙坐在石井的邊緣，一邊望着夜空，一邊像是着了魔障一樣哼唱着白玖從未聽過的小調。那人的長發和裙擺被風吹起，在月色下染上了些許仙氣。那輕輕哼唱的曲調宛轉悠長，随風傳向四方。

如果不知道坐在井邊的這個女人是林巧巧，也許白玖會覺得那樣的畫面和歌聲有些美好。畢竟在原身的記憶中，林巧巧就是憑借着攝像頭捕捉到的這一畫面，一夜之間就在社交網絡上爆紅了起來！

就是這一幕！

可原身和白玖卻知道林巧巧根本就不會唱歌。

那月下低唱的畫面在白玖看來也和“仙氣”沒有半點關系，反而顯得鬼氣森森。

因為白玖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見，一個穿着喜服霞帔卻披頭散發的女鬼就坐在林巧巧的身後，和林巧巧哼唱着同一首曲子！而林巧巧之所以擡頭望着夜空，也是因為女鬼泛紅的雙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使得她不得不高高地揚起下巴！

更準确地說，女鬼的雙手不止掐住了林巧巧的脖子，那雙手甚至已經融入了林巧巧的身體……她正試圖附身在林巧巧的身上！

等這支曲子唱完，也許這個喜服女鬼就能完完全全地占據林巧巧的身體！

“別動。”

白玖還沒有任何動作，身邊就傳來了一個他之前聽過的聲音，那兩個應該是鬼的同行藝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白玖的身邊。

看起來比較年長的那個鬼打量了一下白玖，警告說：“再上前一步就不能活命了！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