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程朗聽見徐長風說這話的一瞬間, 就覺得額頭青筋突突地跳, 他大步上前,伸手拽住徐長風的手腕, 把他拖了出去, 然後啪的一聲,把他關在門外了。

長風站在門外愣了一下,他抽了抽鼻子,舉起手正準備敲門,但是又害怕讓程朗更煩躁, 就又放下了。

他低頭看了看地板, 酒店的走廊不如屋裏暖和,拖鞋底也很薄, 涼氣從腳底板升到全身,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連個外套都沒穿,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不一會兒就凍的手腳冰涼了。

酒店的服務員推着小推車路過這裏,就看見一個皮膚白皙五官漂亮的亞裔男人垂頭站在一間門房前,看起來又失落又沮喪, 由于衣着單薄, 他耳朵和露出來的手都凍得發紅發青。

服務員上前用英語溫柔地問他是否需要什幫助, 是不是忘帶了房門鑰匙?

長風朝着她尴尬地笑了笑, 指了指房門說:“我做錯了事, 我戀人生我氣了, 把我趕出來了。”

服務員恍然大悟:“女孩子生氣要好好哄,好好道歉哦!加油!”

長風糾正道:“是男孩子。”

服務員走了之後,長風又站了一會兒,他感覺站起來太冷了,就靠着門邊的牆壁緩緩蹲了下去。

長風想,程朗一定知道外面很冷,自己也穿的很薄。

外套圍巾和帽子都在程朗床邊的衣架上。

程朗睡覺的時候,一定會想起自己吧。

長風蹲在地上,抱着膝蓋,他越冷,頭腦越亂,想的便也越多。

他幻想着,會不會下一秒,程朗就會開門。

程朗會把自己的衣服和錢包扔給他,然後故作冷漠的說:“請你離我遠一點,不要把你的衣服放在我的屋子裏,我看着就覺得煩。”

就好像他當初那麽生自己的氣,明明說了要把自己扔到下雨的郊外,不管他了,最後卻依然把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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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騙他說,是車抛錨了。

程朗是這麽好,這麽好一個人。

就在這時,長風看見地板上那從門縫裏滲出來的光亮,一瞬間黯淡了。

程朗關了燈。

程朗沒有打開門,程朗沒有給他衣服,程朗沒讓他進去。

程朗睡了。

長風把頭埋在膝蓋裏,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

他忽然聽見身旁有腳步和談話聲。

他聽出了有導演于清利,有副導演,也有燈光師的聲音。

長風把頭埋得更緊了些。

他太狼狽了,現在。

他蜷縮在門外,他穿着寒酸的拖鞋,他凍得瑟瑟發抖,就像是被主人逐出門外的土狗。

不要看見我。他想。

腳步聲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頓了一下。

他聽見于清利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長風?”

長風身子動了動,他沒有擡起頭。

他聽見燈光師的聲音:“诶,于老師你看錯了把,那個叫徐長風的不是徐家的大公子嘛,金貴着呢,怎麽會在這兒。”

一秒兩秒,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他們離開了。

長風就一直蹲着。

蹲到腿腳都麻木了,蹲到走廊上再無一人經過,他靠着牆就以這樣的姿勢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長風就覺得有些頭暈,鼻子也不透氣了。

程朗出門的時候,長風進屋拿了自己的外套和錢包,然後依舊像第一天一樣跟着程朗。

不過由于感冒,才一個小時都已經用了兩包紙巾,鼻子都被擦疼了,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難受極了。

程朗休息的時候,忽然轉過來問他:“你感冒了?”

長風微抿了下唇:“昨天我在門外面蹲了一夜,都沒有穿外套……”

程朗忽然打斷他:“那你能不能離我遠點,我現在拍戲很忙,不能生病。”

長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程朗的意思。

“…哦,我…我知道了。”長風後退兩步,他聲音都啞了:“……我離你遠點,不傳染給你。”

程朗吃飯很挑食,劇組的飯是吃不慣的。

快到中午的時候,長風便想着去附近給程朗買份飯,打包回來。

長風對這邊的路不熟,便一步一步跟着手機上的地圖走。

但徐長風的方向感,可能真的是差的離譜了,明明是好好按着地圖上的走,不知怎麽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個廢棄的地下商場。

長風本想是找人來問一下路,哪知商場的石頭階梯上,只坐着三個黑人,他們都長得一副很兇的模樣,手上放着煙,身邊還擱着七零八落的啤酒。

最前面一個人緊緊的盯着長風看,他的臉和眼珠幾乎是同一種黑色,更襯地他的那兩個眼白分外醒目瘆人。

那人忽然吐出了嘴中的煙,然後把手中的煙蒂掐滅了,他站起身子向長風走來。

長風後退了一步,大約已經明白,遇上的不是什麽善茬。

周林看了看表,湊過去小心翼翼對程朗說:“……程朗,徐長風還沒回來。”

程朗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他什麽話也沒說,繼續垂頭,拿着叉子吃面。

周林繼續道:“他去給你買飯了……其實我說不用他去,他非要去我也攔不住…這都過去一個小時了還沒回來。”

“關我什麽事。”

周林:“那啥,聽說這塊治安不太好,而且…我記得你原來跟我說過,徐長風是不是方向感挺差的…”

程朗放下叉子,面無表情的說:“周林,我最後跟你說一次,徐長風是死是活與我沒有一點關系。”

徐長風識相地把錢包交了,手表摘了,給手機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用英語說:“我…我還要看手機上的地圖……”

對面的黑人說了幾句長風聽不懂的意大利語,兇神惡煞的伸出手,徐長風乖乖的把手機放在他手裏。

另一個黑人走上前忽然朝着長風的脖子伸出手過來,長風驚得後退了一下,被那人死死地摁住了肩膀,他順着長風脖頸處的銀鏈,猛的抓住了那個銀戒指,伸手就要扯下來。

長風雙手死死地捏着戒指不松開:“不要拿這個,這個很便宜不值錢,連10歐元都不到。”

可那黑人似乎并不能聽懂長風的話,他伸手去掰長風的手,可長風握得太緊了,黑人有些怒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匕首,做出了吓唬的模樣。

長風搖搖頭,依舊不放開那個戒指。

他已經讓程朗很生氣了,他如果把戒指弄丢了,程朗會更生氣的。

程朗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想理他了。

黑人拿起匕首便去撬長風的手指。只一秒,鮮紅的血便從指縫間流了下來,看起來甚是滲人。

“還需要錢嗎?我這裏有。”忽然,黑人背後響起了流利的意大利語。

是程朗。

程朗站在樓梯上,有些逆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拿着錢包,朝着那三個人揮了揮。

拿着匕首的黑人聽了,笑了笑,松開了徐長風,轉過了身子。

看着黑人的匕首,離開了徐長風,程朗松了口氣,站在黑人朝他走來的下一秒,程朗直接從樓梯上跳下來一腳電梯在那黑人的臉上。

另外兩個人見罷,朝着程朗圍了上去。

長風一點都不害怕程朗打不過,因為機器人程朗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被輸入了高級格鬥程序。

果然,幾分鐘之後,那三個人全部倒在地上。

程朗還是那麽厲害。

程朗站在那三人中間,他看向徐長風的方向。

他沒有問徐長風為什麽被搶劫,害怕不害怕,他沒問徐長風的手疼不疼,血流那麽多,要不要去包紮。他只是看了一眼徐長風,然後轉頭走了。

他一句話也沒說,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徐長風是怎樣的。

長風拾起地上自己的東西,然後跟着程朗走了上去。

他說:“程朗,謝謝你,我剛剛好害怕,幸好你來了。”

他說:“程朗,我手好疼啊,但是還好傷的不深。”

他說:“那個人剛剛想要我們的戒指,我守護住了,我沒給他,我怎麽可能給他,那是你給我的戒指啊。”

長風擡起頭,他忽然發現程朗的脖子上幹幹淨淨的,那根銀鏈子不見了。

長風腳步一頓,他張張嘴,有些艱澀地說:“……程朗,你的…戒指呢?”

“扔了。”程朗回答。

長風呆呆的看着他,他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了。

這是他兩天以來第一次哭。

“我手好疼啊。”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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